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282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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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6章 为英勇伟大者哭
  珍卿正对着纸张失神, 她对面坐下一个男子。珍卿拿出装相片的信封,正准备打开看,抬头见对座之人, 一瞬间浑身发起警报。
  聂梅先打发走侍应生,浅浅地讽笑着:“杜小姐,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每次见我都像见鬼?”
  珍卿此时心神恍惚, 对此人的惧怕也减半, 自忖没什么事能叫他拿捏, 便把资料收进文件袋,随意地说:“聂先生,原来你也喜欢喝咖啡。不过天色已晚, 我家人在等我回去,我先失陪了。”
  聂梅先霍然站起身,冷不丁钳住她胳膊, 咖啡馆的侍应欲阻止, 聂梅先却嘴脸一变, 歉意地苦笑着,说是他的小妹在闹脾气。
  珍卿视线一低, 见聂梅先拨开大衣, 手按到腰间的枪套上,隐隐向她在示威。珍卿晓得, 就算她现在强硬地走开, 聂梅先也没道理向她开枪。
  不过想到此人手段毒辣, 想到政治军事的力量, 往往能凌驾于经济力量之上, 她便重新坐下来, 端看此人有何说法。
  她放下随身的东西,不情愿意地说:“聂先生,你究竟有何贵干,开门见山吧。”
  蒋梅先抖开手里一张报纸,念出一篇文章名:
  “《怀念不嗜杀人之总理》。杜小姐,你们办女性报纸,为何要转载攻击领袖的文章呢?”
  珍卿心里“咯噔”,但转念一想,海宁许多报纸都转载了,于是一派坦然地说:
  “此文盛赞贵党先总理诸般令人景仰的伟人遗风,谈何攻击哪位领袖?我们女流之辈,何敢攻击任何领袖,聂先生何必故甚其辞,故意来吓人?
  “再说,此文作者是贵党德高望重的元老,文章先由应天的党媒刊发,那么多大报纸都能转载,偏偏我们不能转载?”
  蒋梅先霍然凝眸,眼中似有凶桀的光。珍卿想起钱明珠的惨状,有点懊恼不该逞口舌之快。
  却见聂梅先收起凶相,似笑非笑地,又从怀中拿出两份报纸递给珍卿。
  珍卿警惕地打开看,是两份《广闻周刊》,聂梅先老神在在地说:
  “《新女性报》的荀淑卿小姐,是杜小姐的密友吧。荀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她父亲荀鹤轩的《广闻周刊》,先发一篇《马基雅维利主义》,再发一篇《我看中国革命之形势》,煽惑人心,攻讦领袖,报社被查封,本人也在监押。荀小姐的叔父一家,也与叛乱的赤fěi一道,他家的通缉令到处贴起来了……
  “荀小姐颜色不对,杜小姐没被她照得变色吧……”
  珍卿在读那篇《马基雅维利主义》。所谓马基雅维利主义,本质上就是不择手段主义,为达目的什么事都能干。
  这篇文章真是辛辣大胆,几乎是在指名道姓地骂韩领袖。而文章的作者俟古矣,这名字,这名字珍卿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荀家人完全被打上标签,珍卿的心微微颤抖,但她只能适当地表现出受惊吓,而不能太过心虚恐惧,不然看起来她也像赤dǎng了。
  又听见聂梅先爆料:“说起‘俟古矣’先生,又是令尊杜志希先生的密友,著名的国学金石大家——吴寿鹃先生,他第一时间逃之夭夭,不知杜小姐,可知道他的去向?……”
  珍卿惊悚地看向他,她当然是不知道的。聂梅先犹不罢休,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张画像,又递给珍卿看:
  “杜小姐,这个小孩子,你想必有印象吧。”
  珍卿立刻认出来,这是玉河街蓝家兄弟中的蓝云麟。这张素描肖像,是蓝家兄弟抢劫她之后,她凭记忆画的蓝云麟肖像,多亏有这一副肖像,警察才能火速找到嫌疑犯。
  她还叫卖报的蓝云麟,向荀学姐传过密信,聂梅先当日也在,说不好聂的属下见过蓝云麟。
  这个聂梅先,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发现她给荀学姐通风报信?这其中究竟暴露了多少事?
  珍卿心里悚然战栗起来,但想到三哥做事妥帖,这聂梅先再精明洞察,猜出了事情的脉络,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一定敢拿她怎么样。
  珍卿面上一派如常,心里恍然大悟,聂梅先在对她布迷魂阵,不晓得想在她身上图谋什么,但他没有采取强制手段,也没有找租界的警察帮忙,大约不是想把她打成政zhi犯。
  而且,他故意谈论耸人听闻的消息,牵扯一个个与她息息相关的人物,就是想击溃她的心理防线,以讹诈威胁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只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
  聂梅先淡淡审视着她,又重复一遍问题:“杜小姐,这个男孩子你认识吗?”
