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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那天没有復合?」从厨房端出两杯咖啡的天祈,惊讶地说。
「他都有女朋友了,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半躺在沙发上的女人,滑着手机,简单唸了一句,「你太天真了。」
「那你们那天说了甚么?」
「就只是像朋友那样聊天而已,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公眾人物,以后总有机会代言他们公司的產品,没理由不维持好关係不是吗?这样也省得以后尷尬。」她放下手机,顺势端起咖啡啜饮一口。
「倒是你,听到霂彦丞和艾紫琳在交往,都不惊讶吗?」
「我觉得那两个人很配啊,干嘛惊讶?」
「那天听沉浩说的时候,我超惊讶的耶!他们认识少说也有十年耶,这十年他们都在干嘛啊?」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依玲手撑着头感叹道,但一看见眼前的男人,表情立刻就变了。
「算了,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一对,他们也就不稀奇了。」
听见几分贬低的意味,天祈这时也忘了待客之道,语带不耐问,「你来我家到底是干嘛啊?」
「想说从国中毕业就没来你家了,正好有空就想来看看,顺便跟你说一下那天你离开以后的事而已。」
「我说完了。」她补充道,同时也为话题画下了句点,令才不过刚端出咖啡的天祈感到有些无言。
结束得太快了点。
是可以赶她走的意思吗?
「你没想到去找欧洲语娟吗?不怕她被外国帅哥追走?」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呢?难道要叫她回来吗?这对她而言是多多么难得的机会,我有甚么资格叫她回来呢?」
「所以你就甘愿在这等?」
「这不也是语娟曾做过的吗?」
对上他认真的表情,依玲反而不正经地笑了起来,说了句令他摸不着头绪的话:「你们果然都一样傻,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当初语娟也是这样回答的,说就算去美国找你,她又有甚么理由要你回来呢?因为你是不可能会回来的,去找你只会徒增你的困扰。」
盘腿坐在沙发上,女人再度向后一躺,头轻靠着椅背,侧头望向右手边的男人,「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你这辈子不再爱其他的女人?」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这么肯定她就是你这辈子想共度一生的人?」
面对连续两个疑惑,男人愣了愣,但很快就歛下视线,嘴角不禁划出淡淡的弧度。
「你要我认真回答?」
「是还有不认真的回答喔?」女人瞪了他一眼。
「因为认真回答,要说得太多了,我怕你可能无法理解。」
「那你就简单回答吧。」女人「授予」了他框架之外的回答方式。
言下之意就是要认真,但要简明扼要。
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女人知道他绝不会说她在为难他,而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要求了。
「那你觉得有比语娟,更适合我的女孩吗?」
听见这个回答,女人了然地笑了。
能够包容这天兵的傻,又不对这傻子耍任性,还能事事为他着想,不让他感到为难,还不会有一丝怨言,全世界真是没几个人能做到呢。
这是她从国中时看他们俩相处,就一直这么觉得的事。
坐起身子,她手撑的脸颊,再度看向了身边的人。
「虽然我和沉浩是不可能了,但你和语娟还没结束,同样经歷过十年的光阴,你和语娟最后是走上我的沉和结局呢?还是艾紫琳他们的结局?我真的很想知道。」
此刻,直视男人眼底的那双眼睛,眼神意外真诚。
「但我深深希望,你们不要走到我和沉浩的结局。」
深夜十点。
陪依玲到楼下的天祈,又陪她走了一段路才自己折返回来。
原本是想开车送她回家,但两家也才相隔十分鐘的路程,依玲说她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何况晚上的街道走起来,总令人感到格外平静。
就这点,依玲说得的确说错。
拉下铁门的街道清冷寂寥,衬得便利超商自动门拉开的音乐格外地清亮温暖。
抬头一望,笼罩城市的夜色深沉而孤寂。很难想向世界的另一头,天空湛蓝得万里无云。
『但我深深希望,你们不要走到我和沉浩的结局。』
抬头仰望无边天际,过往的记忆彷彿悬浮在遥远世界的尽头。它们相濡以沫,不让任何人发现。
世界的另一头──
多少情感的过往思情在天空中交错徘徊,也许寄託感情的,是一隻飞鸟,断了线的风箏,失重的羽毛。不需要护照与任何通行证,不受国界与海洋的阻隔,他们乘着风,越过了那条看不见的换日线,来到时间相同的这一秒鐘。
──现在的你,身在哪一座城市,欣赏着甚么样的景色呢?
