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江北2

  江水如夜一般黑。
  裴轻舟醒来时辨不清是夜还是昼,摸索不到手机,开灯后发现是夜。
  地点?
  黑皮本上写着——晋南市建华路温居客酒店。
  她在这儿干什么?
  几天没合眼——广告拍摄结束后在休息。
  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应该是有的。
  手机?
  姜迎一直保管着,她睁眼的时候不是在录东西就是在拍东西。
  散架的身子像团死泥,坐起后看到手机在电视机边。
  手机消息如同时引燃的礼花一顿爆响。
  裴轻舟径直拨过去,很快接通,那边风声很大,让她双腿放被子里,裹着被子靠床头坐。
  陈暮江举着手机放在耳边,那边很安静。
  电话陷入沉默。
  “姜迎一直拿着我手机。”她先解释。
  “嗯。”风卷着她的声音。
  “在哪儿?”
  “江上。”她环顾一周,大多数人兴尽正归,“渡轮上。”
  “冷吗?”裴轻舟鼻音很重。
  “还好。”陈暮江也要下去了,风声太大,她想听清楚些。
  裴轻舟听到了那边的叫卖声,像泥鳅一样滑进被窝里,又把灯关上,好像全黑下来能听得更清楚些。
  “怎么不问姜迎我的地址?”
  陈暮江打车回去,车上很安静,没有风声,听到了嗓子里的喑哑。
  “没她电话。”
  有些事从第三个人嘴里得知,就变味了。
  “真讨厌姜迎了啊?”裴轻舟笑陈暮江说谎,她有姜迎电话的。
  “没有,我觉得她名字挺好听的。”陈暮江发现堵车了,有些烦喇叭声。
  “我名字不好听吗?”她趴在被窝里,被子堆在上半身,脚心露出,像个胖胖的棉花糖。
  “好听。”轻声细语,甚至有点像哄。
  陈暮江摸摸裤兜,庆幸拿了蓝牙耳机,戴上后一瞬隔绝全世界的噪音,只剩下裴轻舟沉沉的呼吸声。
  听了很久没有说话,路通后车走起来,她习惯性地后仰,将衣服往身上拢拢,往车窗那边斜了一点。
  “睡着了?”
  裴轻舟换了个姿势,躺下来,“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了?”
  路过一个挤满人的公交站牌,陈暮江记一眼——望月路口——她们淋雨那天狂奔过的路口。
  “你想听我说什么?”
  “什么都行,想听你说话而已。”陈暮江摸了摸耳根。
  “那我问你,”裴轻舟右腿伸出,翻身夹住被子,略带质问:“为什么在平芜住的酒店,我们离那么远?”
  抵达小区,陈暮江下车,同门卫打过招呼,进了电梯。
  “你想听私心话还是公心话?”下电梯。
  “我都要听。”裴轻舟猛地翻过身平躺。
  “公心话是怕你乘高层电梯难受,”陈暮江开门进屋,手按在开关上,还没开灯,“私心话是不太想承认自己对你的欲望,住远一点还能自控。”
  然后开灯,把橙汁放进冰箱,坐上沙发,手撑着一侧的沙发把。
  裴轻舟又翻过身,腿夹着被子,睡裙堆到胸前,往前蹭了蹭:“怎么办,我原本想怪你的。”
  陈暮江笑笑:“那现在呢?”
  “我甚至有点想亲你。”裴轻舟挺挺腰。
  “只是有点吗?”她突然觉得今晚没白白瞎逛。
  没了说话声,被子摩挲的声音让空间上的距离更真切。
  刚开始很慢,声音细碎,渐渐有了规律,能想象到膝盖和小腿一缩一缩的划着被子,脚凌乱地磨着被子施力。
  停了一会儿,陈暮江听的双颊绯红,耳廓发热,嗓子发不出声,也不想打扰,渴望那边的声音挤满耳道。
  有声音了,很粗重的呼吸声,比她们接吻时的声音更沉重,夹杂着细微的摩挲声,两者律点一致同响了一阵,最后呼吸声占据听筒的全部,迎来十分激烈的冲刺,叹一声,又有了磨被子的声音。
  那边喘着声说:“想跟你做爱。”
  新晋女星和你打着电话自慰,事后还说想跟你做爱,这种感觉,陈暮江只想用两个字来形容。
  很爽。
  “…陈暮江…”
  她在害羞,陈暮江能想象到她松开被子又往里缩的身体。
  “什么时候回来?”嗓子低哑的像被人深吻过。
  “好听吗?”不想转移话题。
  两指夹着耳侧的卷发捋下来,顺势拉开相迭的风衣,长裙映上灯光,陈暮江微微垂头:“好听。”
  “姜迎说还有几个小广告要拍。”枕头盘进被子里,映满手机屏光,裴轻舟趴着,看手指不停画圈。
  那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暮江收起腿,抬抬脚尖,“还适应吗?”