  珍卿蹙着细眉,警惕地看向聂梅先,仿佛有点不甘似的:“算是认识吧。”
  “杜小姐,据我所知,这个男孩叫蓝云麟,蓝家是城市底层的贫民,你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呢?”
  珍卿神情惕然,有点不耐烦地问:“聂先生,你以什么身份审问我?”
  聂梅先发现她警惕多于紧张,倒没有太心虚,便温温淡淡地笑道:
  “据我所知,杜小姐曾被蓝家兄弟抢劫,你不但宽恕他们的罪过,还给患重病的蓝母治病,又给他们申请难民局的救济。杜小姐,我不太确定,你与蓝家人是亲戚吗?”
  珍卿心里惊疑一瞬,觉得聂梅先话有机锋,旋即恢复镇定,沉默片刻后答道:
  “蓝家兄弟抢劫我,我本意是要制裁他们,可是有位朋友认识他们,告诉我蓝家人的惨境。且他们兄弟铤而走险,是为给生病的母亲治病,我觉得他们情有可原,并且孝心可嘉,我就问律师怎么办。律师建议我按照中国传统的天理、国法、人情的顺序,来评判这件事。
  “聂先生,我不晓得你家风如何,但是我们睢县杜氏,还有谢公馆的风气,都教我能善待别人就善待别人,能成全别人就成全别人。我帮助过蓝家我,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聂梅先忽然觉得,这年纪不大的杜小姐,头上似乎有一点神圣光环,让她这么理直气壮地讲大道理。他忽然想起那回在咖啡馆,她跟那位叫卢君毓的公子哥,谈论什么人生四大境界。
  蓝家兄弟看似寻常,但与社会党人亦有沾连。她问“有何不妥之处”,聂梅先无意透露更多,叫这小丫头更加警惕戒备。
  聂梅先收回眼神回归正题,态度似乎很轻松地说:
  “杜小姐,你说被蓝家兄家抢劫后,有位朋友跟你诉说蓝家的惨境,这位朋友,莫非就是玉河街道扫盲夜校的苏见贤女士?苏女士与你有什么亲切关系吗?她与激进破坏分子关系匪浅,也被华界军警传讯——”
  珍卿闻言异常惊讶,惊疑地思索片刻,似乎恍悟了什么,忽然拍案而起怒声道:
  “聂先生,你问这些什么目的,一会儿是攻讦领袖被逮捕,一会儿是激进破坏分子。敢是我身边的人,全是居心叵测的政zhi犯,因此我也离政zhi犯不远了。聂先生,我不管你是何用心,但要有证据,尽管也把我抓起来,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聂梅先温和神情消失,眼中渐渐生出冷意,淡淡地说:
  “杜小姐,我是踩着你尾巴,还是戳到你痛处,何必如此激愤?在下常闻杜小姐天才之名,以为杜小姐应该自己珍重,远离那些无聊的政治是非,杜小姐反应如此激烈,莫非苏见贤女士,果真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珍卿镇定情绪,看着他冷哼一声,别过头,戒备而厌倦地说:
  “我与苏女士的交往,是源于对教育事业的热心,因此每月给苏女士的学校提供五十元经费,实际我与苏女士交往并不多。你想知道她有什么勾当,尽管自家去查问,我无可奉告。”
  说着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聂梅先死扣住珍卿胳膊,珍卿怎么也挣脱不开,蛮力之下怀中文件袋无意间掉落,里面的文件照片撒了一地。
  珍卿恶狠狠甩开聂梅先,蹲在地上收拾掉落物。聂梅先居高临下地看她,没有要帮手的意思,见她收拾好纸质文件,却慢条斯理地看起照片来。
  聂梅先看属下在门口张望,示意他们不必进来,却见这磨磨蹭蹭的杜小姐,拿着一张照片盯着直看。他漫不经心地问:“杜小姐,要不要帮忙?”
