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抢不走

  魏枳回到酒桌前的时候还有几分恍惚,周围的人依旧聊得热火朝天天,丝毫没察觉到他的走神。
  “哎,李哥你公司这项目以后有需要的材料,只管来找我,给你打折!”
  “今年这股市走势好得很,我都快挣到首付了。”
  “xx楼盘的房不行,离好学校远,开发商听说也不靠谱……”
  “枳哥,枳哥,最近忙什么呢?怎么没把嫂子一起带来,让我们见见啊。”
  魏枳猛然回神,眼前一身名牌西服略微发福的男子举着杯酒,好奇地等他回答。
  “最近在忙游戏,一些小事,不值一提。”他的回答淡淡的,拿了杯茶跟男人轻轻一碰,刻意回避了后半句。
  没打听到想要的事,对面的人觉得被下了脸子,“怎么,枳哥,看不起我?跟老同学喝杯酒都不乐意?”
  “我喝不了酒。”魏枳并不多解释,拿着手里的杯子朝他扬了扬,干脆利落了把茶喝净,便不多话了。
  男人讨了个没趣,肚子一颤一颤地走了,隐隐能听到,“……程序员一个……有什么了不起……打工的韭菜……”
  同桌上的人多少有些尴尬,有个灵头的小个子出来打了个圆场,“枳哥,咱们当年的大学霸,做的游戏那能一般吗?将来内测了,别忘给同学们发个链接,大家一起玩玩。来来,走一个。”
  魏枳应酬一番没再多话,只静静地听着。不时看向门口,岚筠一直没有回来,这边却有关她的议论声灌进了耳朵里。
  “……那你不能这么说岚筠啊,人家比咱都小两岁,读完博直接被聘了副教授。了不得,这有啥好说的。”
  “当初就是跳级上来的,你拿人家当小妹妹,人家回回考试都把你踩脚底下,用得着你关照啊!也就枳哥能压她一头,是不是枳哥?”
  魏枳下意识想反驳,他跟岚筠其实大体上是不相上下的,但说话的人并不在意他有什么回答,接着就往下说了。
  “不过就是叛逆了点,小时候就不听话,现在也不安生。”
  “……哎呀,我也不知道什么内幕。就跟他一个学校的,我有个校友,悄悄告诉过我,说她私生活有点不检点,在国外的时候男朋友就换了好几个,回国又整幺蛾子……哎,枳哥又出去啊?”
  等魏枳走开了,才有人接话,“继续继续,你没看见今天她那样儿,嘿,小姑娘长大了确实够漂亮。快说说……”
  推开门,就看到那个明艳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魏枳猛地拉上门,匆匆朝她走了两步,“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说。”
  还是拐角的窗台,岚筠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他:“想好了?”
  难得又看到他一贯朗月清风的脸上露出几分局促。憋了半天,魏枳干巴巴地回道:“不是。就是想起来一直也没加你微信,能加一下吗?”
  “就这事?”岚筠忍俊不禁,“你扫我吧。”
  除去读博的叁年,岚筠与魏枳一共做了七年同学。高中她们是班里的天之骄子,回回都是两个人竞争第一名,顺理成章最后都考入了帝都最好的a大。那个时候岚筠才十六七,正是青春期叛逆的时候,仗着自己成绩好出格的事没少干,尤其爱挑魏枳的火。魏枳大她两岁,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孩子,被她气得跳脚,最多也只能训几句,还总被回嘴说他多管闲事。
  直到他有了女朋友,岚筠也交了男朋友,彼此的争吵交集才渐渐少了。他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清新系校草,她轰轰烈烈地做她的放荡不羁型系花。桥归桥,路归路,毕业后再没了联系。
  岚筠。写好备注,魏枳锁了屏,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去个洗手间。”
  “没别的话说了?真没有了?算了,你决定了微信告诉我也一样。”
  转身离开的背影停滞了一瞬,传来的声音中有不自觉流露的温柔,“好。……还有,别人怎么说,不用放在心上。”
  岚筠瞬间对酒桌上的议论有了推测。别人怎么说?能怎么说,不外乎就是说她浪荡,再难听点就是风骚淫荡。她早就不放心上了,只是不知道这傻子自己能不能说到做到。
  岚筠披着他的外套,推开大厅的门,喧闹热烈又淹没了她。顺手把西装搭在椅背上,再抬头,桌面上的众人有几个已经变了脸色。
  “岚筠啊,以后还是少抽点烟,万一以后要小孩,对孩子也不好的。”
  “嗯,我以后注意。”
  “就是啊,找男朋友没有?虽然你年纪小,可也不能太晚了,好男人都被抢走了怎么办!”
  “抢不走,放心。”她神神秘秘地笑笑,不意外地看到问话的人假笑尬在了脸上。
  “张文,谢谢你提醒啊。我敬你一杯。”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也不在意对面人的脸色,一饮而尽。
  “哎哟,真是好酒量。岚筠哟,样样都好,我们从小就可羡慕了!”
  听了半晌恭维话,期间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我看这件外套眼熟,是谁这么体贴啊?”
