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散修,一身反骨 第69节
“嗯。”
他缓缓点头,
“不与你的师兄师姐说起便是了。”
“可有一人,我不能瞒着。”她补充道。
“你师父是吗?”他了然于心。
“对啊。等他回来,我很快就会从剑冢被放出去的。”
“好。”
他当然乐见她去亲自告知摇光她对自己的心意。
他微微笑了笑,似乎从没有如此安心过。
正在两人相依相偎时,外面却传来了响动。
他正要抬头去看,下一瞬,一道光照过来,他便突然回到了宫流徵的竹屋之中。
“你回来了。”宫流徵道。
他见宫流徵正坐在案前,忙急行至他身前。
“让我回去,我得回去!”
“别急,那一幅画,已经走至了终点。”
宫流徵灵力一挥,翻过一页,
“还有新的就要开篇。”
他提笔落墨,江陵则又闪回进了画里。
他刚一出现,谢扶玉便拽着他的袖子,生气道:
“你去哪儿了?我寻你寻了几个月!”
第43章 共我沉沦(一)
几个月?
可他明明只是离开了不到一刻钟。
江陵有些不明白画卷中的时间同现实里的, 究竟该如何转换。
但仔细想一想,自己刚回现实中的时候,仍是他最初入画时的那个夜晚。
空气中依旧飘散着淡淡酒香, 连宫流徵都只坐在原处,仿佛从未离开过。
画中一世,不过现世须臾吗?
他上下打量谢扶玉一番,见她活蹦乱跳,并无大碍,于是问道:
“我走之后, 又发生了什么?”
“你走之后啊......”
谢扶玉摸着下巴想了想,
“那日,掌门带着一行人来剑冢, 本就是来请我出去的, 你自然……也随我一同出去了呀。掌门问起你是何人, 你同他介绍, 是我失散多年的长兄,还与他客套,说我年纪尚小,行事冲动,比武场上生死难料, 莫要计较。再后来, 你说你还有要事处理, 让我等着你回来。结果, 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江陵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他随着她一同出去?
他何时随着她一同出去了?
他明明在刚听见外面的响动时,便已经闪回到了现实之中。
也就是说, 此时的他,并非全然真正的他, 而是占据画卷中自己肉身的一抹灵识。
所以,在他脱离画卷,回到现实的时候,便又会变成现实中的少年时模样,灵力也大不如画卷之中。
可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情。
在这个画卷里,有人同样可以驱策他的肉身,来维持其中的逻辑稳定。
毕竟凭空消失这件事,任谁也解释不明。
好在谢扶玉并没纠结这些,只是给他扬了扬身上系着的云纹白玉宫绦。
“怎么样?”她眉眼弯弯,神采飞扬。
“这是......”
“这是我的战利品。历来武道大会的夺魁者才有,系在腰间,仙门弟子见者都需遵从三分号令,以彰显其实力。”
“天枢……阁主他后来没再追究你杀殷逸之责吗?到底是他的亲传弟子。”他不禁担忧道。
她随手将宫绦放下来,收敛了笑容,意味深长道:
“他只会动怒,不会追责的。毕竟我也是七剑阁的弟子,且又无人襄助,在众目睽睽下取胜,并非胜之不武。他已经折了一个好苗子,可舍不得再置我于死地,那样的话,新一代弟子的实力岂非大大受损?”
“他是掌门人,不会不顾全眼下的大局和七剑阁的未来,而我师父,偏又是个不看大局的,纵然阁主想杀我,他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放过我,也不再追究当日之事,只当从未发生过,便是眼下的最优解。”
“可这其中哪是仅仅死了个殷逸那么简单?”
他蹙眉道,
“殷逸如何与天魂宗的人勾结,如何商议在无涯海劫杀你,又是如何在武道大会上设计,那些纸人究竟被下了何种秘术,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就不管不问了吗?”
“你同与阁主说话那天……很不一样。”
她转头看着他,诧异地笑了笑,旋即踮起脚尖,指腹落在他的眉心上,
“你觉得......以我如今的能力,能够在保全我自己的同时,将这些彻底查清楚吗?”
“哥哥,纵然如我师父那般厉害,尚且还要受仙门挟制,更别提我了。”
她垂着眼睛笑了笑,似嘲弄,也似无奈,
“他可以为了我,去同妖界纠缠数日,可他却无法为了我与整个仙门对抗。只因他不是单纯的一个人,他的背后代表着许多东西,或是七剑阁,或是仙门尊者。若是将事情做得太绝,纵然知道这没错,可也总会被同族打为异己,万劫不复。我能理解,也没那么执拗,但我也很记仇,记到我的实力足以报仇的那日。”
她这番话,让江陵窥见了后来的谢扶玉的影子。
她身上一直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时而灿漫,时而圆滑,时而善良,又时而狠戾。
他无法用单纯的好或者坏来评判她,只能知道这样的复杂,反倒归结于一种纯粹。
一种出世却又入世的纯粹。
可摇光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
他暗暗下了下决心。
“其实,我这次回来,只是来看一看你,我还有旁的事情。”
“啊?这样啊……”
她眸中微微有些失望,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我看过的那些话本里的坏男人。”
“为什么?”他微微一怔。
“他们就和你一样啊,骗了心仪姑娘的心后,就开始假装忙碌,最后干脆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急声反驳道:“我没有骗你,我也不会消失不见。”
他忽视了她话语中略显隐晦的爱意,却落在了急于向她解释句面上的“骗”字。
只有单纯的笨狐狸,才不会去琢磨人们话语背后的深意。
可她,却骗了他。
在他消失不见的数月里,她每晚都会做着不同的梦。
从那个求她收徒的小屁孩,到后来石阶上冒失的话,一夜又一夜,如同亲历。
再到后来,她看见他抱着自己灵魂抽离的身体,焦急地想用灵血唤醒,却被宫流徵制止,而眼盲的宫流徵却没留意,一滴血已经滴了进去。
所以,她初见时,便觉得他很熟悉。
窥见了这一切后,许多怪异的地方,也随着记忆归位,而合理了起来。
譬如她记得曾经因武道大会重伤半月,为何这次,却极快好了。
譬如她当年明明独自跪在剑冢,直至摇光归来,才得以被放出,为何这次偏偏会与他做了那出荒唐事。
她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入画时曾看到的那四个小字——
向死而生。
如果在其中改变摇光的死亡结局,意味着永坠幻境,那么她决定循着记忆走下去,去亲眼看一看,他究竟因何而亡。
纵然回忆再美好,可她也不愿意在虚幻麻木中沉醉,沦为画卷操控者刀俎下的鱼肉。
她宁可清醒着,回到那个她足够自己做主的现实中去。
向死而生,向死而生。
只有从容面对死亡,才能迎接新生。
至于江陵与她......
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不如当成一个幻梦。
不仅是他的,也同样是她的。
“我知道,我说着玩的。”
她微微一笑,又恢复了从前的少女神态,转过身去,轻轻道,
“正好,我要去上晨课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带我爱吃的点心。”
其实,比起点心,她更喜欢那个略显青涩的吻。
像是两张一无所有的宣纸,为彼此铺陈开来,再轻沾笔墨,试探着浅浅落下一笔,便足以浓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