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那头的男人不急不缓的问:“我们在哪里见面?”
  “两个小时后……”谢晗转头看了眼简瑶,“我把地址发给你。”
  “ok.”
  “简瑶在我这里,专门为你准备。”
  男人静了一瞬,嗓音里的笑意似乎更深更冷:“很好。谢谢。”
  ——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两人有关她的交谈,却令简瑶心惊胆战。
  谢晗的话,是什么意思?专门为“他”准备?
  这时谢晗已经把手机关机、收起,转头望着她。一伸手,撕掉了她嘴上的胶带。
  高挑的身躯矗立在她跟前,清秀的脸庞上有淡淡的惋惜神色。
  “现在,真要与你永别了,jenny.”
  巨大的恐惧不安涌上心头,简瑶终于忍不住对他主动发问:“你……要杀我?”
  就在现在?就在薄靳言即将赶来的路上?
  就此生死永别只让他看到她的尸体?不!
  “no.”出乎她意料的是,谢晗含笑摇头,否定了这个残忍的假设。然而,她根本不可能有半点好受,因为他立刻带来了更可怕的结论。
  “杀你的人,当然是allen.”他盯着她,眸色更深,“噢……让我们想一想,如果是他亲手杀了你,这对小simon是多么沉痛的打击?他那么爱你,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像是在颇有兴味的遐想。而后忽然低头又看着她,低叹出声:“啧……痛苦和自责会一直伴随着他。你知道的,双重人格就是这么简洁而美妙——只要他的意志稍有脆弱,就会跌入黑暗里,被allen取而代之,也许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你看,allen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你。”
  空寂的仓库里,只余谢晗柔和而兴奋的嗓音的回声。简瑶面色死寂的望着他,被铁链锁住的手腕脚踝,因为身体太过紧绷,被勒得阵阵发疼。
  不,他不会杀了我。
  如果他是simon,他就不会杀我。
  他是simon,他不会是其他任何人!
  她信,哪怕命悬一线,她也信!
  然而,谢晗却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倏的又笑了。他将搭在一条锁链上的西装外套拿起来,穿到身上。理了理衬衣,抬眸望着她:“差点忘了说——你的脚下,还埋着300公斤炸弹,随时可能把整个房子连同仓库夷为平地。那时候,你就会变成空中的尘埃,真的就像你那封优美情书中所写,一粒粒的灰烬,也是你对simon的爱啊。”
  简瑶的心狠狠一沉。
  足以摧毁一切的炸弹?就在她脚下?
  他早就埋好了炸弹,等着这一天?
  难道他是想……简瑶脑海中瞬间如电光火石般透亮。
  原来这就是他的策略手段!原来这就是他留她的性命到现在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为了让薄靳言亲手杀了她,还要验证allen的真假!
  如果薄靳言已经是allen,就会干脆利落的杀了她。那么脚下的炸弹,也不会爆炸。谢晗这才会真正相信和接受allen——哪怕他一直想得到他,也一直防备着。这是最后的考验——用她的命。
  如果……他依然是simon,一定不会杀她。那么也就证明了,所有的allen的存在都是假象,谢晗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引爆炸弹!
  想清楚前因后果,简瑶后背只冒出层层冷汗。
  如果这是他的圈套,为什么要告诉她?
  是了,告诉她又怎样?谢晗根本有恃无恐。因为一旦薄靳言踏入这里,要么一个人死要么两个人死,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而且以薄靳言的性格,他都可以为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死,又怎么可能杀死她?
  简瑶的心,就这么直直的坠落下去,遍体生寒,手指仿佛都变得僵硬。
  谢晗想要看到的,就是她战兢不已的反应。他近乎愉悦的叹息一声,说:“omg,我真喜欢你现在的表情——很害怕吗?亲爱的,不必太难过。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很短暂,很痛苦,也很快乐。你跟我相处了这么多天,我也很喜欢你。现在,我允许你以这样有价值的方式死去,你应该感到很开心、很开心。”
  ——
  谢晗的脚步声,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黑暗中远去了。简瑶静静望着前方的虚无,眼泪终于大滴大滴掉下来。
  而在她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面上,一辆黑色防弹商务车,从车库中驶出,以极快的速度,驶过小镇笔直空旷的公路,一路向西,穿过州际线、越过原野,最后,驶到了一个更偏僻的小镇上。
  穿过小镇背后的森林公路,是一片开阔的绿色平原。一座洁白的庄园,矗立其中。
  谢晗的车沿着庄园前的小路笔直驶入。高达数米的高压铁丝网,守卫着庄园。铁门徐徐打开,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走了上来:“先生,您回来了。”
  谢晗微微一笑,推门下车:“今天会有个朋友过来,一级安全戒备。”
  “是。”
  下达了这个命令后,谢晗又慢悠悠的沿着花圃小径,走进了庄园里。一路,经过了好几个岗哨楼,上头的机枪手和狙击手,纷纷用目光注射着他的归来。
  谢晗一直走进庄园深处,沿着长长的空寂走廊,来到尽头的一个房间。又穿过几扇厚达数公分的防弹门,最后,他到了一间书房里。
  这是个完全封闭的房间,墙壁上挂满狰狞、抽象、鲜艳的画。橱柜里摆满了枪支,还有些瓶瓶罐罐胡乱夹杂其中,里头浸泡着各种人体器官。
  谢晗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屏幕亮起了,呈现的正是那间地下仓库的画面。只见中央一团光亮里,简瑶依旧被吊在原地,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纤细,却又不失柔韧。只是此刻她面颊苍白,眼眶通红,显然在他离开后,绝望的痛哭过。
  谢晗唇角一勾,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随即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点。
  “嗵——嗵——嗵——”他口里轻声模仿着电流接通的声音,与此同时,画面中,仓库里原本一排排的探照灯、射灯,也同时亮起。整个仓库顿时光亮如同一颗耀眼的星球。而简瑶几乎是立刻扭头闭眼,躲开这刺目的光亮。
  他忍不住笑了,拿起桌上的麦克:“嗨,jenny.我回家了。你感觉怎么样?”
