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有一根绳的距离 第8节

  玩着兵工铲的陆适突然开口:“怎么也得二十五六,她本职工作是做dna鉴定的。”
  “哇——dna!”
  “那你不就是什么鉴证科的,帮警察破案?”
  “跟我们讲讲凶杀案吧!”
  话题一下被带跑偏,钟屏不满地看了眼陆适,陆适咬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冲她抬了抬下巴。
  许久,终于又把话题带了回来。
  钟屏和男队友一起讲解山地救援。男队友换上装备,钟屏介绍:“这是我们进行山地救援的时候必须要带的装备——”
  “这根绳索长约五十米,最大可以负重两吨。你们看这里,这是滑轮,这是上升器,这是下降器——”钟屏点着男队友的身体部位,此刻对方全副武装,一副随时可以出任务的样子,“主锁、牛尾、岩塞,当然,必不可少的一样就是头盔,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首先必须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其次才有能力救出受困者。”
  男同学提问:“这些整套装备下来得多少钱?我们自己买得起吗?”
  队友报了一个数目,说:“不算贵,但也不便宜,这跟你们的登山装备不一样,你们进行户外活动,不需要买这些。”
  “你们这些都是筹款买的?”
  “我们所有的装备、经费,都来自个人和企业资助。”
  突然有人说:“那直升飞机呢?我看新闻,前两个礼拜你们救了一批登山的驴友,启动了直升机,我来之前就特想摸一摸直升机,结果没见着。”
  队友笑了,钟屏说:“直升机也有,不过我们南江分队没有,是其他分队的,同样来自民间资助。”
  同学直呼可惜。
  钟屏点点头:“嗯,直升机空中救援这块,确实太薄弱了,”感叹,“没那么简单。”
  陆适抱臂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一项,终于到了演练环节,这是钟屏的强项,自然钟屏出马。
  她消失了片刻,再出现,站在了五米高的攀岩墙顶部,固定好安全绳,朝下方示意。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背对着太阳的小姑娘。上午十一点,阳光正是最灿烂柔和的时刻,它们成为布景,护在钟屏身后。
  右手置于腰后,左手置前握绳,背转身,腰背挺直,屈膝蹬腿,身姿轻盈,她迅速降落地面。
  这就是速降,学生们看得跃跃欲试。
  陆适把烟点燃,眯起眼抽了一口,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分成数个队伍,队员们指导大家速降。何队长知道钟屏和陆适认识,特意把陆适分给她,钟屏也没多想,认认真真当起老师。
  她先绑上安全绳,在地面做指导。
  “你看仔细了,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右手是控制速度的,快慢刹车,左手控制方向,不需要握紧,你空空握着就行。”
  绳索穿过她的腰,将她勒紧了,黄色制服很合身,这一勒,更显别样。陆适打量了一会儿,说:“听起来挺简单,我试试。”
  钟屏一顿,“我还没讲完。”
  “实践重于理论,你讲上一天一夜还不如我亲自上手。”
  钟屏:“……”
  陆适脱去西装,剩一身浅灰色衬衫和西装裤。他个子高,身材匀称,平时应该不做运动,因此并不显肌肉,没有贲张强壮的感觉,却有一种慵懒又张狂,鄙夷一切的桀骜感。
  唯我独尊。
  极其欠揍。
  女学生们涉世未深,纷纷被他吸引,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钟屏心无旁骛,让他绑上绳索,讲解要点。
  陆适头一次尝试这种装备,坐式安全带,腰上和大腿根都穿着带子,有点别扭。
  陆适打断又在讲解理论的钟屏,“救命恩人,什么惯性原理就不用说了,说点干货。”
  钟屏挺想给他一个白眼,她打量了一下,调整陆适的手,“你右手握在这个位置,对,就是这里,松一点或者紧一点,自己感受一下。”
  细软的小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又扶了扶他的手指,陆适身体绷紧了一下,垂头看,对方正专心地说着话,刘海盖住眼尾,搭在她的睫毛上,睫毛轻轻扇动着。
  真长……
  说着说着,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讲解,她又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手背上居然还有四个窝窝……
  “……左手呢,我刚才不是说了,不用握紧,握紧就糟糕了。”
  陆适收回视线,嗯了声,松开左手。
  高南站在不远处,看见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相差一头多的距离,渐渐越靠越近,他低下头,拆了片口香糖吃。
  终于进行到实践部分,钟屏带着陆适登上攀岩墙顶部。
  从下往上看时只觉得高耸,从上往下看时却多了份惊恐,陆适下意识后退一步,皱皱眉,调整好心态,又往前两步,离墙边越来越近。
  钟屏把他一拉:“等会儿,你干什么。”
  陆适说:“慌什么,掉不下去。”
  钟屏递给他一个头盔和一双手套:“呶,戴上。”
  陆适一一戴上,又听钟屏讲解了一遍要点,“记住了啊,不过也不用害怕,下方铺着垫子,我队友也在下面护着呢。”
  陆适听见“不用害怕”四个字,瞥了她一眼。
  依照钟屏的指导,陆适学着她的样子,背转身,左手置前,右手置后,一抬眼,面朝灿烂柔和的阳光。
  他突然看向钟屏:“你从直升机上下来,也是这么下的?”
