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声音 第116节
两人目光相接, 停了片刻。
临春慢半拍地看见他眸底的血丝和眼下淡青, 微乱的发丝也没打理,无一不透露着浓浓的疲惫。
时间在那一秒似乎被无限延长,他们俩停在这里。
哪怕没有语言上的交流, 就知道了有事情发生。
临春很慢地眨了下眼,低头抠抠手指, 让自己不那么急躁。
蒋以声也垂了睫毛,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眉头蹙起一瞬,又很快松展开来。
{还好吗?}临春有点担心。
蒋以声勾了勾唇:{还好。}
一整个晚自习,临春怕影响到蒋以声的情绪都没有同他说话。
只是努力想集中的精神却总是集中不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东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蒋以声的身上。
想问他爸爸找他什么事,妈妈身体怎么样。
想问问离开这么久都干了什么,为什么连条信息都没有发给她。
终于,捱到放学。
临春故意放慢了动作,和蒋以声一起坐在后排。可惜没等一会儿,梁阙走过桌边,停了脚步。临春抬头与他对视,对方面露不悦:“过来。”
“哒”的一声,蒋以声把之间的水笔按在课桌。
与这一声一同起立的,还有临春。
她的书本还放在桌上,就这么退开凳子从后面绕过,推着梁阙的后背一路把人给推出了教室。
“你又跟他一起?”梁阙在楼梯口压着声音问。
临春摆了摆手:{我问问他。}
“问什么?”梁阙抓住临春的手腕,“你跟我回去。”
临春手指一蜷,猛地收回手臂。
可惜梁阙力气太大,她这样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虽然距离放学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走廊上仍有零星几个同学。
在这个男女生肩并肩一起走路都会被人背后说几句的学校里,梁阙这样的动作的确有点儿过界。
{放开!}临春皱着眉,低头去掰对方的手指。
她回头看了眼走廊,怕路过的同学看到,更怕教室里的蒋以声看到。
可梁阙却怎么也不放开,甚至强行带着临春往楼梯的方向走了几步。
“梁!”临春急得喊出一个姓氏来。
梁阙动作一僵,临春趁机挣脱开,后退一步抵在墙上。
“你一定要等他吗?”梁阙问。
这个问题没有一不一定的说法,临春和蒋以声也并非就得在今天讲话。
可是梁阙刚才的行为太让人窝火,临春顺着他的思路比了个“一定”,再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进了教室,蒋以声偏头看她。
临春站在门口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重新走到座位上坐好。
班里只剩了两个值日生,一个在扫地,另一个不在教室。
她和蒋以声就这么坐在后排,扫地的同学时不时瞥他们一眼,甚至还躲着他们,格外奇怪。
临春突然也觉得自己和蒋以声这样坐着有点突兀,她拿着书本,别扭地站起来。
下一秒,蒋以声也一并起身,他握住临春的手,一如那天在庙会上一样。
初夏的风卷进长廊,扑在临春脸上,裹着蒋以声身上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柔顺的长发被扬起一瞬,露出耳后稍长的发茬。她顾不上遮掩,被身前的少年拉着往前。
蒋以声的个头很高,临春需要仰起下巴才能看见对方肩背,很宽,能遮住一点走廊的灯光。他的手也很大,几乎把她的手都握进了掌心,少年骨骼坚硬,硬邦邦的硌着她的手指。
临春心脏直跳,和呼吸一起缴成一根结实的麻绳,横穿过她的耳道,一来一回磨着她的耳朵。
“砰——砰——”
好吵。
教学楼后空无一人,月光如水,路灯亮着朦胧的光。
梧桐叶层层叠叠,映得地上一片树影婆娑。
临春手上一松,夜风把凉意送进掌心。
她下意识攥了下手指,低头看到晃在脚底的一抹阴影。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她猛地抬头,蒋以声靠得很近。
临春眼睛瞪得老大。
“我…”蒋以声一开口就顿住,看着临春轻抿了下唇。
他的皮肤很白,唇色更淡,红色退潮般在唇上涨落,此消彼长。
临春眼里仿佛被火星燎过,滚烫灼热。呼吸具象成雾,弥漫周身,她想开口,却对上身前人的目光。
阴影覆盖下来,在眼底倒进一滩星河,蒋以声微微俯身,贴近临春耳边。
“我要走了。”他哑着声音,有些痛苦。
临春钉在原地,不敢乱动。
“对不起,我也不想。”
蒋以声的呼吸拂在她的颈边,酥酥麻麻,汗毛风吹麦浪似的往前倒。
临春能听见声音,但听不懂。她有点着急,轻轻侧过脸,鼻尖却意外蹭过对方的耳廓,和凌乱的碎发一起,感受到丁点陌生的吐息。
蒋以声按在她的身后,退开一些距离。
指尖抵在墙上,继而握紧成拳,他挺想抱抱面前的姑娘,只是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臂。
“我过几天去英国,”蒋以声怕临春看不清楚,一边打着手语一边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临春呆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儿有点反应不过来。
下个月?不是说好了只有高考回去?怎么就下个月了?
她脑子里没有去英国的概念,那里太远了,无论是距离,还是其他,都太远了。
“你能等等我吗?”蒋以声几乎是恳求着握住她的肩头,“等一等,等我…回来。”
临春下意识地点头,做决定不经过大脑。
她甚至不知道要等多久,怎么个等法,只是蒋以声要求,她就答应。
可蒋以声要的不是这种答案,他微微蹙眉,茫然不知道如何解释。
“你不生气吗?”
临春摇摇头。
“为什么?”
临春垂眸思考片刻:{那是好事。}
做父亲的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再说她本就不觉得蒋以声该留在桐绍。
喉结上下一滚,蒋以声站直身子。
月光洒满肩膀,临春觉得难受极了。
她指指天空,借着时间晚的借口从他身前溜走。
安静的校园里仅剩她一人的脚步,“哒哒哒”,急促又匆忙。
晚上,临春没去奶茶店,直接回了家里。
她早早洗漱完毕,在大姐回来之前就躺下了。
一米二的小床,她面朝着墙蜷缩在一起墙。
闭上眼总觉得蒋以声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还有他的味道,和触碰耳廓时的温度。
他们没这么近过。
近到有那么一瞬间,临春还以为在他怀里。
她捂住了眼睛。
可是蒋以声要走了。
分明说好不会走的,为什么突然就要走。
过几天,是八九天,还是一两天?
英国在哪里?这个比北京还远地方,她这辈子好像都追不过去。
一夜怪梦频生,隔天临春醒时精疲力尽。
天还没有亮起来,灰蒙蒙的,屋外堆满了云。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阵雨,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临春换了件衣服,短袖长裙,她自己裁布做的。
进出门时想起没有带伞,于是回屋又拿了一个。
她没去书店,今天也用不着她浇水。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不过也不重要。
五一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班里吵吵闹闹,光是收作业就得催上好一会儿。
临春把今天的值日生写在黑板上,如往常一般再去教室后面倒垃圾。
垃圾桶很大,她后退着拖去教室后门时,打进来的晨光被遮了一瞬。临春回过头,蒋以声站在她的身后,低头拎过垃圾桶的另一边,整个拖去了走廊。
她跟在他的身后,好像曾经有过这样的记忆。
蒋以声把垃圾倒进垃圾桶里,少年手臂鼓起肌肉,和坚硬的骨头叠在一起,是张扬着的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