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翩翩一震,立刻跟着站起身道:“王爷,您这是去哪儿啊?”
  庆王却是并不回身,声音却在颤抖:“我还有点事,不吃了,你自己早些休息吧!”说完,他便快步离去。翩翩正要追上去,却被彩霞给阻了。彩霞赔笑道:“夫人,王爷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政务才会匆匆离去,时候不早,您还是先用膳吧。”
  她这样一说,姜翩翩便只能点点头,放弃了追出去的想法。王爷如今正在气头上,还是千万别跑去触霉头…
  庆王一路回到自己的书房,在书房里来走去,他仰头看着天空,乌云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向地面压了下来,让他心头更加郁卒、难受!他几乎想要对天呐喊,发泄出心头的恐惧与愤怒,然而他不敢,他甚至生怕惊动了江小楼。那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有着天底下最甜美的面孔,却有最阴毒的心肠。她居然把细鸟送上了他的餐桌,她竟然敢公然挑衅!
  赫连笑就在此刻走入了书房,她静静在门边驻足,语气温柔:“父亲,你慌了。”
  庆王陡然一震,立刻回过神来:“今天下午的事你可知道了吗?”
  赫连笑只是点头,美丽的眼底透出一股阴沉:“女儿已经知道了,父亲不必担心。”
  “什么不担心!江小楼把那细鸟做成了一道菜,放在了我的餐桌上,你说她到底是何居心!”
  庆王此刻已经气得面色铁青,声音都在禁不住的颤抖。
  假如今天有人认出了桌上这道菜,那他偷食细鸟,犯的就是死罪!原本想借这细鸟把江小楼置诸死地,却没想到画虎不成反类犬,被对方倒打一耙——
  赫连笑心头何尝不愤恨,但她强忍住气道:“父亲何必如此紧张,江小楼不是三头六臂,不过是因为安筱韶泄露了天机,才害得父亲白忙一场!”
  庆王猛然锤了一下桌子,厉声道:“这人也太爱多管闲事了,若不是她,何至于功亏一篑!”想到今天在桌上那道油光发亮的细鸟,他胃部就是一阵犯呕。冒了天大的风险,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实在是得不偿失,他忍不住埋怨:“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赫连笑瞳仁闪烁:“父亲,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细鸟毕竟是宫中之物,常人只见描绘不见真形,我原本以为此次定能成功,杀她个措手不及,却不料半途冲出来一个安筱韶,真是坏了大事。事情既然败露,咱们大可以另寻他法!”
  庆王脸上却是极度难看:“另寻它法,谈何容易!从前你说她对我没有戒心,这回她可是记恨上了我!”想到人家随时都可以在自己的饮食里头动手脚,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轻举妄动。
  赫连笑深吸一口气道:“父亲切莫惊慌,事情交给我来办吧,定叫那江小楼命丧九泉!”
  当天夜里,庆王府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婢女仆妇们惊慌失措地提着灯笼往南面奔去,杂乱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江小楼尚未入睡,只是静静倚在床头,闻声并未抬头,继续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书。
  “小姐,外面可出了大事了。”小蝶兴冲冲地打探完,快步奔了回来。
  “哦,出了什么大事?”
  小蝶压低了声音道:“那丹凤郡主半夜里起来小解,却不知道为什么被蛇给咬了,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死去活来,眼泪都快把房子给淹了!”
  江小楼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真是可怜——”
  小蝶眨巴了一下眼睛,惊讶道:“小姐,你好像早就知道了。”
  江小楼把书丢在一边,笑容十分清浅:“今天下午你去王妃处,我独自路过花园,见有一条蛇在沟渠里游动,就吩咐楚汉顺手捞起来。那蛇昂头吐舌,很是灵动,我看了便舍不得杀了,径直交给楚汉处置。许是丹凤郡主心如蛇蝎,不小心招了同类”
  怎么处置?!当然丢进了马桶!小蝶可以想见,晚上丹凤郡主急急坐上马桶,蛇又窜不出来,被一阵热乎乎的尿劈头淋着,当然会猛然窜起咬她一口!
  如此一想,小蝶登时觉得浑身打了个冷战,疼,那一定疼极了!