  钟屏一愣,摇头:“不一样,直升机速降一根绳子嗖一下就下来了,你不要轻易尝试。这个速降你记得要领了吗,蹬几下。”
  陆适一笑,没有回答她,站定位置,他挥了下手,一跃。
  五米高,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从五米高台跳下去,上身挺直,耳边响起钟屏的话,右手控制速度,左手虚握,一屈一蹬间,他从高空降落。
  “好——”四周掌声响起。
  心口还扑通扑通直跳,惊险刺激。
  陆适抬头,天空中,钟屏高高在上,俯视着下方。
  第10章 志愿者
  体验活动结束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何队长又把大家带回办公楼。
  运动一上午,大家微有薄汗,钟屏把吊扇打开,扇叶缓缓地转动着,吹出的风自然柔和。一行人随意地或坐或站,陆适卷着衣袖,解开两颗衬衫扣,低头操作着手机,耳朵不知有没有在听何队长的讲解。
  何队长说:“我们sr是在十年前成立的,当年的发起人是一名退伍军人,队友大都是户外运动爱好者,历经十年,我们的队伍不断壮大,每个省份都有我们的分队,光我们南江分队,去年一年的救援任务就多达二十八起。”
  “我们sr的宗旨就是人道、奉献、博爱、无私,加入sr,你们不但得不到名和利,你们还必须贡献出时间和金钱,甚至还会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有些要求,我必须要提前说明——”
  “加入sr,首先是当志愿者,然后是预备队员,最后才能成为正式队员。要想成为正式队员,必须年满二十五周岁,通过各种学习、培训和考核,过程冗长复杂,首要的,你们必须要有毅力、有爱心、有品德,服从命令,遵从规章,顾大局识大体,有充足的业余时间以及金钱,时间不光指救援时间,还有培训时间,每周二环湖长跑,周六体能训练等等,如非特殊情况,都不能缺席。至于金钱,比如你们的私人装备、考证费用、交通费,诸如此类,请自费。只有满足这一系列的条件,以及通过所有的考核,你们才能加入sr。”
  学生们一小阵哗然,陆适还在操作手机。
  片刻,学生问道:“何队长,我们今年才大一,都是十九二十,要成为正式队员,不就要当五六年的志愿者了?”
  众人点头。
  何队长忽然指着钟屏,说:“小钟从高中起,每年寒暑假都来sr帮忙,大一时成为sr的志愿者。她大学念得是法医专业,念了五年,工作一年,直到今年才成为我们sr的正式队员。”
  “厉害……”
  “靠,高中啊!”
  “学霸,居然是法医!”
  陆适停下操作,瞟向站在何队长身边的人。她脸微红,身板挺得笔直,神色倒是淡定。
  何队长示意大家安静:“我还要强调的一点,就是危险性,每年在救援过程中受伤的队员,大伤小伤数不胜数,比如在两周前的行峰山救援任务中,我们的一位女队员意外受伤了,至今还在养伤中。我们在救援的同时,其实也是将自己置于险境,这一点,你们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何队长把正事讲完,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了负责后勤工作的马阿姨。钟屏没在办公室里久呆,她跑回训练场地整理器材去了。
  过了好半天,马阿姨出来叫她:“小钟,别忙了,吃午饭去了!”
  钟屏早就饿坏了,赶紧应了一声,回大楼里洗了一把脸。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看见马阿姨还在整理报名表格,端起杯子走过去,随意地翻着,说:“报名的人这么多啊。”
  马阿姨笑道:“这些孩子都有爱心,甭管最后能不能坚持下来,能有这份心就是好的!”
  钟屏赞同地点点头,喝了几口水,突然听马阿姨小声惊呼,“呀——”
  “怎么了?”钟屏问。
  马阿姨甩了两下手上的报名表,示意钟屏看,“我没看错吧,陆适,二十九周岁,不就是刚才那位送锦旗的陆先生?”
  钟屏一口水呛进气管里,咳了两下凑过头去,果然看到龙飞凤舞、笔力锋利的两个字——陆适。
  “艾玛——”又一声惊呼,“职业——总裁啊?”
  幸好钟屏没再喝水。
  吃过午饭,钟屏和队友们又训练了一下午,晚上一身疲惫地回到父母那里,洗完澡出来,她坐到沙发上按摩小腿。
  钟妈妈端来一盘水果:“先吃点垫垫肚子,等鱼好了就开饭。今天忙什么去了,怎么这么累,约会啊?”
  钟屏对着小腿按按敲敲,头也不抬地说:“妈,太明显了啊。”
  钟妈妈敲了她一记:“死丫头,我还不是替你着急。”
  “我才多大。”
  “过了二十五就不小了,谈一两年恋爱结婚,二十七了,二十八九的时候生孩子,赶在三十岁以前完事,这不刚刚好。”
  钟屏敷衍:“缘分没到,我也没办法。”
  “要什么缘分,缘分都要靠人撮合的,”钟妈妈坐到钟屏边上,“我五一假期给你霍叔叔相亲,他要是成了,我就专心办你的事了,不过妈妈尊重你,你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自作主张。”
  钟屏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抹了点按摩膏,“他相亲能成吗?”
  钟妈妈说:“怎么不能成,有样貌有家底,就是……就是腿脚不太好,还有个累赘,那也是他有责任心,现在这年头,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抢着要呢!”
  钟屏一笑:“哦,抢手哦。”
  过完周末,周一时陆适收到短信,通知他明天晚上八点准时参加环湖长跑,由于他刚刚加入sr,请他明日先提早去一趟办公大楼。
  陆适看见短信时有那么一瞬没回过神,后来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填过一张报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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