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节

  跟随孙全福来此的盗匪们不是武后那头派来的高手便是孙全福自己网罗来的江湖亡命之徒,论胆气倒是都有些,不过么,真叫他们跟唐军硬碰硬地来上一场沙场血战,那是谁都不敢去干的傻事,这会儿一听孙全福说的有理,自也就稍稍安了些心,一个个尽皆打起了精神头,高声应诺不迭。
  “咦,大人不对啊,您快看,官军怎地将砍下的柴尽皆堆在了山下?”
  刁三跟随孙全福日久,自是知晓孙全福狠辣有余,而军略之道不足,任凭孙全福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敢真儿个地信了去,故此,他并为随众盗匪们瞎咋呼,而是多留了个心眼,始终在注意着山脚下唐军的一举一动,待得见唐军将砍下的柴草绕着山脚围了半圈,心里头的疑惑登时便大起了,这便紧赶着嚷嚷了起来。
  “这……”
  孙全福闻声赶紧趴到了寨墙前,细细一看,眉头立马便紧锁了起来,狐疑地揉了揉双眼,又看了看寨墙边旗杆上飘荡着的旗帜,眼神陡然间便直了起来。
  “大人,大人!”
  刁三等了半天,也没见孙全福有所表示,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忙不迭地出言呼唤了两声。
  “该死!官军要用烟熏,快,所有人都去取水来,用毛巾蘸湿了捂住口鼻,快去,还愣着作甚,等死啊!”
  被刁三这么一闹,孙全福立马便猛醒了过来,跳着脚,气急败坏地便狂吼了起来。
  “诺!”
  一众盗匪们都不傻,到了此时又怎会不知唐军这是打算利用风向烟熏山寨,又怎敢再多犹豫,一个个紧赶着应了诺,猴急无比地跑去水井处打水沾湿毛巾不迭,一时间整个山寨全都乱成了一团。
  “点火!”
  唐军的行动很快,仅仅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便已在山脚下堆起了六堆巨大的柴草堆,又浇上了火油、狼粪等物,随着李贺的一声令下,火头几乎同时被引燃,滚滚的黑烟直冲而起,旋即便被大风吹着飘向了山腰处的山寨,数息之间,整个山寨便被浓浓的烟雾彻底笼罩在了当中。
  山寨里水井倒是有三口,可打水的水桶却只有一个,饶是一众盗匪们已是在玩命了,可打上来的水却依旧有限得很,直到山脚下火头大起,还有超过一半的盗匪们尚未来得及打湿毛巾,被大风席卷上来的浓浓烟雾一熏,登时便被呛得狂打喷嚏不已,整个山寨里一派的乌烟瘴气,乱得不成体统,烟熏火燎之下,视线不出三丈之距,自是无人注意到有一小股唐军在呼延铁心的带领下,已悄悄地顺着林中的小道潜向了后山……
  第四百八十四章追歼黑风盗(六)
  “官军上来啦,官军上来啦!”
  一片咳喘声中,也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嗓子,原本就心虚不已的一众盗匪们登时便全都慌了神,也不等孙全福下命令,拉开弓弩对着山路便是好一通子的狂射,密集的箭雨呼啸着射进浓烟之中,直射得道旁的树木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热闹倒是热闹了,可却浑然没听见应有的着肉声与惨嚎声。
  “都停下,停下!”
  因着烟雾浓密之故,孙全福也无法瞧清是否有官军杀上山来,也就没急着制止一众盗匪们的狂射,可听了一阵之后,立马便发觉了不对,赶忙嘶吼着下了令,奈何一来口鼻尽皆遮着毛巾,声音自是发不怎么出来,再者,一众盗匪军心已乱,只顾臆想防备着唐军趁乱偷袭,射箭唯恐不快、不密,又怎有甚心思去听孙全福的号令,任凭其嘶吼了半晌,一众盗匪们却兀自狂射个不停,直到孙全福挥舞着长剑狂嚷了好一阵子之后,箭雨方才算是勉强消停了下来,可到了此时,一众盗匪们箭壶里的羽箭已尽皆消耗了大半,防御能力已是下降到了个极其危险的水平,愣是气得孙全福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一帮蠢货!”
