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 第53节

  李茹常觉得,食物一进了肚,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消失得没了影儿,余下的时候就总是空空落落的,跟个无底洞一样。
  要是能回到现代,李茹发誓,她再也不会浪费半点食物了。
  一顿午饭就要吃完的时候,栓柱又来了。
  自从跟李茹商量过预见灾年的大事以后,栓柱就有了个习惯,每天都要来李茹家里晃一圈,说上几句话再回去。
  有些事,他不能跟家里的媳妇说,那就是个担不起事的,还是跟他二姐说上几句,这一天才能安心。
  “来啦?”
  李茹看见进院的栓柱,就跟一边的绵花说,“绵花去给你二舅舀碗汤。”
  栓柱也不客气,就往椅上一坐,接过绵花递过的碗来,一边喝着汤,一边跟李茹说话。
  汤一入口,这味道就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同样的粮食,他媳妇做的饭味道就跟他二姐做的不能比。
  “这汤好啊!润瓷!比秀英做的好喝!”
  小兰吐了吐舌头,“俺舅母熬米汤,往里头使气放糠放柿枷,稠是稠,味道太难喝啦!”
  她舅母过日子太仔细了。
  李栓柱听了嘿嘿笑,李茹挥了挥手,“去去!去院里头!”
  把小孩儿都赶出屋,李茹就跟李栓柱说,“栓柱,我最近又做了梦,怕是不大好……”
  “啊?啊?”
  李栓柱幸好喝得快,那一碗汤两三下就见了底,不然非得喷出来。
  “又是土匪?”
  “不是土匪,是南岛鬼兵!”
  李栓柱拿着碗的手就抖了抖。
  身为穷山沟里的小老百姓,好多人别说不知道南岛这个国家,连自己是哪一国的都不知道呢。一辈子连村外的世界都没看过,就更不用说南岛鬼兵了。
  但李栓柱好歹跟普通的村民不太一样,认得字,也认得好几个能人朋友。比如说东平村的那个好朋友,就跟他说过,南岛鬼兵个子矮,长得跟鬼一样,那手段也凶残的很,前一段时间还在城里砍了好多人的头,城东挖了个跟泊池一样的大坑,都被尸首全填满了。
  “那,那,咱怎么办?”
  “咱,去南岭!”
  不到万不得已,李茹也不想离开自己的房子和地,去那跟原始社会一样什么都要从头再来的南岭,但这会不做好准备,怕是要吃大亏,“这几天,就不要太节省,能吃就吃上,到时也有力气!”
  王小兰两个饼下了肚,有点空又填了汤,觉得吃得饱,穿得暖,特别可意,她往灶房一看,绵花在洗碗,再往房后看,大林在劈柴火,她想了想,好像也没甚活儿了,就跟绵花说了一声,撒开腿往村里跑了。
  李茹说小兰快成了快嘴霞的小徒弟,那是一点也不错,小兰性格活泼开朗,最喜欢走家窜门,听人家家里的老人讲各种故事,有的时候听得入了迷都不想走,最后还是到了饭时,人家赶她回家吃饭,这才肯回。
  小兰去了邻居家看了小茧,知道小茧她娘今天吃不下饭,光能喝水,小茧要照顾她娘,肯定没时间跟她去玩,她一扭头又去了村西头的大柏树下,这几天大柏树老张家的大小事最热门,什么媳妇离奇不见,什么几百块银元都被卷跑了,好些人担着水回来,跑过大柏树下,都要站在那儿,说上半天才回。
  所以淘气的孩儿没地方玩就往大柏树下去听一耳朵稀罕。
  小兰才看见大柏树,就听见从大路上东边,走过来两个人。
  前头领路的,是个东平村的汉们,身后跟着个年轻闺女,十六七岁,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血呼缭乱,光着脚,披着头,一边走,一边还抽抽着哭。
  小兰瞪大了眼,看住了。
  40.草芥
  “老灯,你怎么来了?”
  “这后头的闺女是哪村的?这是怎么来?”
  “是呀!不是你做了甚坏事吧?”
  谷堆人都认得这个东平村的汉们,李老灯,那可是东平村里有名的老光棍。
  不过这李老灯为人倒也不歪,就是长得丑了些,家里头穷了些,这才二十好几了还没说上个媳妇了。
  因此大家虽然这么问,其实也不相信这李老灯能做甚坏事。
  那个哭得一哽一哽的姑娘见了这么些人,害怕得低下头,缩了缩脖儿,想把自己藏起来。
  可是不知道想到了甚,又飞快地抬头,带着哭腔,一张嘴就是河东话,“俺寻俺娘,俺姥姥说俺娘就是到了河西哩,叫沁城县哩谷堆村。”
  谷堆村人一听,都来了精神。
  “你娘叫个甚?俺们村里的河东媳妇可多着呢。”
  “嗐,这还用问,肯定是西坡下窑洞小椿他娘!”
  快嘴霞在这上头,那脑子是转得飞快的,早就把村里其他的河东媳妇都排了遍,可不就算出是葛仙芹了,她眼又尖,就把站在人堆二十步外,正准备悄悄走开的小椿他奶给叫住了。
  “老姨,这肯定是你家屋的亲戚来啦,不信咱问问这闺女她娘叫个甚?”
  大家伙顿时都朝小椿他奶看过去,这老婆儿一向脸色重,这会儿就更重了,但还是硬生生地咧开了嘴角,挤出一丝笑。
  “嗨,是来,你这闺女,说说你娘唤个甚,也敢是记错了呢。”
  闺女还没吭气,李老灯先说了话,笑嘻嘻地看着小椿他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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