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画

  单这几个字,雀跃的笑颜仿佛已经绽放在他面前。不愿意扫她的兴,魏枳简单地回了句好好吃饭。
  宋夏看了眼岚筠的屏幕,轻啧了一声,“从没想过有一天你能如此肉麻地叫他。”
  “上头了,”岚筠耸耸肩,“我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话说,你是不是一个即将走进爱情坟墓的女人?”
  “是啊,不瞒你说,我跟江子骞商量着打算年底办婚礼。来给我当伴娘啊?”
  岚筠眼睛放光,用力晃了晃宋夏的肩,“哇!那我必须去!我的夏要嫁人了,呜呜呜!”
  “什么什么什么?我就去拿了个调料,这鸡飞狗跳的干嘛呢?”
  许知余放下料碗迅速加入了话题,她跟岚筠两个人冒出的粉红泡泡简直要将空气全部塞满。
  魏枳接到岚筠电话的时候天色已然擦黑,他起身跟父母告别,邓婉淑埋怨他来去匆匆,也不多留会儿,中秋节都没法一起过。
  被他们千方百计套了一下午的话的他有些心力交瘁,只想赶紧去抱一抱他的云云缓解心情。
  临关门的时候,他朝二老挥了挥手,对上他们关切又温暖的目光,心头一热,“走了,不用送。爸妈,谢谢你们。”
  邓婉淑关上门拉住魏英军的袖子,絮絮地念叨,“咱儿子变了不少,不光会追姑娘了,还会说好听的哄我。”
  魏英军轻轻擦了擦她微红的眼角,温柔地拍着她的肩,“是好事,好事啊。不管那个姑娘是什么样,我看小枳挺开心的,你也少操点心吧。”
  邓婉淑点点头,平复了片刻情绪,忽然察觉到异样,“老魏,你说小枳这个点还去机场坐飞机?”
  魏英军拉她坐下,递过一杯水去,沉吟道:“你也觉得不对了?”
  “不对,不对,这事有猫腻。他连行李都没有,还从家拿了个盒子走。那盒子我见过,放在他柜子顶上好几年了动都没动过,还上了锁!”
  拍了拍她的手背,魏英军让她镇定下来,“孩子的小秘密,咱们不用管太多,说不定是去给姑娘送礼物呢。”
  邓婉淑翻白眼,“你就瞎猜吧!他脑子得多不开窍,才给人家姑娘送自己都不要了的古董啊!不行,我得给他普及点恋爱经验,要是跟你似的,这姑娘早晚得跑了……”
  岚筠确实是跑了,正蹦蹦跳跳地跑向魏枳的怀抱里,跟他撞了个满怀。
  魏枳:“开心?”
  岚筠用力点头,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宋夏年底要结婚了!我要去当伴娘!”
  “结婚?”两个字将他平静的心弦拨得一团乱。
  “对啊对啊,没想到啊,到头来我们叁个最先结婚的是她!上大学之前还信誓旦旦跟我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结果,呵,马上就要被大学同学拐进家门!”嘴上不饶人,但她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兴奋与喜悦的光芒。
  心口蓦然被汹涌的情绪胀得难受,跳动的脉搏仿佛被翻来覆去地揉捏着。
  想起她独自一人的日子,想起那个小而孤独的房子,他几乎要忍不住向她告白,求婚,说我也想带你回家,或是求你把我带回家去。
  但却害怕她拒绝,怕她眼中跃动的纯粹是为朋友欣喜的火苗,怕这份欣喜变成尴尬。
  “是她遇到了对的人,是好事。”他克制着,低头吻在她的发丝上。
  “当然。小夏跟她男朋友异地恋了好多年,终于都要搬去南城安定下来,就是离我远了些,”她轻而短地叹了一声,抬头在魏枳脸颊亲了一口,语调又扬起来,“不过跟男朋友住在一起的快乐,我也希望她能拥有,嘻嘻。”
  “那现在要不要带男朋友回家?”他的眼神比今夜的月亮还要柔上几分,悄悄与她十指相扣。
  “那是当然。”
  回家路上岚筠摆弄起魏枳拿回来的盒子,长条形的木盒,外观简洁没有装饰纹样,木料手感不错但上的锁看起来却是商店里最便宜的样式,她好奇地问他要钥匙。
  “扔了。回家撬开就行。”
  “什么意思?你买了把锁用,然后把钥匙扔了?”岚筠讶异地看他。
  从魏枳脸上看到了一丝少见的赧然,她越发狐疑起来,“那怎么想起来今天打开?锁了多久了?”
  “很久,因为不需要再上锁,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你的,见不得人的,东西,竟然要送给我?”她将盒子在耳边晃了晃,听不出什么动静,越发好奇起来。
  魏枳不告诉她,岚筠便锲而不舍地想了一路,连上台阶都被绊了一下,幸好被魏枳抱住了才没摔。
  下落的一瞬,电光火石之间,一抹灵光乍现。
  “是画!”她仰着头被揽在臂弯里,兴奋雀跃地晃着盒子连连追问:“是不是?是不是?一定是!”
