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说的,只有成梦璇一人能听见。
这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因为她自认为虽然回京后就有些恶名昭彰了,或许将她视为眼中钉的也不少,比如其他的娘娘皇子们,可只针对她而不动君修染,尤其成梦璇竟然在蒙面人之间冲突都能安然无恙的,那个幕后人就绝对不可能会是诸娘娘和皇子们,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想到一个人符合条件。
成梦璇在听到她最后说的那四个字时,忽然经不住的浑身一僵,端木恬顿时心中有了计较和确定,冷笑一声之后再不理会她,而是转身就朝着山下飞奔了下去。
她要去找君修染,一定要找到他!
这一刻,她忽然无比的清醒,清醒的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也清醒的知道,她对君修染的情意。
在朋友之外,她仍然喜欢他,不止一点点。
三殿下遇刺落崖这件事也很快的传回了京城,刚回到皇宫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好好的吃上一顿美味佳肴的皇上得到这个消息之时霍然惊起,当即下令调遣了军队前往凌云山,定要找到三殿下,而同时他又下令,严格彻查那些刺客!
一时间,刚刚平息了些许的京城再一次风起云涌,三殿下落崖的这一阵风直接吹入了京城,吹起了朝堂上的风雨。
宣德宫中,仍在卧病的德妃娘娘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不仅呆了,然后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随之眼睛一闭就昏厥了过去,吓得宣德宫中的宫女太监们一阵惊惶失措,狂奔向太医院去请了太医来。
尧王府内此刻却一片安静,除了偶尔见到几个形色匆匆的丫鬟仆役之外几乎不见人影,然而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却有人接连从王府内闪出,直奔城外凌云山的而去。
不过京城里再如何的风起云涌都影响不到在凌云山上的端木恬,此刻她已经下了悬崖,果然是看到悬崖下就是一条奔腾的河流,在与悬崖相接的那一段尤其的深。
她仔细查探着,看上去神情平静,目光冷凝,一点点查探,不急不躁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一点痕迹,甚至她还徒手攀爬上了悬崖,手脚在悬崖上那些凸起的石头上借力,灵活比之猿猴,看得下方众人一阵惊叹,当然在惊叹的同时还有心惊肉跳,生怕她就那么从悬崖壁上掉落了下来。
她在悬崖上找到了几片碎布,有染血的,但却色泽粉红,应该是那翰林学士府的四小姐所属,另外还有生长在崖上的细枝被接连折断,上面挂着一些浅紫丝线碎布。她便顺着这个痕迹一路又往下攀爬,确认了君修染没有被搁在半途,而是确实掉进河中。
可是,人呢?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顺着河流往下寻找,皇上派出的军队都已经抵达,分头仔细的寻找,可是至今没有半点音讯,连半点痕迹也没有找到,不管是那学士府的四小姐还是君修染,就好像他们落入水中之后就马上消失不见了。
端木恬就那么攀附在崖上,离下方河面尚有至少三米距离,她低头看着下方奔腾的河水,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一路痕迹,忽然横移一步到那痕迹的正中,然后便那么直直的跳了下去。
有惊呼传来,然后“哗啦”一声她没入了水中,巨大的冲击力作用在身上,让她的脊背不禁有些疼痛,隐约中她看到上方不时的有人跳下来,正在朝她游过来。
她怔了下,随之了然,想告诉他们她只是想要试验一下而已,却在此时忽然感觉到一阵吸扯力从下方传来,让她眼中倏然划过一道光芒,也不管上方的人了,越发的将自己朝河底下沉入了下去。
河底下的水流比河面湍急,河水流过撞击在那悬崖上的凹陷而形成了一个漩涡,端木恬往下沉没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便被这个漩涡卷入了进去。
她憋住了气,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入目所能见到的场景,身子随着漩涡而不停旋转,越转越快,到最后她早已分辨不出方向来,又忽然觉得眼前一暗,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那漩涡的吸扯力却正在一点点减弱,到最后又是如寻常河流般的流动了起来。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正在她皱眉思索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脑袋撞到了了坚硬的石壁上,她连忙伸手一摸,便摸到了头顶竟是岩壁,不见天日。
她又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调转身形,顺着河流的流动方向飞快的游了下去。
很快,她就看到了前方的亮光,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她便“哗”的一声从水底冒出了头。
她吐出满嘴的水,又大口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并发现了这里也是一条河,不小,但与她刚才所在的那一条河相比却是相差了许多。
她浮在河中央,转头看四周的场景,忽然一怔,因为她竟看到了远处在山林间若隐若现的庙宇一角,除了凌云寺,这附近可再没有别的寺庙。
身边接连响起“哗啦”的出水声,一颗颗脑袋接连从水底下冒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情况皆都不由一呆,然后猛然神情大亮,有人不禁惊呼道:“莫非主子是被冲到了这边来?”