  李贺弄出如此多烟雾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呛盗匪们一把,而是为了趁敌视线不清的机会发动奇袭,奈何准备工作稍嫌繁琐了些,一时半会尚未来得及投入攻击罢了,可却没想到己方兵尚未出,上头已是打得个热火朝天,略微一愣神,便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不禁为之莞尔,笑骂了一声之后,也没再多理会山上的骚动,只是默默地看着一众将士们紧张而又有序地忙碌着。
  好一通子忙碌之后,唐军的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但见十数辆怪模怪样的大家伙趴在地上,有若巨大的乌龟壳一般——两层蘸了水的生牛皮上嵌满了圆盾,钉在了一层厚木板上,又有四支长矛支撑着四个角,所形成的空间里能藏七八名士兵,此物便是所谓的龟车,既可防箭,又能防火,也能抵挡一般的滚石檑木之撞击,唯一的缺憾便是行进的速度稍慢了些,只能用于攻坚,而无法用于沙场征伐。
  “禀将军,一切皆已就绪,请将军明示!”
  负责首攻的阿古泰见诸般准备工作已然就绪,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大步跑到李贺的面前,紧赶着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开始罢!”
  李贺抬头看了看渐已西沉的日头,也没甚废话,只是一摆手,一派从容状地下了令。
  “诺!”阿古泰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几个大步冲到了第一辆龟车之旁,一挥手,高呼了一声:“出击!”,话音一落,拿起湿毛巾捂住口鼻,第一个钻进了龟车之中,用力抓起用以支撑的长矛,呼喝了下号子,领着一众手下便发足冲上了山道。
  “官军上来啦,官军上来啦!”
  龟车很重,阿古泰等人冲锋的动静自是不小,一众趴在寨墙上的盗匪们虽说视线受阻,可听力却是无碍,自是察觉到了唐军的到来,登时又是一片的大乱。
  “混帐,都守好,弓弩准备!”
  孙全福自也听到了唐军冲锋的脚步声,只是隔着烟雾,无法瞧清唐军究竟是怎么来的,可一见一众手下未战先乱,立马便是一阵的火大,挥起长剑,用剑背狠狠地抽打了几名胡乱窜过身旁的盗匪,气恼万分地嘶吼了起来,总算是将群盗们的慌乱强行镇压了下去。
  “放箭!”
  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虽尚无法瞧见唐军的冲锋阵容,可一估计唐军已冲到了离寨墙不过十丈之距离,孙全福再也无法沉得住气了,一挥长剑,高和着下了令,霎那间,数百名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们齐刷刷地射出了绷了许久的箭矢,但听一阵弦声暴响中,数百支羽箭密集如蝗般地向着冲来的唐军便射了过去,立马便激起了一阵“噗嗤、噗嗤”的闷响之声,但却并不曾听到本该有的惨嚎之声响起,一众盗匪们尽皆有些子懵了,可也没去细想,兀自不管不顾地狂射不已。
  “怪物,啊,怪物啊……”
  唐军的龟车冒着倾盆的箭雨终于从浓烟中闪了出来,那怪模怪样的形状乍一看起来,还真有够吓人的,一众盗匪们见状,尽皆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全都惊呼了起来,原本密集的箭雨登时便是一窒,出现了个短暂的停滞之间隙。
  “冲,上墙!”
