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宠妾 第48节

  谁也不敢说话了。
  又过得一会儿,一个二等丫鬟进来禀报:“老太太,二太太来了。”
  二太太一早已经来荣怡堂给老太太请过安了,按照往日的惯例,二太太每日里也就来这一回,如今中午头的忽然又来第二趟,老太太好像也不觉意外。
  老太太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吩咐道:“让她进来。”
  二太太进来了,一脸的羞愧不安,哪里还有平日的安稳模样。
  丫鬟婆子们彼此对视一眼,都觉不安。
  这时候就听老太太道:“所有人都出去!”
  随着老太太一声令下,丫鬟婆子们全都退出去了,连蔡妈妈也不例外。
  堂屋里只留下老太太和二太太两个人。
  二太太往地上一跪,流泪道:“媳妇给母亲告罪来了。母亲生气,要打要罚,媳妇都只管受着。只是母亲,这件事媳妇实在是不知情啊。媳妇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欺骗母亲。”
  老太太没做声。
  二太太流着泪又道:“母亲,都怪我眼瞎心盲,养了一匹狼。这匹狼若咬到我身上倒也罢了,谁知她竟胆大包天,咬到母亲身上。现在人和身契一并给母亲送来了,人就在外头绑着。全凭母亲处置。”
  这厢,菱月随着众人从堂屋里退出来,一转身,却看见前头的空地上跪着一个人,这个人的双手从后头被绑住,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旁边还有两个婆子看押着她。
  花白的头发在冷风中散乱着,嘴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目光透着惊惧和仓皇,这个人之前比实际的岁数看上去要年轻许多,可是一朝落得这个地步,多少体面富贵都被打灭下来,一下子显出凄凉的老态来。
  不是丁嬷嬷又是哪个。
  菱月心神俱震。
  第41章
  对二太太, 老太太只有一句话。
  人既是二太太的,让她带回去自行处置。
  二太太狼狈不堪地退了出去。
  两个婆子押着丁嬷嬷,一行人重新回到慎安院。
  堂屋里, 丁嬷嬷被押着跪在二太太面前, 披头散发的, 一张老脸上已是涕泪纵横, 嘴里塞着东西, 呜呜地说不出话来,只跪在地上挣扎着给二太太磕头求饶。
  二太太心里是又恨又气, 可是眼下见她这般,心里又颇觉不忍,到底是让人给她松了绑。
  丁嬷嬷膝行几步过去,涕泪俱下:“老奴连累了太太,如今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太太,老奴也不愿如此啊, 实在是那丫头太张狂,我从前是和她家里有些不愉快, 可是这都多少年了, 事情早就过去了, 谁成想那丫头心里还在记恨我。老太太看中她, 要把她送去给七爷做妾,她就得了意了,那叫一个小人得志便猖狂, 竟然跑到咱们院子来指着老奴的鼻子骂, 说以后让我好看。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只求太太看在老奴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饶我这一回吧……”
  二太太流着泪别过脸去。
  冯妈妈见状,在一旁斥道:“你做下这等事来, 连太太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倒还有脸让太太保你!”
  事到如今,丁嬷嬷也知道自己的生机全在二太太一人身上,她对着二太太是又哭又求,拿着多年的主仆情分说话,求二太太对她网开一面。
  事关老太太,二太太哪敢轻拿轻放,可是欲要从重发落,见丁嬷嬷这幅凄惨样子,手又软了。
  正不知该怎样开交,忽地大门从外头一开,呼啦啦地进来好些人。
  为首的是二老爷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后面跟着几个身板结实的婆子,人人手里头都拿着捆人的绳子,一看就不是善茬。
  这在大户人家,说常见也不很常见,不过,二老爷和二太太这对夫妻已经分院而居好些年了。
  那管事妈妈面上对二太太是一派恭顺,呵着腰道:“老爷说了,这老刁奴敢欺到老太太头上,再也留她不得。老爷已命人把这老刁奴一家子都给绑了,如今命我来拿这老刁奴。老爷说,太太须得闭门反省,之后如何处置这老刁奴一家,就不劳太太操心了。”
  说着一挥手。
  几个婆子顷刻间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丁嬷嬷按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丁嬷嬷待要哭喊,又给塞上了抹布堵住了。
  几个婆子提上人拉着就往外去了。
  管事妈妈弓着腰退步而出。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快得几乎来不及让人反应。
  人一走,堂屋里骤然安静。
  二太太用帕子捂住脸,流下泪来。
  丫鬟们没有一个敢言声的,只有冯妈妈在一旁劝慰。
  过了一会儿,一个叫银椿的二等丫鬟进来屋子,小心翼翼地禀报:“太太,七爷来了。”
  二太太半个身子歪在桌案上,原在无声啜泣的,闻言倏地抬头,带着哭腔道:“让这个逆子走,他眼里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何必来我这里惺惺作态!让他走,我不见他!”