  ------题外话------
  《洞冥记》和《酉阳杂俎·羽篇》中对细鸟都有记载,这种鸟的确是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也是皇室禁物,不允许私人收藏或者猎食,砍头也是真的。不过在历史记载中,细鸟的形状偏向鹦鹉,但因为我更喜欢画眉的声音,所以就改了==
  叶词君,你惊鸿一现就消失了…也许你是被重打了八十大板后投入了监狱…也许被楚汉兄弟悄悄给咔嚓了…当然,作为一个龙套,你已经物尽其用了,你拥有蜜色的肌肤和闪亮的牙齿,土豪万岁!
  第129章 黄泉路上
  小蝶吐了吐舌头道:“活该,我们和丹凤郡主无怨无仇的,她居然想到这么阴毒的法子来害你,可不是得让她吃点苦头!”
  江小楼点点头,悠然长叹了一声:“这下可好,既不能看大夫,也不能解开给人瞧,只能偷偷抹些药,好在那只是条水蛇,如果是毒蛇,只怕性命堪忧。”
  女子的贞洁才是最重要的,伤在如此隐秘之处,难道她还能宽衣解带给人瞧不成?毕竟丹凤郡主是金枝玉叶,她只能躲在床上,等她那伤好了为止。
  江小楼微微含笑:“不过这样一来,她会更加记恨我。”
  小蝶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恨就恨,咱们还怕她不成!像这样狡诈阴险的人,明着不敢来,偏偏来暗的,什么细鸟,什么画眉,分明就是他们在暗地捣鬼!下次再来,我就去找条竹叶青!”
  听她说得有趣,江小楼不觉轻笑起来。
  重重锦缎深处,赫连笑俯卧着动弹不得,只觉痛处难受得很,口中不觉咒骂道:“这江小楼可真是阴狠,如此招数都想得出来!”
  那蛇钻得很不是地方,差点害她一命呜呼,若非察觉到了阴凉之气及时抬起臀部,只怕蛇会顺势钻入她的身躯。尽管如此,还是被蛇狠狠咬了一口,赫连笑越想越气,又羞于见人,只能埋首在枕头上,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蒋晓云本坐在一旁垂泪,见状连忙道:“知道她是个厉害的人物,你还去招惹她做什么,没瞧见你二哥是怎么死的吗?我劝你,快歇歇神吧!”
  赫连笑唇色发白,眼底发青:“你怕她,我可不怕!这回不成,下一回她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下一回?哪里还敢再来下一回!蒋晓云深恨赫连笑不知轻重,立刻道:“快别说了,细鸟是我好容易才求太子妃娘娘找到,这事如果传扬出去,连娘娘也脱不了干系!原本我是想着可以把庆王妃、江小楼都拖下水,所以才肯帮忙,现在看来自己倒反受其害。我劝你,这段时日修身养性,切莫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否则你大哥回来,我真的没法向他交代!”
  赫连笑猛然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开口,她痛得眉眼都缩成一团,立刻弯下了腰,厉声道:“若是不肯帮忙就走,我不稀罕!”
  蒋晓云看着赫连笑连连摇头,打蛇不成反倒被蛇咬了一口,可见江小楼手段老辣,不管赫连笑如何,自己是万万不能掺和了!思及此,她只好站了起来,柔声道:“你好好歇着,改日我再来探望。”
  蒋晓云离去了,赫连笑气得一手将青瓷枕头掷在地上,吓得丫头们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第二日,赫连慧入了门。赫连笑正趴在床上,双目凹陷,嘴唇隐隐发青,脸色一片惨白,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这两日庆王府的人走马观花来看望,表面上嘘寒问暖,其实都是来凑热闹的。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小姐,上马桶的时候却被蛇给咬了。说的好听些是她这屋子太香了招蛇,说得不好听就是她为人不好招惹天怒,否则这蛇怎么不钻别人的院子,偏钻进了她的马桶里。
  瞧见赫连慧来看她,赫连笑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原来是慧儿来了。”
  “大姐,你身体可好些了吗?”赫连慧满面关切。
  “好多了。”赫连笑有气无力地回答。
  “可曾请大夫看看,开的什么方子?”
  赫连笑面上哭笑不得:“我请大夫来,他也不敢查看伤处,只能开一些消肿化瘀的药,苦苦熬着吧。”
  听她这样说,赫连慧清莹的眼底一片同情之色:“这蛇堂而皇之钻进你的屋子,那么多丫头妈妈都是瞎的不成,居然半点没有瞧见!”
