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大雨滂沱，奕景将车停好后，就朝自己所住的楼层走去。
  一推开家门，原以为会是一片漆黑的客厅，没想到灯竟是开着的！
  可是，四望明亮的客厅，他却没看见任何人，只有从厨房那飘来一阵阵香味。
  奕景皱了皱眉，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由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厨房用具新得光滑，几乎根本没用过，顶多只有咖啡机插着插座而已。
  但此刻映入奕景眼里的，并不是平日所见的清冷的厨房。
  一盘盘美味精緻的佳餚摆在餐桌上，有清蒸鱼、高汤、炒青菜。只是他冷漠的瞳孔里虽然清楚映照出这些饭菜，却始终不愿意向前拿起桌上的碗筷，只是静静站着。
  就像是在等甚么，他的身体始终停在原地，视线落在前方。
  「你回来了。」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是端着燉牛肉的元蓝晴，她的衣着朴素，围着一件雪白的围裙。
  蓝晴漾起微笑，望着他。
  时间可能倒转吗？六年前的回忆居然正不断的倒带，直到停在高中的那段日子……
  ……
  …………………………
  ……………
  『你回来了呀！』奕景一回到自己的家中，就看见蓝晴已经在门口迎接他。此的时她已换下了制服，穿着轻便的短袖短裤。
  『蓝晴……你在这里干嘛？』虽然奕景平常是没锁门的，要进来很容易，但他看到她还是很惊讶。
  她露出淘气的笑容，接着就拉着奕景的手臂，样子极为可爱，『当然教你读书囉！下週是段考啊！』
  『你会不会太多管间事了？』奕景有点不适应，平常一回家是黑暗又安静的客厅，可是现在却有一个人在等他回来。
  蓝晴碎唸道：『吼，你就被退学了耶，我当然要帮你囉！』
  『而且你不笨吧？要不然你也不会考上这所高中啊！』其实蓝晴有查过他的入学成绩，真的不是外人想的那样，是靠着校长孙子的名义而进入这所高中，而是真的凭藉自己的实力。
  当时奕景的爷爷差点逼得奕景退学。
  但在蓝晴拜託下，他的爷爷提出条件，如果他能考上全年级第一名，就容许他继续留在这所学校，没想到在这之后蓝晴就每天都到他家为他做饭，陪他读书。
  ……
  …………………………
  ……………
  只是想起这事，奕景脸上的表情却仍十分不肖。
  「元蓝晴，你想用同样的方式让我再次接受你吗？」他装做好笑的看着她，「告诉你，这个方法对现在的我根本不管用。」
  但蓝晴仍悠间地将燉牛肉放到餐桌上，然后脱下围裙。
  「我只是单纯想陪着你罢了。」她一脸神色自若说，接着拿起桌上的碗筷放近他面前，「累了吧，先吃饭吧。」
  她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望见她手里的碗筷，他却迟迟没有伸手递接。
  ……
  …………………………
  ……………
  『我碗筷都摆好了，快吃吧！』蓝晴走到桌上，细心的为他装了一碗白饭，摆好碗筷。
  奕景就这样被她拉到椅子上，夹起青菜、牛肉、蛋放进碗里，一口接一口吃着。
  『好吃吗？』蓝晴一脸期待问，但他却依旧继续将脸埋在碗里。
  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被人关心的感觉，从小母亲就去世了，家族里的人都对他冷眼，就连昕嫻也都离开了，而他也从小弟晋升为大哥，变成他在照顾别人。
  所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有一轮温煦的太阳在他旁边。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样？』就算已经知道原因，但他还是很疑惑，可以因为只帮助过她一次，就喜欢他到这么深吗？
  蓝晴只是继续在他旁边，看着他脸上满足的表情，『因为我喜欢你呀！』
  『可是我不过只救过你一次。』
  『我知道，但自从那次以后，我就开始打听你的消息，了解你是怎样的人、家世，当我听到消息后，我发现我更喜欢你了。』
  奕景放下手里的碗，注视着她含笑的美丽笑顏。
  『你这么相信那些打听到的事吗？』
  蓝晴不漏牙齿，微笑说：『相信，这是女人的第六感。』
  ……
  …………………………
  ……………
  「再不吃，菜就要凉掉囉。」蓝晴笑嘻嘻说，然后将碗筷放回桌上，欲想将他拉来餐桌旁。
  但他却一把用力推开她的手，「不管你是用甚么方法进到我家，但你这都是非法闯入。」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
  只是蓝晴却仍不改面色，拿起刚刚摆回桌上的碗，再次递到他面前。
  「你先吃饭吧。」好像他刚刚什么话也没说过。
  鏘！
  一声碎裂声，蓝晴手里捧的碗已成了碎片掉落在地。
  她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拿扫把来清理。」
  语毕，蓝晴转身又走进了厨房，拿出了扫具开始清理。
  奕景依然站在原地，但垂在侧身的手却紧紧握着，一张好看的脸正怒目横眉，「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要你立刻离开。」