难怪在那边找了半天,却连个影子都没有找着。
“这是哪里?”她并没有上岸,而是继续顺着水流往下漂浮。
有人在身旁说道:“看这边的场景和刚才过来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刚才那条河的其中一条支流,只是这支流的分叉应该是在凌云寺的还要更上流,没想到竟在河底下有一条暗道。”
“幸亏王妃聪明,竟想到了这个办法找到那暗道来了这里,主子肯定是被冲到这边来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主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落水的深度肯定极深,被卷入到漩涡之中才是正常现象。”
有人游到她的旁边,拉了她往岸边游,说道:“别在水里泡着,去地上沿岸寻找。”
“哥哥?你怎么也过来了?”
“你突然跳了下来,我能不下来看看吗?”
“……抱歉,让你担心。”
“嗯。”
几个人都上了岸,每个身上都湿哒哒的,衣服全都紧贴在了身上,端木璟皱眉看了玲珑毕现的妹妹一眼,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就算给了她也似乎遮挡不住什么。
旁边,有人忽然喷出了鼻血,端木恬转头看去便见是一个身材瘦削,脸上还有着未脱的稚气的少年,此刻正伸手紧紧的捂着鼻子,满脸通红。
见众人都看向了他,他连连目光飘移,说着:“最近火气太大了,有点上火,嗯,有点上火!”
有人用力拍了下他的脑袋,骂道:“臭小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竟敢看王妃看得鼻血狂喷,若让主子知道了,肯定一巴掌灭了你!”
“没没没,真的是火气太大了。”
他憋得脸色越发红了,眼珠滴溜溜转着,却不敢再瞄向端木恬。
端木恬不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嘴角一抽,说道:“你马上回去叫人过来到这边寻找,再顺便带几身干净的衣服回来让大家都换上,免得受了湿气寒气影响身体。”
他闻言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唰”的一下就窜进林子里面没影了。
端木恬看着他离开便转回身,说道:“我们都不要站在这里干等了,先顺着河岸分头寻找。”
“是!”
那几人都领命后在河岸边分散了开来,端木恬转头看向还站在旁边的哥哥,道:“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端木璟低头静静看着她,目光轻柔中透着担忧,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叹一声,道:“没什么,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静许多,这反而是让我忍不住有些担心。恬恬,不管这件事情的结果如何,你都要记得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你身边,关心着你。”
目光怔了怔,她忽然低头垂眸,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沿着河岸朝下游走去。
端木璟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忽轻叹了口气,迈步跟上。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他们就在岸边发现了一件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染血的衣袍,但却并非君修染所属,让众人不由失望中又松了口气。
从这衣袍上的大片血迹来看,那人应当是受了很严重的伤,端木恬看着那衣袍,一眼就认出了正是那学士府四小姐的。
她既然被冲到了这里,而且看着情况竟似乎还活着,不然何至于她的衣服在这里,她的人却不知去向?
端木恬忽然浑身一振,心底的那点希望越发大了。
一个身受重伤的弱女子尚且还能活下来,君修染怎么可能会死?
此时小顺子也带了干净的衣裳以及大量人马赶到这里,一见端木恬手中的衣服就大惊失色,转而又看清楚这似乎是一件女装,不该是主子所属的之后又松了口气,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便见锦绣从他的身后冲了过来,拉着端木恬便说道:“郡主,您可笑死奴婢了!您怎么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进水里?若是万一出了点差错可如何是好?”
说着,又急匆匆的翻开了手上拎着的包裹,拉着端木恬便朝林子里面走进去,说着:“您现在浑身都湿漉漉的,还是赶紧让奴婢伺候您换上干净衣裳吧,可切莫受了潮气着凉了。”
新来的大队人马迅速的顺着河流搜寻三殿下的踪影,并又很快的在河边发现了一些痕迹,之后再往下却再没有其他。几乎所有的人都齐齐的将目光落到了河边的林子里面。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相信三殿下肯定没有死,因为河边有处理伤口之后留下的一些痕迹,死人是不会处理伤口的。
只是三殿下既然都已经醒了,却为何竟迟迟不见人影?
“顺子,你马上回去凌云寺,看看主子是否已经回去了。”黑衣冷峻的男子突然开口对身旁的少年说道。
小顺子闻言忙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回去!”
