晒斑遐想 第32节
“你吓死我了。”姜扬治说。
仲正义边笑边说:“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怕痒的人了。”
他回答:“怕痒招你惹你了?怕痒也是天赋。”
她评价:“嗯,没错,食草小动物是要有这样的天赋。”
“你在骂我吧?你在骂我吧?你在骂我吧?”
“你都老老实实给人家当跑腿了。”
“因为我本来就不想玩。我讨厌高的地方。”姜扬治掏出手机,收看消息。
仲正义问:“那你还报名?”
“他们提名的都是高的项目。我这是融入集体,不让大家为难。”他想了想,忽然问,“你其实很讨厌说你的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不讨厌就不会说我当跑腿了。”
“可以这么想啊。其实我没有特别去想的,”仲正义说,“潜意识?”
他也不懂,饶有兴趣地“嗯”了一声。
手机里又跳出新的信息。
在排队那部分人正等着,前面突然走了一个旅行团,导致他们一下就坐上了设施。
仲正义凑过来,看到消息,问他说:“那这饮料还买吗?”
姜扬治说:“算了吧。爱谁买谁买。”
他们对视一眼。
真够无语的。她还挺想玩过山车的呢。
虽然可以再等啦。
仲正义把手揣进口袋里,问他说:“你有什么想玩的吗?”
“什么?”
“他们都去玩了。你不会要在这坐着等吧?”
姜扬治回答:“旋转木马?”
他是随便说的,他真的是随便说的。
仲正义觉得很有意思,但还是配合地抓住他,宛如要出发探索新大陆一般积极进发:“那走吧。去坐旋转木马!”
他们去坐了旋转木马,开了碰碰车,完了又去旋转茶杯。
在以刺激高空项目闻名的游乐场里,这种温和项目,周围都是带孩子的家长,要么就是想好好消磨时光的小情侣。大家都静静享受旋转,只有他们俩这边,犹如龙卷风一般,转动到只剩残影。在旋转茶杯里,姜扬治和仲正义两个人疯狂拧动转盘,转晕自己,也转晕别人。
陷入眩晕,人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了。姜扬治鼓起勇气,决定去尝试一次过山车。
他们俩心情激动地排队。仲正义全程都在玩手机,姜扬治想和她搭话,还是忍住了。
才坐上去,姜扬治就开始后悔了。他是怎么想来坐这玩意儿的来着?哦对,因为仲正义问他去不去。姜扬治恨,恨游乐场,恨街舞比赛,恨那群把他们甩掉队的人,也恨自己,恨自己还留有性-欲,恨自己是异性恋!他把能恨的都恨了一遍。
工作人员走过来,看向这边,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并朝他们走来。
姜扬治以飞快的语速说:“是要我下去吗?”
工作人员说:“您好,先生。您最好把脸上的首饰先取下来,怕等会儿启动中途飞出去,造成其他人受伤。哦,您这是能摘掉的吧?”
姜扬治情绪激动地表示感激:“我谢谢您嘞!”
仲正义根本没关心他那边,她心潮澎湃,期待起飞,恨不得开心得哼首歌。
过山车开动了。
过山车这种项目,实在很奇怪。慢慢上升,在快要恐怖的地方故意停下,等到情绪酝酿满了才再次移动,快速下降,转个不停。
姜扬治怕得要死了,根本不理解,包括仲正义在内,这辆车上的其他人为什么能像李小龙似的,一个劲发出振奋的吆喝声。
“隔壁!”仲正义正兴奋,笑容满面,声音也比平时响亮,“不要愁眉苦脸,开心一点!”
姜扬治神智不清:“开心个鬼啊!”
第31章
一个人和她有亲密接触。
他们几乎都到了能考虑要不要保持联络, 确定关系的地步。
可是,突然间,她发现这个人原来早就认识她, 很清楚她的事, 但却一直不说。而且她搜刮了一遍记忆, 也没想起这个人来。他默默无闻地潜伏在她身边,假装和她素昧平生, 实际上却跟她腻腻歪歪,插科打诨, 提供种种好处,目的却……尚且不明。
别人会怎么想呢?
仲正义的想法是——好讨厌。
这个人好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方面是不理解, 另一方面也觉得有点可怕。不过, 仲正义是不那么容易害怕的人。所以, 最终,还是讨厌的心情占了上风。
叶莎尔和路满卓正边走边讨论今天要玩什么,仲正义拽着他们俩,不容分说就往回走。
叶莎尔说:“今天是说好了去海边玩吗?”
路满卓说:“就是啊。季司骏等会儿也会来吧,”
仲正义说:“不行。我们得回去了。”
“回去?这么突然?”虽然他们这几天是在准备返程, 但夏乡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又不怎么花钱, 大家都很享受。
仲正义说:“我们太打扰别人了。别人给我们提供住的地方,除了自己买的零食,一分钱都没收过。”
路满卓在吃冰棍,也不管冰棍是刚拆开的, 冻得硬邦邦, 直接上嘴啃:“可是……”
“没有可是。”仲正义不容人拒绝,“你们想一想, 最后一个暑假,时间很宝贵。我们最近玩也玩够了。别人遇到这种私事,肯定很尴尬。我们要有眼力见一点。”
叶莎尔吃着雪糕,一语中的地插嘴问:“你为什么一直管姜扬治叫‘别人’?”