  ——
  仓库内。
  简瑶闭了好一会儿眼才睁开,适应了骤亮的光芒。听到谢晗的嗓音突然响起,清晰如在身旁,只令她心头生生一抖。
  抬眸仔细望去,慢慢的,她发觉高高的天花板上,各个角度,都安装有摄像头,镜片暗沉,仿佛就是谢晗那双渗人的眼睛。正中是个小小的方形扩音器。
  “他还有多久到?”简瑶哑着嗓子,轻声问。不知道这仓库里的麦克传声设备安装在哪里,但她肯定,这里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落入谨慎的他的耳朵里。
  果然,谢晗清亮的声音再次传来:“快了。”
  简瑶不再说话,谢晗似乎也没兴趣交谈。仓库里亮如白昼,寂静一片。只有偶尔听到谢晗哼歌的声音传来。
  简瑶从未认真听过他在哼什么,此时此刻,这整个恐怖的地狱里,只剩他的声音。凝神听去,他哼的是一首熟悉的老歌——《天使怎么会伤我的心》
  “how could an angel break my heart why didn’t he catch my falling star……”(天使怎么会伤我的心,为什么他没能追逐我的流星……)
  简瑶在他隐隐约约的歌声里,有些失神的盯着前方,薄靳言可能出现的方向。
  天使怎么会伤我的心?
  靳言,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去?
  ……
  请一定要杀了我,活下去。
  终于,在长久的宁静后,她听到前方,很远很远的、光亮找不到的地方,“当”一声,门被推开。然后脚步声,均匀的、有力的、熟悉的,一步一步传来。
  简瑶的眼眶慢慢湿润了。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痛苦、悲伤、幸福、麻木,都混杂在她心中那层层叠叠深不见底的爱意里。
  渐渐的,那人从阴暗里走了出来。身形高挑清隽,戴一顶厚厚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简瑶的心,仿佛也随着他身形轮廓的浮现,慢慢的收紧,再收紧。
  他终于走到了光亮下,摘下帽子,抬头,遥遥的望向了她。
  简瑶的世界,在这一刻停滞了。
  时间、空间、声响、光影……统统沦为虚无的背景。只有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他穿着黑色大衣,白色干净的衬衫,没打领带,身形高挑而清瘦。灯光晕染着他的黑发和脸庞,那双修长而桀骜的眼眸正望着她。明明瞳仁漆黑如墨,却又令人觉得他的眼神疏淡无比。
  没有一点温度,也没有一点爱意。
  简瑶:“靳言,有炸弹。”
  请你一定,做出应有的选择。
  我已无怨无悔。能见你一面,我真的,已经足够足够。
  然而她没想到,话音刚落,两个笑声,同时响起。
  一个是扩音器里不知相隔多远的谢晗,还有一个,就是她面前的薄靳言。
  颀长的身姿徐徐走向她,英俊的脸浮现陌生而不羁的笑意,那双眼更是充满了嘲讽和淡漠。
  “疑心病。”他眼睛看着简瑶,话却是对谢晗说的。
  谢晗的声音立刻传来,笑意更浓:“初次见面,我把这么大份礼物送给你,你是否也该表示诚意?”
  薄靳言在距离简瑶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冰冷,但又似乎隐隐带着兴趣,滑过她被束缚的躯体。
  “很公平。”他对谢晗说,“杀了她我们在哪里见面?”
  谢晗:“我会再告诉你地点。”
  “ok.”薄靳言目光流转,再次落在她身上。
  简瑶怔怔的望着他。
  隔得这么近,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气息。清俊的面容,倨傲的双眼。但跟曾经的他,又是完全不同的。那沙哑而略略带着戾气的嗓音,那与tommy的冷血类似、也与谢晗的玩世不恭相近的深沉双眼……
  “啊……”她一声低呼,因为薄靳言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出乎意料的大,顿时疼得她一阵生疼。
  而他毫无怜惜,甚至眼中闪过了某种兴奋的光芒。清雅的容颜更透出几分冷酷气息,手指的力道也加重,指甲甚至嵌进了她的皮肤里。
  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这个细微的表情,简瑶的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一个她始终不信,死死压抑住的可能念头,突然就冲进脑海里。
  不可能……难道他真的……真的……
  已经是allen了?
  她的薄靳言,她的simon,真的已经,沉沦进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再不能相见,再不能相爱?
  她就要死在同一双手里,死在同一个躯壳不同的罪恶灵魂面前?
  不!靳言、靳言!
  她几乎是下意识张嘴,一下子就咬住了他的手指,狠狠的,血腥的气息瞬间遍布她的口腔。男人的俊容瞬间更加阴沉,一把就揪住了她脑后的长发,令她剧痛无比又动弹不得。
  简瑶已经泪流满面,死死的、死死的盯着他。
  而他的脸上,始终没有半点怜惜和迟疑,反而双眼戾气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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