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 第65节
包厢里的三男三女显然是惯犯,一听见警笛立刻火烧屁股似的弹跳起来,瞬间作了鸟兽散。
唯有陆离反倒停下了脚步。
走不了的!以他扶着gordon的行动力,两个人还没到门口就会撞上警察。虽然只要接受盘查就能洗清嫌疑,但万一被人拍到照片,上网上报,后续麻烦无穷无尽。
有那么一瞬间,陆离的确慌张了。可他立即告诫自己慌张于事无补。不如先躲藏起来,再做进一步打算。
于是,他立刻锁上了房门。同时关闭大灯,只用手机作为照明。然后,他飞快地用沙发靠垫将茶几上摆放的空酒瓶和小吃果盘全都扫到背对门口的茶几后头,顺便擦掉了地上的酒渍。
搞定了这些基础而快速的伪装,他又扶起gordon,将人塞进包厢自带的洗手间,顺便将两个人手机全都调成静音模式——就在这个时候,沈星择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按下接听键之前,陆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可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嗓音却还是颤抖起来。
“星择……我没时间解释太多。gordon已经找到,可我们被困在酒吧包厢里,警察就在外面……”
“你在哪间酒吧。”
谢天谢地,听上去沈星择比他镇定太多:“还有几号包厢,几个人?”
“蓝色妖姬,包厢二○八,现在只有我和gordon……”
说到这里,陆离竟还不忘附上一句:“gordon他只是喝醉了,什么事都没做。”
“你呢?”
沈星择显然只在乎陆离的情况,“那小子有没有没为难你?”
“我没事。”
陆离摇摇头,发现自己竟还有心情发出一声苦笑:“不过只是现在,待会儿难说。”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信我。”
坚定的声音从电波那边传过来。
紧接着,沈星择对谁低声说了几句话,很快又回到了陆离的耳边。
“别挂,我会一直陪着你。”
虽然并不知道沈星择会采取什么行动,但是他的保证显然给予了陆离极大的安抚。
洗手间太过狭窄,烂醉如泥的gordon几乎霸占了所有的空间。陆离勉强试着挤了挤,但最后还是走了出来,关上厕所门靠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你现在在做什么?”
沈星择的声音适时响起,像是一只温柔的大手摩挲着他的脸颊。
“在包厢里,刚坐下。”
陆离微微吁出一口气:“灯关了,门也锁了。gordon在厕所里……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这样就可以了。什么都不用做,等没事了我会让安娜过来接你们。”
沈星择意外地一点邪火都没有发,只是不停安慰着他。
陆离反倒有点过意不去了。
“对不起,我觉得我好像是来添乱的。”
“……不,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找到了gordon,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小子究竟在什么地方。那他恐怕早就已经进了局子,负面也该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了。”
沈星择的这番话,无论是否发自肺腑,都有效地缓解了陆离心中的忐忑和焦虑,甚至温柔得不像是当年那个专横的男人所能够说出来的话。
陆离一方面感动,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诡异,正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听洗手间里忽然窸窸窣窣地响起一阵声音。
门推开了,是醒过来的gordon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
陆离与他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两个人同时微微一怔。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听门外走廊上一阵嘈杂响声——
是扫黄行动组,他们上到二楼来了!
第86章 皇上说,秋后算账
顷刻间, 陆离的心跳如同紧急加速的跑车, 一路狂飙。
趁着gordon还没闹出什么动静,他赶紧一把捂住那小子的嘴巴,箍着人一起坐回到沙发上。
“嘘——他们……警察上来了!”
这句话,不仅是警告gordon,同时也在告知电话那头的沈星择。
沈星择立刻低声回应了几句话, 主要还是在安慰他事情已经打点妥当, 不必惊慌。可陆离却紧张到耳中一片嗡嗡蜂鸣, 根本没有余裕再去细听。
此时此刻,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包厢大门上,瞳孔缩越小, 视线甚至在门把手上聚焦成了一个点。
……近了、更近了!
被陆离紧紧箍住的gordon也彻底吓醒了。他不敢说话、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就这样半缩在陆离怀里, 僵成一大块顽石。
陆离忽然有点可怜他——当然是那种先揍他二十拳之后再摸摸头的可怜。
外头的脚步声从混沌一团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甚至还能听得出前后有别。呼啦啦十几二十个人,粗声粗气地从右手边的楼梯口上来。然后是敲门声、开锁声、喝阻声和几声女人的尖叫。
藏污纳垢的包厢正在被一间间地打开,躲藏其中的嫖客和女人被逐一带出——比想象中更快,闹哄哄的人群迅速逼近了二○八包厢。
门把手开始转动!