  他愤怒说，但蓝晴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依旧专心清理着碎掉的碗。
  「我快清好了，等一下。」她看都不看奕景一眼，根本不去注意他此刻愤怒的脸。
  奕景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兇恶，但他还是极力维持着自己平日冷漠的模样。
  正好蓝晴也将碎片清理完毕，将扫具放回原位。
  然后，她朝走近他，一个伸手就拉住他的胳膊，「不想吃晚餐吗？要不要先回房休息再出来。」
  蓝晴的语气温和婉转，没有平日的傲气或是自信，就像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女人。
  她拉住他的袖口，将他拉往房间的方向。
  ※※※
  大雨淅沥哗啦的打在玻璃窗上，外面是雾茫茫的一片。
  「放手。」一踏进自己的房间，奕景立刻挥开她的手。
  蓝晴也不愿再多做纠缠，非常乾脆地收回了手，「我去把晚餐拿上来。」
  说完，她就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出房间。
  奕景走到自己的床边，接着脱下身上的外套。
  没有开灯的房间晦暗清冷，窗户外也灰濛一片，而他的心却如同被一团黑雾包围。
  虽然心结一个个慢慢消去，但对他来说，却好像其实有更大的心结在心中，甚至不断滋长。那是连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去消磨的，不断地、不断地縈绕在心底。
  就这样……他坐在床上发呆了十多分鐘。
  听着雨声、享受着寂寞，直到——
  从房门外落进了一地清冷的光。
  蓝晴拿着一盘美味的佳餚走进他的房间，。
  「抱歉，弄得有点久。」蓝晴小心翼翼地端着。
  托盘上的菜饭香味四溢，绝不差刚刚在餐桌上所见的精緻。
  蓝晴走到他旁边，弯下身将托盘放在床旁小桌子上。
  她一抬起头，就对上奕景深邃冷漠的眸子。
  他的双眸深沉如深海。
  她的双眸澄澈如湖泊。
  空气中仿若有一种窒息的沉重情愫开始扩散。
  但下一秒，蓝晴忽然微笑起来，她站直了身子，「想吃的时候再吃吧。」
  转身，不带任何牵掛。
  「你到底有甚么目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让她停留在原地，她背对他。
  「我只是爱你罢了。」
  望着她的背影，她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外面的冷空气彷彿闯进了这，灰暗寒凉的房间里，蓝晴强忍着臂膀的颤抖。
  「你认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话吗？」奕景嘲弄似地问。
  蓝晴旋过身，看见他脸上掠过一丝痛苦。
  「你相不相信都无所谓，当年的事很抱歉，所以如今要我做甚么，我都愿意弥补。」她的语气坚定，认真的表情让他瞬间愣了会。
  他起身，向她走近，「那我倒要看看你口里所谓的爱我，是怎样的爱？」
  片刻，掠过她面前的邪气令她心头一阵冷颤，让她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没想到他已把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柔弱的身子一把推入了身后的墙壁，衝击力让她差点呻吟出痛苦，但面前如此贴近的距离，她根本也不敢乱动。
  他们的唇近得只差几公分，奕景寒冷的气息贴近她的鼻息，但她的理性却告诫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奕景邪魅的笑了笑。
  「只要你愿意原谅我。」蓝晴露出淡淡的微笑。
  奕景抬起她的下顎，仔细端详她美丽的容貌。
  这张精緻脱俗的脸蛋足以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蜜桃色的双唇诱人得如毒药。
  「假如愿意献给我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也愿意吗……」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彷彿具有魔力似的，让她感到一丝醉意。
  她努力保持平静，闭了闭双眼。
  雨冷冷拍打着窗户，潮湿的味道沁入她的鼻息，味道冰凉。
  他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半晌，她缓缓睁开双眼，望着他残酷的微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惧怕……
  「愿意……」
  立刻，她像被灌了烈酒，喉咙里发不出任何一句话，只是任由他廝磨着她的红唇。
  他按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他需索的唇。狂热是火苗，一点燃便立刻蔓延了全身，她完全失去抵抗力，双手无力地垂下。
  一个转身，两人跌往柔软的床铺。