  杜小姐却不回应她,一张张翻看那些照片,很突兀地,一滴滴晶莹的泪雨落下来。她低着头,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聂梅先皱眉发愣,觉得这女孩儿莫名其妙。
  荀学姐给的这些照片,是荀伯父友人拍摄的中国城乡的凋敝景象:
  荒芜田地旁边的道路上,逃荒掉队的骨瘦男人,抱着硬邦邦的骨头啃,前后左右都是倒伏的死尸;
  依水而建的南方村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骨瘦如柴的身体上,挂着大得畸形的肚囊,像一群异形的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狼狈地苟延残喘;
  蚁穴一样的贫民窟窝棚,致密低矮像火柴盒的房屋,被垃圾堆围得像猪圈一样,人们从那烂板屋的门洞里钻出,像从狗洞里钻出一只只野狗……
  珍卿一张张捡起照片,一张张认真地看过,不觉间泪雨滂沱。
  聂梅先暗觉无措,他坐回他的位置上,示意侍应生不要管。他在暗暗思量着,这娇小姐的反应出乎意料,她到底弄的什么名堂?他讲这么多事,确实是故意恫吓于她,有意使她惊慌失措,使他的家人也自乱阵脚。她现在倒是哭了,却不是被他吓哭的。
  珍卿也坐回到聂梅先对面,她紧紧捏着那些照片,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个没完,哭到后面浑身都颤抖起来。
  仿佛,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她遭遇了一场巨大的痛苦。
  大约没有人能够理解,珍卿只看着这些照片,为什么就会这样失态痛苦,不能自已。
  她看着照片里的那些人,在天灾人祸面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有绝望地接受命运,像牲口一样毫无价值地死去。
  她忽然记起上一辈子,每当国家有大灾大难,身在绝境中的老百姓,会举起一面红旗,恐惧却也饱含希望,他们对着记者的采访镜头说:“共chǎn党不会不管我”“解放军不会不管我”!
  是什么样的党和军队,给那些没有共产主义信仰的普通老百姓,以这样坚定的认知和信念——他们的党和军队一定会来搭救他们?
  而她在此间所能看见的百姓,他们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却等不来他们的救世主。谁能是他们的救世主呢。现在的党和军队吗?
  苛捐杂税、洋货倾销,一个又一个家庭破产,多少人日夜劳作不能裹腹,多少人沦为乞丐娼ji……
  她看到这些惨绝人寰的景象,回想上一辈子的耳闻目见,眼泪不自觉地决堤了。
  珍卿忽然间意识到,她曾经以为很伟大的那些人们,原来比她以为的还更加伟大。在她不曾亲历的历史进程中,他们抱着坚定不移的伟大信念,矢志不移地做过那么多伟大的工作,让中国人不再过得像猪狗牛马。
  她为卑贱无望者痛哭,也为英勇伟大者哭……
  作者有话说:
  连我党的名字也被屏蔽,这屏蔽系统着实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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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7章 力所能及的行动
  这杜小姐还在莫名地哭着。
  聂梅先做不来递手帕的举动, 漠然地看着她哭,心里滋味却比较复杂。
  侍应生也在猜测,莫非那位小姐遭遇情伤, 而对面的先生就是罪魁祸首?
  聂梅先若知侍应生的想法,一定是哭笑不得。他刚才也看清楚几张照片。民生凋敝不是空话, 他晓得很多地方都有这种景象, 他从前在社会上打混, 对这些早已经司空见惯。
  他也立志要戡乱建国, 建立强有力的中央政府, 让民众能够休养生息,过上太平安逸的样子。所以他现在最大的使命,就是帮助领袖消灭军阀, 肃清叛乱,如此才有机会整治经济民生。
  珍卿哭了有一刻多钟,终于渐渐泪雨消止, 聂梅先见她眼睛通红水润, 鼻头也是通红的, 像个委屈无助的小孩子。
  她脸上有痛哭过后的僵冷,神情里莫名有一种坚毅。
  珍卿把照片递给聂梅先, 示意他看。她拿出手帕慢慢地把脸擦干净, 抽抽发红的鼻子,淡淡地说:
  “哼, 如果有一天, 你对这些水火中挣扎的人, 尽到政府和军队所应尽的责任, 你不必使什么阴谋诡计, 我就会帮助你, 尽我所能地帮你,不计回报地帮助你。
  “可是现在,你在我眼里,不过是心狠手辣的鹰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一点可敬之处,不值得多看一眼,不值得多听一句。哼,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你也休想拿捏我什么。”
  说着,她从聂梅先手中夺回照片,把照片重新装进信封,又把信封装进文件袋,从包袋里找出一段绒绳,把摔破的文件袋捆整一下。
  聂梅先没有阻止她离开。他坐着思量着什么,过一会儿,他也付钱离开咖啡馆。
  经过这一回的试探,聂梅先可以断定,这杜小姐不是社会党,可这丫头同情心泛滥,又与危险人物交情匪浅,她的危机只在咫尺之间。她的父兄必定有所察觉,而且必定会担心她。
  珍卿没立刻回谢公馆,直接回了楚州路杜宅。她打电话给三哥,说想跟他见面谈点事。聂梅先不知弄的什么名堂,只能确定他是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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