  赫连笑咬紧了贝齿,忍住心头愤恨:“千防暗防,谁能防得住暗箭!这都要怪父亲不好,真真引狼入室!”
  赫连慧黛眉微蹙,并未接赫连笑的话茬,反而伸出手替她掩了掩被角。赫连笑目光一凝,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慧儿,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
  赫连慧怯弱地道:“大姐,我送来的药膏是岷州所产,当地的农夫被蛇咬了,只要把这种药膏涂在患处,不出三五日便好,你可千万记得一日三次。我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说完,她便站起身要往外走。
  赫连笑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道:“你以为江小楼能饶了你?”
  赫连慧转头望着赫连笑,面上掠过一丝惊讶:“大姐,你这是在说什么,我好心来看你,怎么连我都怨怪上了。”
  赫连笑面上的笑容更加冷漠,她盯着赫连慧的眼睛,一字字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郦雪凝的死,你脱得了干系么?”
  赫连慧面色平稳,笑意如初:“大姐,你真是糊涂了,瑶雪郡主的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因为顺姨娘告密,才会死在太子妃的手上。”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娘的确是内应,可惜王妃和瑶雪素来防备着她,她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那对母女的行踪怎会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猜,这府里头一定还有我娘的同谋,不,应该说是眼线。”
  赫连慧双眸盈盈:“大姐,你可别忘了,我和瑶雪郡主情同姐妹,食宿同行,世间所有人都有可能害她,我却绝对不会。如今你伤病交集,才会如此疑神疑鬼,我劝你好好养病要紧,千万莫要胡思乱想。”
  赫连笑神色变了数变:“赫连慧,你可真是巧舌如簧,难怪王妃如此喜爱你。”
  赫连慧神色温婉:“大姐,谬赞了,小妹告辞。”
  赫连笑目送着赫连慧离去,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冷嘲,自言自语道:“庆王妃真是愚蠢,竟留下一条毒蛇在自个儿身边!”她目光微沉,冷声道,“彩霞呢,让她来见我!”
  “小姐,彩霞…彩霞她打碎了姜夫人心爱的玉器,被…被打断了腿,发卖出去了!”
  选中彩霞作为证人,就因为她是姜翩翩身边的人,只有这样的人,庆王才会格外信任。可如今连她也被处置了,说明庆王再也不敢追究那件事,这庸碌无为的父亲,当真该死!赫连笑眼皮一跳,瞬间明白过来,一时怨恨扑天盖地而来,几乎咬碎了牙齿。
  御书房
  皇帝翻看着手中的奏章,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杨阁老道:“你说克儿是别有所图,阁老,你未免太多虑了吧。”
  杨阁老不慌不忙地道:“陛下,太子与三殿下之争如火如荼,朝中几乎是人尽皆知。在这最关键的当口,陛下同意三殿下换亲之举,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啊。”
  “哦,有何处不妥?”
  杨阁老摸着胡子,神色沉缓:“陛下,三殿下既然对皇位有所图谋,自然会励精图治,想方设法壮大自己的力量,他与庆王府的婚事——原本微臣就是不赞同的。殿下实力太强,岳家得力,势必会威胁到太子,一国储君位置动摇,这并不是列位臣工希望看到的事。三殿下的换亲请求,分明是别有居心。”
  皇帝面皮一动,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杨阁老目光笔直望着对方,道:“陛下设想一下,这丹凤郡主和明月郡主,有什么区别?”
  皇帝思虑片刻才开口:“丹凤郡主虽然是庶出,却是正经郡主,父兄皆十分得力,克儿才会应下这门婚事。明月么”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江小楼虽然出身不及丹凤郡主,可她是皇后娘娘亲自册封,深得娘娘心意。比起只是虚应的丹凤郡主,选择江小楼自然实在得多。如果能够登上皇后娘娘这条船,殿下以后的路不知道会顺畅多少。”
  朝中人人皆作此想法,却无一人敢当面提出。皇帝脸色复杂起来,他并不愿把独孤克往坏里想,但杨阁老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皇帝就不得不深思了。皇后没有子嗣,太子虽然是她亲自抚养长大,可两人之间感情疏远,尤其上回太子在大殿上帮着赫连胜,已经把皇后给狠狠得罪了一把。储君出了问题,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觊觎。尤其皇后代表的不仅仅是一国之母,她还代表整个安氏。
  皇帝慢慢站起了身,看着杨阁老道:“如果朕将明月郡主嫁给独孤克,结果会如何?”