  银椿缩着脖子答应一声,忙出去了。
  顾七在偏厅等候,银椿出来把二太太的意思一说,顾七就明白了。
  顾七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闻言淡淡道:“告诉母亲一声,既然母亲不方便见客,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母亲。”
  言罢,顾七就起身往外头去了。
  跟着顾七过来的人连忙跟上,顷刻间,一行人就走得干干净净的。
  不一时,二太太派了一个叫金凤的大丫鬟出来询问,银椿如实道:“七爷走了,说改日再来。”
  金凤白了银椿一眼,只得提着小心回去,如实地禀报了。
  二太太冷笑道:“我就说他没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中,可怎么样呢?把我气成这样,他过来做做样子就走。不知道的人都说我好福气,养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这些人哪里知道这个儿子对我这个做母亲的有多孝顺。”
  冯妈妈察言观色,顺着二太太的话道:“要说这件事,是七爷做得过了。既然知道有太太的人掺和到里头,七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就算了。何必非要把事情翻出来呢?如今累得太太身上也有了不是。说起来也不是为人子女的道理。”
  二太太闭上眼睛,整个人往太师椅上一歪,又流下泪来:“我就想念我的小五和小十,这一个,我只当白生了他了。”
  冯妈妈看二太太说出这样伤心的话来,只好又往回劝她。
  说起来,二太太总共生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姑娘,三个儿子分别行五、行七、行十。
  其中顾五和顾十都是从小养在二太太身边的,和二太太母子关系亲厚。
  只可惜小儿子顾十早早地就夭折了,大儿子顾五倒是长大成人又娶妻生子了,只是六七年前偏又一病而亡,只留下一个小九郎这一个血脉。
  孙子还小,二太太再是指望不上的。
  说白了,二太太再是如何生气,她今后能依靠的,也只有顾七这一个儿子罢了。
  二太太哭了一阵,慢慢又平静下来。
  丫鬟们用脸盆端了洗脸水来,伺候着二太太重新洗了脸,又上了妆,头发也重新梳过。
  二太太默然片刻,忽地又道:“老太太那头,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这话冯妈妈就不好接了。
  丁嬷嬷是二太太身边的亲信人,如今她做出这样的事来,二太太难免沾惹嫌疑。如今就是浑身上下长了八张嘴,只怕也难以说清了。
  ***
  同一时间。
  荣怡堂。
  老太太留蔡妈妈在暖阁里单独说话。
  老太太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蔡妈妈斟酌着道:“依我看,丁嬷嬷本身就很有做这件事的动机,倒也不一定非要别人来指使。她和菱丫头家里头梁子是早就结下的了。丁嬷嬷自然不愿意看到菱丫头有这样的出息。她自己主动出手,想要截断菱丫头的青云路,这是说得通的。”
  丁嬷嬷和甄家这些年的过节,蔡妈妈是有所耳闻的,当下都说给老太太听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你是说,老二媳妇没在里头掺一手?”
  这话蔡妈妈可不好说,蔡妈妈道:“这就不是咱们这些人能知道的了。”
  虽说丁嬷嬷本身就很有动机,但这遮盖不了二太太身上也有嫌疑的事实。
  七爷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和老太太关系亲厚,至于二太太这个亲生母亲,母子相处倒一般。
  二太太连失两子,唯一剩下的这个又和自己不甚亲近,反观七爷和老太□□孙关系融融,二太太看在眼里,早已心怀不满。
  老太太如今又要把身边的亲近丫头送去给七爷做妾,这自然会进一步拉进这对祖孙的感情。
  二太太不愿意坐视这等事发生,有心出手阻挠,这是说得通的。
  老太太沉声道:“我把菱丫头给小七,一来是想让小七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二来小七这个年纪也该有个后了。我自问这样做,全无半分私心。今日若小七看上的是老二媳妇身边的丫头,我这个做祖母的也是一样的高兴。我都多大年纪了,小七多亲近我一分,少亲近我一分,可又有什么。我一心只盼着小七能好罢了。”
  蔡妈妈叹道:“老太太的心,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老太太一声叹息:“罢了,她是小七的亲娘,是她做的,不是她做的,谁又能拿她怎么样。我如今只盼着她有个做母亲的样子,不至于糊涂到这般地步罢了。”
  蔡妈妈尽量拿话来宽老太太的心。
  老太太道:“不提这个了。说说菱丫头吧,那老刁奴这样欺负她家,倒也没见菱丫头跟我提过。”
  蔡妈妈道:“这就是菱丫头的好处了,不拿这些事情来让老太太烦心。”
  老太太亦觉宽慰。
  蔡妈妈一心想让老太太高兴,又道:“出来这样的事,虽说惹人生气,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好处。至少咱们知道这里头是小人作祟,根本就没有八字不合这回事。本来么,菱丫头这样又伶俐又体贴的美人儿,我就不信她不能把七爷服侍好。依我说,不若早早地把喜事操办起来,也好去一去这起子小人带来的晦气。”
  说到这个,老太太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模样,老太太点头赞道:“是得这样。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拖来拖去倒给了别人兴风作浪的机会。这件事上菱丫头也受委屈了,可怜见儿的,白白地身上就给人泼了脏水。是得好好弥补这丫头。喜事务必要办得热热闹闹的,给足菱丫头体面。”
  蔡妈妈笑道:“都听咱们老太太的。”
  老太太又道:“你使人把宫大家的叫过来,喜事就交给她去办,我来交代她。”
  宫大家的是顾府的管事大娘子,说起操办喜事,这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再来,从顾府下人里头论,宫大家的又是个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由她充作媒人去向甄家父母提亲,甄家父母脸上也有光彩。
  蔡妈妈笑着答应一声,当下使了小丫头出去叫人了。
  ***
  荣怡堂后罩房下处。
  芳儿神色惊慌地找过来,掀开帘子,就见菱月一个人在方桌前干坐着,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好像成了泥塑木雕的一般。
  日光落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罩上了一层光晕。
  她的脸色很白,白得几乎有种透明的质感。
  碰一碰,好像就要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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