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我剪了一头长发(1)
爱撒谎的人终究会得到报应。
薛佑湘以为那是她的报应来临了。
时光离开的第三十天,薛佑湘不如预期三天就摆脱悲伤,她失魂落魄的度日子,她害怕睡去,怕梦中的世界里没有时光,她也恐惧清醒,因为清醒的生活里没有时光的身影,她几乎把失恋的人会做的事情都做便了,她以为自己的伤口开始结痂,她以为去每一个有回忆的地方她会展开笑顏,她以为会接到时光的道歉电话或讯息,她以为……她会回来。
她越是想抹去脑海中的记忆就越是使伤口发疼,她觉得自己相当怪异,从未有过的感受如今正缓慢发作。
时光就是一种毒药,也是一种解药,他的离去让残留在薛佑湘身上的毒癮蔓延开来,她只能痛苦挣扎,折腾着自己来达到解脱,却无法逃离。
她失恋了,她不想承认。
他离开她,她也不想接受。
原来她是如此的深爱着时光,可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时光突如其来的决定是什么原由,他匆忙的打包行李逃离那个有薛佑湘的城市,任谁思考都觉得事有蹊蹺,可她不知道,余宛不清楚,就连关陈也一头雾水。
薛佑湘紧紧的缩在被窝里头,除了上学和买三餐以外她几乎都赖在这张床上,平日不出门、假日也不出门,遮蔽阳光的窗帘拉上一大半,整间房间陷入阴暗,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半个多月,却也比最初的惨况还要好。
她开始喜欢看一些失恋者分享的文章,那些触动人心的话语,那些似曾相识的经歷都让她潸然而下,她没有哭得撕心裂肺,只是眼角流落几滴眼泪,她轻轻的抬手抹去,然后眼角再度泛出泪水。
她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废寝忘食,满脑子重复想着同一个人。
不敢再去学校的图书馆登门报到,新买好的几本书已经堆叠在书柜积上厚厚的灰尘,连包装都还没拆开,薛佑湘已经失去拿起的勇气与力气,也提不起心情再去阅读,每一次靠近都会想起时光趴在桌面上沉沉睡去的侧脸,想起他总是撑着下巴仔细凝望自己的一举一动,想起他调皮地偷亲自己,想起他……温柔的拨弄他的发丝,耳朵被他的指尖触碰。
她也不敢再去看电影,无论是自己还是跟余宛一起,她寻找不到自己感兴趣的剧情,也寻不到理由走进电影院,她甚至更加害怕观看鬼片,因为再也没有会紧牵住她的手,再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别害怕了,有我在。」
想念他严肃地背诵法条时的紧皱眉头,想念他羞涩扭捏的肉麻告白,想念他深吻他唇瓣时的激情渴望,想念他柔软的发丝,想念他滑嫩的脸蛋,想念他搔着脑袋露齿而笑的靦腆,想念他……声声呼喊她的名字。
湘湘、湘湘──
薛佑湘终于从床铺上起身,她晃到自家厨房,手指头游移在窄小的琉璃台上,她想起第一次约会时因为她生了一场大病,而搞坏原本预计的行程规划,时光却没有任何一句怨言,甚至来到她家中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那时候的他,是用什么模样在这而煮粥的呢?切柠檬的时候有切到手吗?他拿起菜刀或开火的时候是惊慌失措的表情吗?他有没有偷偷尝一口柠檬酸涩的滋味呢?他是不是上网查询资料才知道该怎么煮粥呢?他是第一次洗手作羹汤吗?
尚未瞭解的事情还堆积许多,没问清楚的问题也沉入大海,薛佑湘蹲下身子倚靠在琉璃台旁,泪水似是无法停止的拼命从眼眶逃窜,她听说心死的人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可如今她却感觉到心脏像有几万根针刺入。
「我爱你……我爱你啊。」她哑着嗓音低声呢喃。
她也想提振精神,她也想踏出户外,她也想要拋开一切往人生的下一步地点出发,可是她连站起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她连走下去的信心都失去,她还有什么,她还剩下什么?
她撑起身子从抽屉摸出一把锋利的菜刀,被泪水浸湿的眼眶视线模糊,锐利的刀刃在另一支手腕上停住,薛佑湘迟迟不敢下手,其实她也害怕疼痛感,她也害怕死亡,但此刻的她被关入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她到处碰壁,寻不到亮光。
「薛佑湘!」余宛突然出现在门口,她瞪大双眼上前抢走薛佑湘手中的刀子。
她下了课跟关陈一同来到薛佑湘家中,没有在房间里发现人影,余宛晃到厨房意外发现薛佑湘正要了结生命,她是挽救了一场悲剧,但她却无法拯救薛佑湘漂泊的灵魂。
「你到底在干么啊!」余宛将刀刃摆到桌上,心疼的蹲下身子将薛佑湘拥入怀抱中。
关陈也跟随余宛的脚步来到厨房,他目睹着他们紧紧相拥,也看见薛佑湘一心想寻死的画面,他皱紧眉头拳头用力垂在墙壁上。
「宛宛、宛宛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变得更好。」投入余宛的怀抱中,薛佑湘终于放声大哭,像是把接连好几日强压在心底的伤痛一次释放。
「你不用变得更好,你真的不用。」余宛紧咬下脣,她被薛佑湘牵动情绪,泪水的开关开啟,无法停止的流落。
她们相拥哭泣,好几次都以为这次哭完就算是哀弔薛佑湘逝去的恋情,但只是一次次的重蹈覆辙,薛佑湘提起精神、陷入悲伤、想要寻死、嚎啕大哭,而余宛无论用尽各种方式也无法将跌落谷底的薛佑湘拉起,拋出的绳子她不愿意接,直接綑绑住她却怕她疼。
余宛不曾见到如此歇斯底里的薛佑湘,儘管平时不爱崭露过多的表情却也知道她比谁都还要坚强,可此时的她宛若被遗弃、被伤害的小猫,无助的待在她的怀抱中颤抖着身子。
关陈和余宛将无力的薛佑湘搀扶回房间,薛佑湘倚在窗边,红肿湿润的眼眸直视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
滴答、滴答。
似是连老天爷都在为她的所作所为感到痛心,连绵细雨在倾刻间转成滂沱大雨,听不到马路上汽机车呼啸而过的引擎声,掩盖住整座城市的繁华,也遮蔽住那片映着刺眼阳光的湛蓝。
「宛宛。」薛佑湘张开乾涩的双唇,嗓音有点哑。
「什么?」
「你有听过雨水的声音吗?」薛佑湘抬起手,手指头触摸着冰凉的窗户玻璃。
余宛来不及听清楚薛佑湘的话,她便已经接着开口出声。
「吧唧吧唧的。」
「跟流眼泪一样呢。」
她始终希望他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再过几天以后便会回来,会笑着向她道歉说自己回来晚了,会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从额间亲吻至脣瓣,但相信他会回来的日子一天天都过去了,剩馀的仅是痛苦难熬的白天与黑夜。
他没回来,而她依然在等待。
等待自己遗忘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