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症 第47节

  周念怔怔地看着,看见桌面上在流淌的,是她的灵魂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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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斤的新体重,给周念带来更加残忍的灾难,她的一日三餐都在受刑,往胃里塞进大量的食物,再全部吐出。
  如此重复地一日复一日。
  周六早上,周念塞下两张火腿蔬菜鸡蛋饼,一大碗火麻仁稀饭,一碗紫菜虾皮馄饨,一盘清炒芦笋,还有一杯豆浆。
  在塞食物的时候,周念还是老样子,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乱七八糟地想着,尽量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落在食物上。
  她一会在想其他的女生早餐都吃什么;一会想到莫奈,想到她被冉银冤枉觉得愧疚;一会又想到鹤遂,这周还是想去找他,她现在一到周末,脚就忍不住要往南水街走,往他家的那条小巷里走。
  总之想来想去,就是不想自己,周念根本不去想自己这样的行为,会给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
  好不容易塞下所有东西,周念匆匆上楼拿了画具,出门写生。
  出门后,她一路疾走,想以最快的速度到公厕,现在胃里好难受,感觉食物在胃里打架,争着抢着在往上爬,看看谁能最先从周念的嘴里出来。
  公厕门口立着块牌子,上面写着维修中,禁用的字样。
  这让周念感觉到莫大的绝望。
  她没有时间犹豫,她必须得马上另外找个地方,找另一个公厕,不,这附近已经没有公厕了。
  四周都是巷弄,石桥,南水河。
  周念慌乱地朝前走着,几乎要跑起来,但是她的体力和精神状态都不允许她跑起来,她只能脚步虚浮地走着。
  必须,马上,立刻,在最短时间里找到可以吐的地方。
  吐在巷弄里?
  不行,扫地的阿婆很慈祥,经常乐呵呵地和她打招呼。
  吐在河里面?
  那更不行,又恶心又没素质,而且岸边经常有阿姨洗东西,还有水性好的男子会下河游泳。
  周念走得脸上直直冒汗,嘴唇越来越发白,她忍得很难受。
  有种随时都会一头栽倒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周念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南水街,前面两百米就是鹤遂家的那条小巷。
  要不去鹤遂家?
  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周念心里万分焦急,又很纠结,去鹤遂家的话,被鹤遂发现了怎么办?
  转念一想,她就只说借用一下厕所,至于她在厕所里干什么他又不知道,完全没必要这么担心。
  自我宽慰后,周念加快了走向鹤遂家的步伐。
  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感觉只要张嘴说话都能立马吐出来。
  周念剧烈地喘着,瘦弱胸脯紊乱地起伏,她捂着胃拍响了鹤遂家的大门。
  也不知道鹤遂在不在家。
  要是鹤遂不在家,那她今天真的会完蛋。
  鹤遂是她最后的希望。
  周念尽量让自己喘得不那么厉害,也在控制着彻底乱掉的呼吸,这样的话,鹤遂来开门的时候,就不会看见她太过狼狈的样子。
  很奇怪,在这种紧要关头,她在意的居然是他的看法。
  这到底是什么鬼祟心理?
  突然,两扇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周念本来是靠在门上的,整个人的力量重心都放在门上,没想到门突然开了,人直接朝里面摔进去。
  她摔进一双结实的臂弯里,周身被微凉的淡淡皂香萦绕。
  周念抬眼,对上鹤遂漆黑深邃的眼。
  是他接住了她,又一次。
  她看见他穿着宽松的白t,灰色五分裤,湿润的黑发有些凌乱,垂额的碎发部分还在滴水,一副刚洗完澡出来的样子。
  他身上的水气还未漓尽,黑眸也沾染上湿意,像长夜里下过雨的路面。
  再混着清晨的微凉,让他看上去更加清冷出尘。
  鹤遂接住狼狈的她,眼睑垂着,低声问:“怎么了。”
  周念的手臂还被他大手握着,才洗完澡的缘故,他的手指凉悠悠的,让她经不住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回过神般,怯生生地说:“鹤遂,我借用……”她哽了一下,觉得呕意在上涌,强行咽下去后再说,“借用一下厕……”
  还没说完,周念一个没忍住:“呕——”
  刚洗完澡的鹤遂:“?”