寧静的山间小路上。
马车踏着缓慢的步调向前行。
沿路不少街头艺人弹奏着乐器,唱着欢乐的歌曲。途中下山的行人偶尔也会向马车上的人挥挥手。
这一路上山的过程,愜意悠间,彷彿置身在童话故事里。
来到欧洲的第五个月,语娟来到德国慕尼黑。
这是一个啤酒国度,有座观光客一定要来朝圣的「皇家啤酒厂」,每年还会举办「啤酒节」。同时也是一座浪漫的城市,保留着过去巴伐利亚的罗曼蒂克,梦幻的「新天鹅城堡」是许多童话卡通里的城堡模型,迪士尼电影开头出现的那座城堡正是以此为原型。
而现在,她就正乘着马上,向那座只存在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前进。
语娟身边正好坐着一对情侣,虽然从腔调听不太出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但快到城堡时,她听见女人兴奋地向问了身旁的男人说:「我们以后在这举办结婚如何?」
虽然一听就是玩笑话,又怎么可能要家人都跑来这参加婚礼?但语娟却似乎能想像得到,女人脸上带着梦想与希望的眼神。再怎么说,能在城堡举办婚礼,都是每个女人毕身的梦想吧。
甚至一下车,她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
当时兴建这座城堡的巴伐利亚国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倾心建立的心血,在二十一的现代会成为许多见证许多新生终身的地方。
「是不是觉得好像进到了童话世界,每一栋房子都梦幻得不得了?」晚上回到住处,凯琳立刻问了她这天旅行的感想。
凯琳是她来到德国后的第一位沙发主。
凯琳是来德国留学的马来西亚华人,由于室友前一个月毕业回国,目前还没找到新室友,就把空着的另一个房间来接待沙发客。
自从语娟告别了戴维森,开始一个人的旅行,就没再选择住民宿或饭店,而是上沙发客网站,找寻当地能提供背包客短期住宿的沙发主。
儘管第一次沙发衝浪时相当紧张,但戴维森事前都有提醒她当背包客应该注意的事项,也有教导她该如何找值得信任的屋主。几次下来,虽然时常三天两头就又要提着行李到下一个屋主家,感觉居无定所,但藉由与沙发主聊天交换,更能体验当地文化。
「不管是村庄还是城堡,都比我预期还要梦幻。」她走到房前,回首向坐在沙发上的凯琳说。
「真好,我到现在都没时间去那里!」
「你下次假日可以跟男朋友一起去,我觉得很适合情侣一起去。」她微笑建议,但凯琳的表情却忽然变得有些落寞,甚至有些无奈。
「我说错话了吗?」语娟语带抱歉问,凯琳第一天看见她时,曾说过自己有一个德国的男朋友,刚刚才会这么说的。「还是你跟男朋友发生甚么事了吗?」
凯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抓着遥控器问:「你觉得一个男朋友,从不跟说女朋友『我爱你』的原因是甚么?」
语娟走到沙发边,放下沉重的后背包后坐下,继续听着凯琳往下说:「我今天问他怎么从来不对我说『我爱你』,他说他喜欢我,但还不到爱的程度。」
「你觉得他到底爱我爱我呢?再怎么说我们都交往一年多了,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吧?」
「你听了很难过?」语娟柔声问,而答案从凯琳苦涩的微笑就能显得易见了。
「可能是德国的男生都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但这不就代表他没能那么爱我不是吧?听他那样回答,甚至可能连爱都不算。」凯琳低望大腿说,神情很是哀伤。
很不幸的,语娟本身也不擅长感情问题,而且今天在新天鹅堡看了那么多对幸福得令人称羡的新人,再听见如此现实的感情问题,内心是百感交集的,但她就不是如何安慰眼前的女孩。
「抱歉,语娟你今天走了一整天应该很累了吧,又要听我在这发牢骚。」凯琳再度扬起笑顏,转头看向她。
「没的事,我倒觉得比起随便就把爱掛在嘴边的人,你男朋友很老实,有认真思考自己到底爱不爱你。」她连忙说,但凯琳仍旧只是掛着沉默的笑容。
最后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语娟。」
半夜回到房里。
刚洗完澡语娟坐到书桌前,拿出今天在商店买的两张风景明信片,一张是寄给婆婆的,另一张则是寄给尹母。
婆婆的是每三、四天就会寄一张。尹母的则是每两、三週,每到一个新地方才会寄一次,只要是为了报平安。
过去这几月,她到过了法国、义大利、奥地利、比利时和卢森堡,德国是她拜访的第六个国家。截至今日,至少写了五十张明信片寄回台湾。
她发现,旅行中往往能被她写下,不是见到多么美丽的风景,而是旅行中遇到的人事物,每一位接待她的沙发主,每一件在旅途看见的趣事。如果,今天不是因为凯琳对她倾诉的那些事,她也不会动笔。不会在明信片写下「究竟一个男人不愿对自己的女友说过『爱』这个字,还算是爱她吗」,不只是藉此问婆婆,同时也是在反问自己。
将写好的明信片收进包包后,语娟像忽然想起甚么事,立刻打开笔电,并在搜寻引擎上打下一串字。
几秒后,她进到出版社的页面,顺势点进比赛公告的页面。怀着忐忑的心,她缓缓滑下页面。
好一段时间,她都只是盯着得奖名单,一动也不动。
待再度眨眼,她的脸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笑顏,但内心却是空虚的。
虽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面对,但往下滑前,总会不可避免地有那么一丝丝期待,这也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关掉网页,她将自己丢进床上。
国外的夜晚总是特别寂静,入夜后,就几乎听不到半点声响。
蜷曲着身子,洗发精的香味窜入鼻息,她忽然觉得好累,好想就这么闭上眼睛,一觉到天明。明天的行程,明早再决定也可以吧?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思考,明天要去哪里……
附註:沙发客(资料来源:百度)
沙发客,顾名思义就是睡人家沙发的人,「沙发客」这个词源自一个叫couchsurfing的全球沙发客自助游网站。它由美国一个叫范特的年轻人在2003年1月1日创立,其创意源于一次国外旅行,以其新奇、省钱的特色迅速在潮人中传播开来。「沙发客」这种旅游方式就是身居两地的朋友或网友,通过网络沟通、协商,将自己的沙发或多馀的床提供给前来旅游的对方,旅游期间住在对方那里,双方都不用花一分钱住宿费,有的主人还提供膳食接待和导游。旅游的同时也是结交朋友的过程,大家注重情感的交流。全球沙发客自助游网站,至2010年12月31日已有240多万註册会员,遍布245个国家(地区),8万多座城市。每週都有上万新会员加入沙发衝浪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