  杨阁老微微一笑:“如此一来,三殿下就会拥有和太子相抗衡的势力。失去皇后娘娘的支持,太子殿下怕是坐不稳储君之位了。陛下如此心疼太子,忍心看着兄弟相争,愈演愈烈吗?”
  皇帝垂下头,定定地望着眼前摊开的圣旨,原本他准备今日就下诏书赐婚给独孤克和江小楼,如今看来,此举太过危险。他思虑片刻,突然举起朱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通,猛然抬起头来,竟将毛笔丢一丈远,大声道:“来人,颁旨!”
  庆王府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圣旨,当庆王闻听新娘人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先是震惊再是惊喜,最后化为满脸的狐疑。
  未来的三皇子妃,是云珠郡主赫连慧。
  庆王妃看了江小楼一眼,却见她唇角微微含着一丝笑意,心里便陡然明白过来。今天早上,江小楼亲自去杨阁老府上拜会,傍晚就传来了这道圣旨。很显然,杨阁老在此事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庆王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思安定下来。放弃这门婚事,多少有点可惜,但总比江小楼一辈子要钻在权势斗争要强得多,大不了,以后再慢慢替她寻摸就是了。
  赫连慧面上羞红,接受着众人的道谢。
  她脸上的笑容无比羞怯,心头却是大为疑惑。这三皇子妃的位置她当然早已谋算着,可惜的是,一来同是庶出,自己品貌比不上丹凤郡主,素来又不受父亲宠爱,这种好事轮不到自己。二来江小楼得到皇后青睐,乃是换亲上上之选。她那日揣摩了殿下心思,料定他不愿轻易换人,也知晓赫连笑不会罢手,本待看着那两人争个你死我活,待到两败俱伤之时,便是她真正的机会来了,可是现在——
  现在这天大的好事落在了她的头上,太快了,快得让人不敢置信!
  赫连慧感觉一道格外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眼皮一跳:“父亲,女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庆王只当她是羞怯,大手一挥,朗声笑道:“去吧!”
  刚刚走出大厅,被丫头勉强扶着的赫连笑便堵住了她,脸上的神情格外阴沉:“好你个赫连慧,趁着鹬蚌相争,你这个渔翁倒是得利了!”
  从前赫连慧一直默默无闻,在府中就像是个影子,赫连笑断断想不到,就在她和江小楼私底下明争暗斗的时候,却叫此人占了便宜,心头又是愤怒又是怨恨,一时几乎气得眼睛都绿了。
  赫连慧淡淡一笑,神色温婉:“大姐,你身体未愈,还是好好养伤吧。”说着便越过赫连笑而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赫连笑几喝都喝不住,脸色一片青白。
  赫连慧面上现出一抹冷冷的笑,已经去得远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庆王妃方才叹息一声:“刚才可曾瞧见笑儿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人一般,我担心慧儿她——”
  江小楼慢条斯理地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如果说赫连笑是一只狼,那赫连慧就是一头虎,虎狼之争,自然热闹得紧。”
  “你这丫头,我都说过多少次,慧儿不是那样的人,为何你从来都不肯信她!”庆王妃轻言细语地责备道。
  江小楼目光移向空寂的庭院,神色漠然:“不是我不信母亲,而是母亲不信我啊。”
  她这一招,才是真正的祸水东引。杨阁老为天下计,不愿意坐视三皇子权势膨胀,所以同意出山去劝告皇帝。有了他的劝谏,皇帝便立刻改了原本的心意。赫连笑原本对自己十分仇恨,归根结底便是为了独孤克,如今情敌换了人,赫连笑可就没心思来对付自己了。如此一来,她才可以真正冷眼旁观。
  赫连慧,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终究会水落石出的。
  庆王府的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面前。整座醇亲王府,庄重素雅,大气恢弘,亭台楼阁,景致出众,规格仅次于太子府。一路进入王府,满眼皆是衔水环山,曲廊亭榭,景色变化多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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