这时候无论再想什么招数都迟了,陆离唯一能做的,只有屏住呼吸,箍紧gordon,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眷顾。
门把转到了底部,弹簧锁咔哒一下,却因为上了锁而没能被成功开启。把手复位后,锁眼里隐约传来钥匙的声响,夹杂着一阵含糊不清的对话声。
陆离听不清对话的内容,因为剧烈心跳引发的耳鸣已经淹没了一切的声音。直到十几秒钟之后,gordon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说也奇怪,陆离一低头,耳鸣声突然就停止了。于是他听见了再度响起的脚步声,竟是从门口走开了。
还是开锁、踢门,高声喝阻和女人的叫嚷,或许还有相机快门的噼啪声——却是跳过了二○八包厢,突袭了右边的二○九包厢。
阴郁惶恐的心中突然亮起一粒火星,可陆离还是不敢松懈。他继续保护着gordon,两个人简直化身成了庞贝城里遗留下来的两具火山遗骸。
这简直就是陆离此生最难熬的几十分钟,就算多年前的那场车祸也没给他带来过如此漫长的折磨。更何况还有一部分痛苦是gordon附加给他的——此刻,这个曾经拆天拆地的闯祸精正半压在他的腿上,微微地打着哆嗦。
也就在这哑剧一般夸张、荒诞的静止之中,忽然有一样物件发出了急促的震动。
陆离悚然一惊,随即发觉那是自己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沈星择挂了电话。此刻的呼入号码属于安娜。
他赶快接听,那头果然是安娜的声音,还有点儿气喘吁吁。
“没事了。纠察队已经走了,我们现在到了一楼,马上就上来接你们!”
陆离这才意识到,四周围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大部队或许已经撤离,可他还是不敢冒险将门打开。直到半分钟后,包厢的房门传来了事先约定好的五下敲击声。
陆离匆忙起身要去开门,可膝盖和双腿却酥麻入骨,又像有千万根钢针戳刺着肌肉。他踉跄了两步,所幸被从后头赶上来的gordon一把扶住了。
陆离看着gordon,而gordon也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忽然滋生出一种患难见真情般的奇妙感觉。
门开了,安娜和另两个助理一拥而入。他们不仅自己墨镜口罩全副武装,袋子里还装着风衣和其他服饰。几个人分工合作,将陆离和gordon伪装起来,一行人从酒吧后门迅速撤离,回到停在隐蔽处的车里。
保险起见,车辆并不是他们常用的那台保姆车,回程途中还故意在城里绕了几圈以甩掉可能存在的跟踪者。最终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点。
但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所有人全都集中进了gordon的套房。陆离给刚才来找过他的导演回电话,简单解释情况;gordon则跑去卫生间做了催吐,然后端着醒酒茶,神情恍惚地靠在沙发上。就连之前那个被灌醉的助理都被叫了起来,脸色惨白地缩在角落。
客厅的电视机里正在重播本地午夜新闻。主播朗读着一份口播稿:执法部门一小时前对本地酒吧一条街进行了突击扫黄行动。查封涉黄涉赌酒吧十余家,行政拘留五十余人,刑拘七人。
等陆离打完电话放下手机,六个人十二只眼睛,有的紧盯地板、有的面面相觑、有的怒目而视……却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最后还是陆离忍不住了。
“所以,现在还要干什么?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即便在座者之中他的地位最高,可他依旧问得小心翼翼。
一直低头收发着讯息的安娜,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倒让陆离发现她的眼睛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刚才着急,还是发生过什么事。
“再等一下。”她轻声回应,然后起身,拿着门卡走了出去。
短短两分钟过后,房门口响起了短促的提示音。安娜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个来者不善的男人。
……居然是沈星择和安化文!
一番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陆离想起这几天沈星择恰好就在上海。驾车经跨海大桥到海岭,全程两个小时左右——倒推过去,陆离被困酒吧之后不久,沈星择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再看眼前的男人,虽然衣着齐整,可再细瞧,衣领是敞开的,裤脚一高一低,鞋带也散开着,天知道他经历了怎么样的两个小时。
眼见两位大人物并肩登场,客厅里的六个人立马站好。
沈星择并不说话,安化文则表无表情地瞥了gordon一眼,然后让安娜领着三个助理跟着他到别的屋开会。
旁人呼啦啦地一走,顿时只剩下陆离、沈星择和gordon。
gordon自知险些酿成大祸,只低着头,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出;沈星择则黑着脸坐到沙发上,一副家长等着小辈上前磕头认错的架势。
陆离心想,这样下去不闹到天亮谁都别想睡觉,于是试着开口打打圆场。可他万万没料到,沈星择摆出的这张黑脸,居然也有他的一份。
“知不知道!你辛辛苦苦、从头再来……这么多年的努力,刚才差点全部亲手毁掉!”
说完这句话,沈星择不给陆离辩白的时间,立刻又扭头去看缩在一旁的臭小子。
“拍完这部戏,我就安排你回美国。”
“什么?!!”
gordon顿时就傻了:“可我不是还要上学?!”
“没有什么学校了。就算是最宽松的学校也不敢收容你这种惹是生非的家伙!”
沈星择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表情的作用是与人沟通。可他不需要与gordon沟通,此时此刻,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gordon的脸皱得仿佛一份揉成一团的检讨书。
“我不知道那儿是那种地方……”
“我只是被带去喝酒的!”
“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参与淫乱活动。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哥!”
“……”
辩解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急促。仿佛不逼出点沈星择的反应来誓不罢休。
沈星择终于恼火起来,他破天荒地抬起手,隔空指着gordon开骂。
“你难道是三岁小孩?我信你不信你那又怎么样?如果刚才陆离没找到你,你他妈现在就该跟那几十号嫖客一起蹲号子里过夜了!还上什么学?没报道注册学校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你扫地出门了!就你这个态度,我看以后也别在中国混了,滚回你的美国去吧,那里随你怎么鬼混,没人管得着你!”
估计gordon这辈子也没被人骂得这么惨过,他脸色青白、眼眶通红,想反驳又自知理亏,只能垮着脸重复那几句连他自己都暗暗嫌弃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