  “跟姜迎比比,我更喜欢你。”
  一般来说,我们拿现任跟前任比较,才会有这样的语气和措词。
  “拿我跟她比?”生出浅浅的危机感。
  “嗯…我喜欢你的工作节奏。”
  也就是不太适应。
  危机感解除。
  陈暮江拨拨头发,坐的有些累,脱了鞋,侧躺到沙发上,看了眼时间——23:47。
  “困吗?”
  “不困,我睡了很长时间。”裴轻舟拿开手机看了一眼,“你困吗?”
  “不太困。”
  她从平芜回江北后,工作就闲下来了,但一直睡不大好,咖啡的过多摄入让她的入眠更为困难。
  偏偏那台咖啡机又纵容着她。
  失眠的夜晚愈来愈多。
  “那我跟你讲讲这些天的事吧。”
  “好。”
  抱枕被手机和陈暮江的头各占去一半空间,她侧着头,耳机戴一半,听裴轻舟的说话声。
  “我发现安青有怪癖。”
  “嗯?”陈暮江浅浅应一声。
  “他喜欢闻醋味。节目里有个玩猜味道的游戏,放的有可乐、酸梅汁、醋,他整场偷偷去闻那杯醋闻了十几次,录完还跟我说,那杯醋味道不正宗。我跟姜迎笑疯了,人家都在玩游戏录节目,他整场在琢磨那杯醋正不正宗……”裴轻舟边说边笑,又转低语气,“好怕他粉丝网暴我。”
  “嗯?”
  “因为他老损我,损的我接不上话,然后我就撒娇,一撒娇就成他接不上话了。”叹口气,“姜迎说,他粉丝估计要骂我绿茶了。”
  蹭流量。
  蹭人气。
  粉圈最忌讳的事。
  陈暮江则忌讳另外的事。
  “那你认个输。”她故意说。
  “我不,我就要治治他的傲慢。”义愤填膺。
  “那你换个方式治他。”
  “这可是安桔教我的,而且非常好用。”
  秘籍在手,安青很愁。
  陈暮江挠挠头,点点屏幕,手机亮起,“就不能不撒娇吗?”
  就不能不走吗?别走。
  就不能不撒娇吗?别对他撒娇。
  “你生气啦?”温温软软的。
  “我不太喜欢醋。”
  “…喔…”头从被子里钻出来,裴轻舟笑着捏捏枕布,“那我跟你说说别的事?”
  “嗯。”手指在手机外框上划了一圈,她有些困了。
  “有个摄影哥哥说我的图都不用修。”
  陈暮江笑笑,裴轻舟那边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这个酒店的煎蛋不好吃。”你煎的好吃。
  “我发现自己买的橙汁不好喝。”你买的好喝。
  “这儿有家咖啡馆我觉得不错。”想带你看看。
  一个人说了十几分钟,陈暮江听着听着眼皮逐渐沉下。
  “陈暮江?”裴轻舟侧躺下来,手机放头旁边。
  “…嗯…”眼合上了,不知道在应什么,只知道有人在叫她。
  “想跟你去划船…”她听出来陈暮江要睡着了,还是接着说,“想…跟你去露营…可以看看日出…”
  因为一起看过落日了。
  没人应她了。
  裴轻舟戳戳手机,轻声说:“…陈暮江…我有点想你。”
  沙发上的人睡着了,听筒里的声音挂在耳上,却没有被听到。
  陈暮江今夜没再失眠。
  一通电话只能缓解思念,消除不了寂寞。
  裴轻舟有些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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