说着转身就又跑回了凌云寺,那速度很快,几个起落就消失了踪影。
他又转头看向其他人,眼角的余光却看到端木恬迈步进了林子里面,不由一惊,连忙说道:“王妃,您……”
“他肯定就在附近,你安排人马进林子里面分头寻找!”端木恬说着,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林子的深处走去。
她遵循着河边的痕迹,进了林子里,可是才不过跟着走了一段路,那些痕迹就忽然又消失了。
端木恬不由停下脚步,抬头仔细的查看着周围的环境,心跳忽然加速。
不自觉中,放在身侧的手缓缓的捏紧,此刻周围没有人,就只有她一个,她脸上的平静开始出现了裂痕,并一点点破碎。
漆黑如墨,深若幽潭,死寂般毫无波动的眼底,忽然间翻涌起了黑色的浪潮,几乎将她湮没。
一层水雾笼罩了黑潮,她眉心紧蹙,洁白的贝齿用力咬着嘴唇,顿时有鲜血从齿间缓缓流出,浸染了胸前衣襟。
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如现在此刻这般的心慌意乱,有满腔的暴虐在胸口冲突,想要发泄却又无处发泄。
君修染,你在哪里?
能听到周围许多的声音,那是在寻找着君修染的人们所发出的。
这一片林子茂密无边,丛林深深想要找个人并不容易,只是实在想不明白,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在原地等待或者回去凌云寺?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大量的人涌入到了这一片林子里面,但却马上就被广袤的山林给吞没,一直到夜幕降临,依然是什么结果都还没有,甚至都没有发现那学士府四小姐的影子。
端木恬仔细的查看着周围,她总是能发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痕迹,此时已经是深入到了山林里面。
她依然只有一个人。
而此刻,就在山林的更深处,却正在进行着一场血腥的追杀。
确实如那个老和尚所说,那悬崖并不十分高,下方又是深水,若是运气好,跌落下去之后生还的可能还是有的,比如君修染,他就没有死。
他只是在跌落河中的时候被卷入到了那个漩涡里,然后被一路冲到了相隔一座山岗的支流内,也受伤不轻,一时间动弹不得,便由着水流将他一路往下冲去,他则一点点的运转起内力,缓解因巨大的撞击而产生的内伤。
等终于能动的时候才游回了岸边,忍着浑身的剧痛坐在岸边给自己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抬头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庙宇,他便干脆坐在岸边打坐运功,静等寻找他的人过来。
然而自己人没有等到,却率先有另外一拨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与先前在凌云寺祈福树下的那些人差不多的装扮,都是黑衣蒙面,但却一见面便直接对他挥刀相向。
他受伤不轻,若还与这些人纠缠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便直接窜进了旁边山林之中,只想将他们甩开,或者是拖延时间,应该很快就会有自己人过来的。
然而一直到现在,他被迫逃窜,还被他们给越发的逼进了山林的深处,抬头已不见天日,先前还能听到的隐隐佛声早已再听不见,他寻找机会出手已击杀了不少的人,可是追杀依然不息,甚至他觉得追杀他的人都根本就没有减少。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在他们走过之后,身后有专门的高手出现收拾残局,遮掩痕迹,以至于成百上千的人进山林里寻找,却至今也没有能够找到那么深处。
他背靠着一颗参天的大树,盯着前方不断接近的黑衣人。
此刻暗夜深深,虽是十八日月亮还很圆很亮,但却都被头顶茂密得过分的树冠给阻挡在了外面,那些黑衣人几乎与这黑暗山林融为一体。
伤势越发的严重,每一次呼吸都带起身体的刺痛,他却仍用力的呼吸着,一双紫眸在黑暗中闪烁,宛如受伤的孤狼,紧紧的盯着黑暗中的那些影影绰绰。
对面的人却并没有贸然冲上来,都在黑暗中,他们也似乎有那么点被杀怕了,以至于有了点胆怯。
但他们还是一点点的逼近过来,那森森的锋利之气能割人肌肤,让君修染都不禁觉得露在外面的肌肤有些微微的刺痛。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神识却扩散,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十年前,还是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山洞中,被锁链捆缚,静候着迷失了神志的猎物上门。
如此安静着,他心口却忽然一悸,紧接着猛的睁开了眼睛。
而便是在这个时候,有脚步轻踩在枯叶上的细碎声从前方那些黑衣人的更加身后响起,有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清冷漠然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感情的声音同时响起:“找到了!”
恬恬?
他霍然瞪大了眼睛,张嘴想喊,却突然发现他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只有几个字不停的在他脑海里盘旋:恬恬来了!
就在他重陷黑暗的时候。
她的出现,还带来了冲天的血腥味,与隔着一群黑衣人的君修染隐隐形成了遥相呼应的架势。
有什么东西被她甩落掉在地上,压碎了无数的枯叶,发出一阵“窸窣”的碎裂声,然后“骨碌碌”的朝黑衣人们的方向滚了过来。
黑衣人们不禁后退,却听她轻轻的笑了一声,声音幽冷如鬼魅:“只是个人头而已,你们那么紧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