  “是不是,回家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虽然不答,但啜着浅笑看她。
  岚筠加快了步子,牵着魏枳迫不及待地冲进家门,翻箱倒柜地找出钳子就要撬。
  “我来吧。”他伸手想拿过来,却被岚筠拒绝。
  “既然是送我的,就要我来开!”她理直气壮。
  魏枳无奈答应,不放心地叮嘱,“好,你开,小心点,别受伤。”
  “不会的!”
  正如她保证的,小锁轻而易举就被撬开,将钳子和报废的锁放到一边,岚筠将盒子捧到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果然,是一张卷起的纸。
  “有些旧了……”魏枳坐在她身旁,眉宇间是淡淡的怀念,“拿出来看看。”
  岚筠将纸取出来,纸很厚,不是草稿纸,倒像是专门的素描纸,放久了也还白净。
  她将纸展开,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教室,桌椅黑板,墙上的横幅,都是旧时样貌。作画的人笔触细腻,仿佛要将一切复原在纸上,但最精致的莫过于处在正中间的唯一的少女。
  宽松的校服只能勾勒出她天鹅般的肩颈线条,高高的马尾随意流畅地垂在脑后,左手懒懒地撑着脑袋,肘弯处压着一张模糊的试卷。像是做题做厌了,少女随意地转头寻些乐子,不期然对上了执笔之人的视线,她唇角扬起一个明丽的笑,无所谓自己偷懒被发现,潇洒随性。
  手指轻轻触碰那双眼睛,指尖却渐渐颤抖起来。
  “这是我啊……”她收回手,盯着画中的人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卷起来,珍重地放回盒子里。
  “我又要说谢谢你了,”岚筠钻到他的怀里,“她看起来比我好太多。”
  “不喜欢长大?”魏枳护着她的腰,低头轻声问。
  岚筠沉默了片刻,嚼着自己才懂的苦涩,“不喜欢后来的日子……”
  “不过,比较起来倒是各有各的好处,或许更偏爱那个时候的单纯,还不会发愁利弊权衡……诸如此类的麻烦事。但是长大也不错,”她收敛起思绪,轻捏了捏魏枳的鼻尖,嫣然一笑,“有你在,我根本没办法否认,每天都很开心。”
  魏枳被她灼然明亮的视线看得胸口起伏不定,理智的脆弱防线难挡汹涌的情绪,想问的话脱口而出:“那你愿意一直开心吗,跟我在一起……”
  “愿意啊,”岚筠下意识地点头,反问他,“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
  “我想跟你结婚,云云。”
  岚筠看着他如墨深邃的瞳仁愣住,爱意柔情,依恋珍重,薄唇浅浅一笑,他说,“我想做你的亲人,你是我的,或者我是你的。”
  鼻头一酸,她用力眨了眨眼,从他密不透风的爱意里挣扎出来,勉力维持住笑容。
  “这是被别人结婚的消息冲昏了头吗?”她玩笑般调侃他,“你竟然还是恋爱脑?结婚是大事,可不是随便说的。”
  “你觉得草率?云云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诚意,我没准备戒指,没有花……”
  “魏枳,我不会在意这些的,”她掌心覆上两片急着解释的唇,面上是少有的严肃,“或许你的本意就只是想跟我在一起,但还有太多别的事需要考虑,你的父母,你的公司……或许现在我们是相爱的,但谁知道以后,当然也可以离婚,那又是一堆麻烦事……”
  魏枳拿开她的手,安静地听她说着一条条理由,等到她再无话可说,他才回问:“云云,那你真的又会在意这些吗?”
  “我……”岚筠语塞。
  魏枳不忍心再看她纠结得要皱起的小脸,轻轻拥过,让脑袋靠在自己肩头,“抱歉,是我问得唐突。你说的对,现在还不是时候。”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要把画收起来吗?有没有想好回家摆在哪里?”魏枳转移了话题。
  “好,我去收。”
  看到她跑去收拾东西的背影,魏枳自嘲一笑,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了,怪他太着急太贪心。
  程愈看着收到的消息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将手指落在键盘上。
  【程愈:他想套牢你?】
  【小云:你说话可真够难听。】
  【程愈:我只是在说事实,拒绝了?】
  【小云:他看出我在逃避,主动撤回。不过说真的,再被多看一会儿我可能就撑不住了】
  【程愈:算他知难而退。你这是要翻船?】
  【小云:不仅是翻船,更像是疯了。我满脑子都是——不过是领个证】
  【程愈:说到底,也就是一张证罢了。不过还是要好好想想,一份感情而已,分手比离婚可方便的多。】
  【小云:谢谢您老给我敲警钟。不说了,要睡了。晚安。】
  程愈跟她道了晚安,整层楼里唯有这间办公室还亮着灯,他点了根烟,烟雾麻痹了脑海内深深的无力感,模糊掉魏枳那张从容不迫的脸。
  你最好能让她一直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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