  男人的薄唇离开她的嘴，转而吸吮她软润敏感的耳廓，随后再自上而下，一道道炙热的痕跡烙印在女人雪白的肌肤上。
  此时此刻，原以为那些难受的感觉早就随时间忘却，但没想到仍牢记于心，无法抹去……
  ……
  …………………………
  ……………
  『放开我！放开……你们这些齷齪的男人！』
  『听到没！放开我！』
  一位女学生不断挣扎着，努力想挣脱抓住她的男子，但都还是徒劳无功。
  全身的不舒服感令人作噁，看着一双双骯脏的手随意在自己身上游移，她虽然能不去害怕，但绝望感却反而更加鲜明。
  制服上的钮扣一颗颗被解开……
  被包裹在黑袜里的双腿正赤裸裸着……
  肌肤传来无数噁心的触感……
  假如那天，他没有出现，她的人生可能就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
  …………………………
  ……………
  泪水不自觉滑落脸颊，心如被绞痛般难受，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一次会是在这种情况。
  曾经他将她生命中的污点消去了，现在的自傲与自信是他给她的。
  打从那刻起，她就发誓自己绝不能有再被谁糟蹋的可能。
  可是她爱他，哪怕他现在多么恨她，她仍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再次回到自己身旁的。
  捲曲的眼睫毛微微颤抖，蓝晴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但眼泪却不听使唤，静静滑下脸颊，难受的感觉压着她完全喘不过气。
  对不起……
  几个字在她幽暗的心底默然回盪着。
  可是如此无声的歉意，却好似能够传进了男人的耳里。奕景注意到了她脸上的泪水，此刻，他的胸口竟忍不住抽痛起来，心如刀割般的痛楚深深刺痛他的心，就算恨意再深终究压不过这份痛。
  他停下了动作，离开她身上，走到窗边。
  冰冷的雨丝狠狠打在玻璃上，最后缓缓滑下。
  蓝晴麻木的躺在床上，但眼泪却还是不止，神情恍惚。
  良久，她才回神，沿着床缘坐起，望向窗边他孤单的背影，黑暗吞噬了他身影的一半。
  「你不继续吗……」她浅浅一笑，笑容苦涩。
  玻璃上映着他冷峻的面容，他的眉头深锁，目光落在玻璃窗映照出的她。
  倏忽，一道闪电响起，贯穿天际。
  「我很想知道，当年你真正和我分手的理由。」
  「既然你说你从未变心过，那当时你又怎么会转而喜欢上他。」他的语气平淡，可是他很清楚此刻他的心里正掀起巨浪。
  「你真的想知道吗？」蓝晴整理着自己被翻乱的衣衫，恢復以往的冷静。
  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回应，她也已经读出了他的回答。
  她低头看着地板，「当年的我并没有喜欢上光，我和他纯粹是在演戏。」
  「演戏的原因，是为了救我父亲的企业，同时也是为了在演艺圈里有更好的未来。」
  静静地，她开始回忆当年记忆。
  「那时我被一间国际级的艺能公司亮中在台湾的人气，他们说只要我能维持现在的身价，就愿意将我推上国际舞台，所以为了我一直以来的目标，为了维持身价，我当然不能交男朋友。」
  「另外，陈敏茜也刚好找上了我，她说只要我愿意放弃你，她就会无条件解救我父亲公司的商业危机。
  奕景扬起一抹黯淡的微笑，「原来……我的存在比不过你的目标和你父亲的事业啊。」
  「而你现在因为得到了想要的，所以想要回之前失去的吗？」
  蓝晴紧掐着手，「是的……」
  「对不起，我知道那时的我太自私了，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但现在我不会了，拜託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真诚温柔，随后，她站起身，向玻璃里的人扯出一个微笑。
  「奕景，我爱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她温柔甜美的声音清楚地传进了他的耳里，但这句话却反而让他的心更痛了，胸口剧烈的撕裂感让他拧了拧眉。
  他应该要恨她，报復她当时拋弃了她才对！
  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让他犹豫了。
  奕景闭了闭眼，凝思了一会，不对上她惹人怜的秋波，可是，一种苦涩的感觉却逐渐化开，一直渗延到胸口，难以忍后的疼痛正撕裂全身。
  「太迟了……」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刺骨的疼痛同时蔓延两人全身，他说了他该说的，应该快乐才对……
  她的思绪再次陷入恍惚之中，视线模糊，分不清身旁的事物，只是想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她转身。
  他们背对着彼此，不再看对方一眼，深怕再多一眼，就会让心底压抑的心情瞬间涌起。
  随着蓝晴孤单的身影从门口消失，面对空盪盪的房间，他内心的孤单感正急速膨胀了，只是他现在才感觉到它的可怕。
  空洞洞的一块……或许不可能再有填满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