  第32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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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格外离幻的一天。
  事情的发展, 已经完全超出周念的设想,她压根没想到,身体早就已经到达极限, 她却自欺欺人地觉得可以一忍再忍。
  于是, 导致一开口说话就全面崩盘的后果。
  她吐了鹤遂一身。
  空气似乎凝固住, 四下安静。
  周念屏住呼吸,头低着, 也不敢有任何动作,然而低头的这个动作,让她完全看清,遭殃的可不止鹤遂的衣服和裤子,还有他的脚,而他穿的还是双人字拖。
  画面不用过多笔墨描述, 都能想象到有多么糟糕。
  周念恨不得立马钻个地缝进去,这辈子都不出来, 她从没想过, 在鹤遂面前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况且, 她这样一吐,那她的秘密便十分岌岌可危,因为鹤遂是个很聪明的人。
  也不知道就这样僵持多久。
  或许是几十秒, 或许是两分钟,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
  周念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嘴巴被胶水粘着似的也无法开口, 人僵着。
  两只手臂还被鹤遂握着。
  他的手指没有丝毫松力, 依旧维持着牢牢接住她的力度。
  他是不是要生气了?
  就在周念开始在脑子里疯狂想道歉的话时, 头顶上方落下鹤遂清冷平静的嗓音:“周念,你这么小一只, 早餐是吃了多少?”
  周念怔住。
  他的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生气,还是和平时一个样。
  他居然不生气???
  周念这才敢慢慢将头抬起来,胆怯地轻声问:“鹤遂,你不生气吗……”
  鹤遂站着没动,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一眼身上秽物,再看向周念,反问她:“我应该生气?”
  “我就是觉得这样很不好。”周念吐出来后,好受许多,连气都顺畅。
  鹤遂静静看着她,黑眸深邃。
  在他的注视下,周念变得格外难为情,下意识就开始道歉:“对不起啊鹤遂,你刚洗完澡,我就把你身上吐得这么脏。”
  又沉默几秒。
  鹤遂再次低头,看地上的那些呕吐物,然后意味深长地问:“周念,你吃东西都不嚼,直接咽?”
  周念的心中咯噔一下。
  她是真的怕鹤遂问她吃东西相关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搪塞过关。
  没等她开口,鹤遂后退一步,把脚从呕吐物里抽出来,一边观察一边说:“你今早吃了稀饭,火麻子稀饭?还吃了馄饨,馄饨还是整个的。还有……笋还是莴笋?还有饼状物。”
  他每说一个字,周念的血液都流动得更加缓慢。
  她只能噎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念正要回避目光,鹤遂却俯身而下,低着脸,很近距离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认真问:“你真能吃这么多?”
  与他对视着,周念紧张得哽了两秒,才磕磕盼盼地说:“我,我食量比较大。”
  鹤遂的目光里尽是不动声色的细究,他没再多问什么,而是低声道:“我早上都吃不了这么多东西,看不出来啊周念。”
  周念神经崩得紧紧的。
  实在难以招架这场对话,她避开目光,说:“我用一下厕所。”
  闻言,鹤遂抽身站直,淡淡说:“用我房间里的。”
  周念:“好。”
  说完,她便匆匆越过他,朝里面走去了。
  周念进去后,鹤遂拿来笤帚和铁戳子,又在院子里搞了点灰土倒在呕吐物上,扫干净后又把门口拖了两遍。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鹤遂没有表现出丁点的厌恶和不耐烦,像是对待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最后,鹤遂提着周念落在门口的画具箱和画板,转身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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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念以用厕所的由头逃开,也不全是借口,她胃里的东西还没吐干净,始终有点不舒服。
  鹤遂房间里的厕所很干净简单。
  盥洗台擦得白亮亮的,墙壁上的白瓷砖也没有任何积垢,不过只有蹲厕,没有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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