仲正义眼神明亮,灵魂清澈,很自然地回答:“嗯,本来就是的吧。别人。”
叶莎尔和路满卓对视半晌,这下,他们都收到了信号。
“那……我们给他发个感谢的消息,等回去请他吃个饭?”叶莎尔说。
“嗯嗯。肯定要道谢。你们做吧。”从个人来说,仲正义还有其他打算。
他们收拾行李,通过超市老板联系了车。回去的路上,仲正义发微信给了姐姐。她自己手头有一些钱,但之后要实习,还会有开销,只好暂时找姐姐借一点,凑了个差不多的数目,转账给姜扬治。
她提前在备忘录编了一段话,直接发过去。写的内容简单,但要说的都顾及到了,感谢他提供住的地方,帮了他们这么多,这次的事故,她很为他感到担心,然后,因为他们学校临时有事,他们要先回去了。这么突然,很抱歉,她想付一些钱,作为伙食费。
其实,转账的数额也应该超过了伙食费。
姜扬治大概觉得奇怪,但是,本来他们也都在计划回去。学校有事也是很合情理的理由,因此没多说什么,只跟她在钱上客气了一阵,最后也没收下。
“按照说好的来就行。”他把转账退给她。
仲正义看到退回来的钱,没有多坚持。
她在生气?
应该是的。
回家以后,仲正义一边用滚筒放松腿,一边努力又回想了一次。
五年前,她休息过一段时间。假如是六年前或四年前都好,她的生活都会更稳定。偏偏是五年前,怎么就是五年前呢?
是街舞教室的人?
她去的舞蹈教室很热门,一节课学生能到教室可容纳的人数极限,从镜子前一直排到尾。遇上个脸皮薄的学员,找位置都很难。她和一些人聚过餐,吃的烤肉,去的人特别多。好像还唱过k?她也记不太清了。
姜扬治在那些人里吗?
要她从那一堆人里找出跟某个人相关的记忆……那可真是,说不上海底捞针,至少也得是八一湖捞针了。
那时她还去泰国玩了一次。要么就是那时候?
她是跟爸爸妈妈一起去的,他们住的是中国人开的民宿。仲正义问了爸爸妈妈,那时候有没有什么记忆。结果爸爸只记得蚊子很大。
仲正义有好奇心,也可以直接去找本人对质。
但是,思考过后,她放弃了。
仲正义讨厌蒙在鼓里,不喜欢被算计的感觉,不管之前对他是什么想法,现在都决定放弃。拿得起,放得下,不会拖泥带水,这是仲正义的风格。
她要准备实习入职了。
提前敲了人事,也和部门带她的同事联系上了。
仲正义躺在床上,翻看手机里留下的照片。波光粼粼闪亮的海面,宁静悠闲的小镇,干净明亮的别墅和精致优雅的花园,以及,她和朋友们在海边的笑脸。
很快乐,很幸福。
她拉大某张照片。是他们一行人晚上去海边散步拍的。天色已暗,还没到入夜,因此,到处是像刀生锈时一样的颜色。
斑纹状的云底下,海浪滚滚,寂静而汹汹地涌动。仲正义想拍一张照片,意外让人入了镜。吃过晚餐,和其他人一起,姜扬治打扮得再简单不过,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却一点也不明亮。他全身都被这晦暗不明的傍晚染色,暗淡无光,孤零零地望着海和山。风轰隆隆碾来,卷乱衣衫和头发。他站在那里。
仲正义边走边拍,连拍了许多,第一张是背影,滑了几张,变成侧脸。呆滞与冷漠的区别很模糊,光看眼神和表情,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到最后几张,他已经看过来,朝她龇牙咧嘴做了鬼脸。
仲正义把照片往回翻,直到看着自己的人变回一个背影。一个她读不懂的背影,一个让她感到莫测的背影,一个她懒得去理解的背影。出乎意料,她居然有点难受。心像要陷下去一般。
这种凹陷或许是喜欢的证明。以前,刚开始介意季司骏不帮自己说话时,她也体会过。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仲正义的外形发生过比较明显的改变。她没有刻意变美,就只是心血来潮和顺水推舟。但是,旁边人态度的转变让她更加看轻“喜欢”这回事。
姜扬治发消息来,问她有没有到家。仲正义没回复。
姜扬治问她是不是落了发绳在家。仲正义看了眼,是她的,她没回复。
姜扬治打电话来。仲正义直接挂断了。
季司骏晚了几天回去,他又多培养了一个兴趣爱好,这次回家,专门找工匠买了新的冲浪板。他特意背着去找仲正义,仲正义根本没觉得很酷,只疑问这傻子在大街上背着这玩意儿干嘛。仲正义和他只在假期的学校打了个照面。
季司骏自顾自跟在她身后。他很不会找话题,就只知道说冲浪板。仲正义左耳进右耳出。
事情办完以后,仲正义直接说:“我要回去了。再见。”
季司骏问:“别啊,我请你吃饭。我们再一起去看个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