  哦,是高中魏枳暗恋大军中的一员,宝宝都抱来了,还瞎出头打听个没完。岚筠弯了弯唇角,娇笑一声:“还能是谁啊,也就魏枳贴心,怕我在风口冷,借我的。”
  几个跃跃欲试想说什么的女士脸上黑了一片,只好顺嘴夸了两句他人好。
  “是啊,当初咱们班出了你们两个,听说班主任带完我们这届就功成身退……”
  这厢回厅的路上,魏枳收到了岚筠的消息。
  【岚筠:我已经把你夸成一朵花了。要不要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
  【魏枳:发生什么了?】
  【岚筠:就问你行不行,好不好嘛】
  对话框沉静了半晌才发过一个字回复。
  回到宴会厅,魏枳敏感地察觉岚筠那桌投过来几道刻意的视线,他见的多了,料想岚筠可能作了什么妖。刚坐下拿出手机要问问,就收到了消息。
  【岚筠:别人怎么说,不用放在心上。】
  原话奉还。
  过了几秒。
  【岚筠:不送我回家,衣服别想要了!】
  魏枳盯着屏幕上无赖的话,忍不住唇角翘了翘,抬头,找到了那个背影,默默地多看了两秒。
  无聊的酒席在大家喝得烂醉与互相吹捧中圆满落下帷幕。神智不清的男人女人们被各自带来的家属扶着,跌跌撞撞走出酒店的大厅,尚且清醒的孤家寡人们忙着打电话叫代驾或是打车。
  【魏枳:等我一会儿,我去开车,发消息你再出门。】
  【岚筠:好】
  抢来的西服被抱在怀里,岚筠摸了摸脸颊,后来喝的几杯酒劲好像要上来了,手背摸着热热的。她走到风口上,半暖不热的风却一点用都没有。
  【魏枳:下来吧】
  门口一辆白色的宝马,灯光下亮得扎眼,远远就能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单手撑在车窗框上,静静地望向门口。在一众讶异好奇可能还有点嫉妒的眼神里,岚筠相当自然地坐上了副驾。
  “你家住哪?”
  “清西雅院。”
  修长的手在导航上点了点,机械的男声播报:“全程6.7公里,预计需要24分钟。”
  “住在z大旁边,上班方便?”
  岚筠有些慵懒地嗯了一声,扯着他的外套盖在身前,“困了,睡会儿,到了叫我。”
  魏枳侧过头偷偷瞟了一眼,人已经闭上眼睛。一整晚见过的凌厉、妩媚与假装的乖巧像是一同被全数收起,睡颜倒有几分真乖巧的样子。
  他摇摇头晃掉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喝酒了,一上车魏枳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明明自己刚说了胃不好,转头又去喝酒,矛盾又复杂,他又想起了那阵烟和柔软。
  高架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将岚筠吵醒,睁眼一瞧,果不其然又堵车。
  “再睡会吧,才走了一半,”低沉的男声显得格外悦耳,“还得堵一会儿。”
  伸出胳膊揉了揉惺忪的眼,岚筠看看导航,忽然问:“还不知道你家住哪,一会儿回去远吗?”
  “不远,再晚点就不会堵了。”他并没有明说,其实还是很远的,南辕北辙,不堵车也要开四十分钟。
  这人可真会撒谎,岚筠知道他现在才不是那个满嘴跑火车的男同学嘴里的什么程序员,早就自己开了公司做游戏,公司的地址离自己家十万八千里,他肯定住公司附近,这时候却还要含含糊糊说离得不远。
  “魏枳。”
  “嗯?”车一动不动,他转头看过来。
  “你该换辆自动挡的车。”
  “为什么?”
  “可以匀出一只手,给我牵。”岚筠眨眨眼,看着他略显慌乱地移开视线,又装作一本正经地盯着前面车辆红彤彤的尾灯,结果连耳朵都被照得发红。
  “不逗你了。”乖巧的话让他忽然狂跳的心脏漏了一拍,胡思乱想的思维被勒紧了绳,心情刚要从凌乱里平息下来,一只小巧细腻的手握上了他的右手腕。
  “这样勉强也可以吧。你觉得呢?”
  “放开,我还要开车。”他嗓子有点发干,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腕上的手却一动不动。
  魏枳转头,却看到闭上眼睛一脸无辜乖觉的人倚在椅背上又在睡觉。
  明知是装的,有些话却忽然说不出口。有几分灼热的掌心贴在他手腕上,没能第一时间甩开,他说服自己只好陪她装下去了。
  前方的车子忽然动了动,魏枳换挡的动作轻了很多。
  “我会负责的……”像是梦中的呢喃。
  剩下的路程仿佛一下子被加速,清西雅院的大门出现在不远处的时候,魏枳发现自己竟有几分失落,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岚筠叫醒,腕上的手指忽然颤了颤,旁边的人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嘟囔,“到了啊。”
  “嗯,你住哪个楼?”
  “唔,进门吧,我给你指。”他倒是没再提松手的事,在魏枳看不到的地方,岚筠悄悄眨了眨眼。
  “就这栋,停这儿吧。”
  她终于松开了手,脉搏跳动的那一圈皮肤忽然变得冰凉。看着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迈出的一步有几分踉跄,有些话便脱口而出,“我扶你上去吧。”
  扶着车门的女人回过头,眼里亮晶晶的,冲他笑,“好。”
  魏枳从没这样扶过一个女人。她能自己走,只是不太稳当,两只手挽着他的手臂,身体时不时就会蹭到,离得近了,却没有半分脂粉气,只有一点红酒和烟发涩的味道,偶尔能勉勉强强闻到那点草莓味。
  电梯停在了9层,岚筠拉着他到了家门口,钥匙捅过几次都插不进锁眼,便塞到魏枳手里,“你开,我反锁了两圈。”
  门开了,屋里一片黑,岚筠松开他走了进去,魏枳犹豫了一下踏进去站在门口,问:“钥匙给你放哪?我要走了。”
  黑暗里几根灵巧的手指从他掌心拿出了钥匙,手腕又被握住,比刚才更炽热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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