  躲在龟车里的阿古泰透过生牛皮上特意留出的观察孔发现盗匪已乱了阵脚,自是不敢多加耽搁,这便狂吼了一嗓子,全力发足狂奔,与手下士卒一起拼力将龟车全速推到了不算太高的寨墙下,往墙体上一倒,一座简易的云梯便算是立将起来了,紧随在其后的唐军龟车也是有样学样,十数座云梯一起,紧跟在龟车后头的大队唐军立马呼啸着冲上了山道,沿着龟车形成的缓坡向墙头上狂冲了上去,与迎上前来的盗匪们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拼杀。
  “大人,挡不住了,走密道,撤罢!”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打的便是气势之战,心气已被夺的盗匪们尽管不凡悍不惧死的勇者,可大多数盗匪已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十分战力最多也就只能发挥出三成,又哪能经得起唐军的决死冲锋,只一个照面的功夫,寨墙已是数处失守,无数蜂拥而来的唐军官兵正顺着突破口向寨子里狂飙突进,眼瞅着大势已去,刁三自不敢再战,挥出一刀,将一名扑击过来的唐军士兵劈得倒飞了开去,而后,也顾不得补上一刀,连蹦带窜地冲到了正与数名唐军士兵拼死厮杀的孙全福身边,焦急万分地嚷嚷道。
  “走,撤了!”
  见事不可为,孙全福也没了再战的勇气,尽管极之不甘,可却不想就此送了自家卿卿性命,连出几剑将围攻的唐军逼退,嘶吼了一声,纵起身来,与刁三相互掩护着便窜进了后寨,急惶惶地冲进了聚义堂中,伸手按开墙上的机关,但听一阵机簧声微微作响中,一面小门已在堂边一角滑了开来,孙全福不等门完全打开,已是飞速地窜了进去,刁三以及数名见机得快的盗匪高手见状,自不敢稍有落后,尽皆鱼贯冲进了其中,不数息,刚滑开的小门一震之下,又几无声息地紧闭了起来。
  孙全福这么一逃,战事便没有了任何的悬念,敢于反抗者尽皆被唐军格杀当场,至于怯弱者,除了跪地求饶之外,却也没旁的选择,这一战自开打到结束,拢共也就不过一刻钟多一些的时间便已宣告结束,这令本想好生厮杀上一场的阿古泰气闷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怏怏地指挥着后续冲进了山寨的一众士兵们好生搜查各处,并将所有被俘的盗贼一一加以甑别,以图找出孙全福这个罪魁祸首。
  “什么?逃了,这怎么可能!该死的!搜,给老子狠狠地搜,就是挖地三尺,也得将那老阉狗给老子找出来!奶奶的,一群废物,就这么大的地儿,连个人都找不出来,要尔等何用?”
  唐军的甑别工作进展得很快,有着李显亲自手绘的图形画像,稍一比对,便发现无论是被俘的七百余盗匪还是阵亡的两百余悍贼中都无孙全福的影踪,负责甑别的唐军校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便将实情报到了阿古泰处,这令原本就因没过足战瘾而气闷的阿古泰更是火大了几分,跳着脚便大骂了起来。
  “不必找了,他逃不了!”
  阿古泰话音刚落,一阵甲胄的摩擦声中,一身明光铠的李贺已领着手下诸将出现在了聚义厅中,但见李贺满不在乎地撇了下嘴,随口说了一句,便即逍遥地走到了堂中的几子后头,端坐了下来。
  “将军,这……”
  阿古泰战前忙乎着指挥手下人等搭建龟车,自是不曾瞅见呼延铁心等人的悄然离去,这会儿一听李贺说得如此肯定,自不免有些子大惑不解。
  “那厮钻了狗洞,不过逃不远,本将军早已派人盯着了,阿古泰,尔只管收拢了俘虏,准备回营!”李贺自信无比地笑了笑,语带讥讽之意地解释了几句。
  “诺!”
  一听李贺说得如此肯定,阿古泰自是不疑有他,也就没再多追问,紧赶着应了一声,自去忙乎着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铁背山的山形相当奇特,前面的山坡虽陡峭,却尚能行人,可后山却是一片高大的绝壁,难以攀援直上,至于山壁下则是一片低洼的山谷,谷中有溪有潭,景致相当之幽静,一座不知何年代的高大古墓便坐落在一眼十数丈的深潭边,坟上杂草丛生,数尺高的乱草中唯有高大的墓碑兀自无言地挺立着,似在述说着沧海桑田的荒凉。
  因着年代久远之故,这坟早已没了祭祀之人,周遭又无人烟,自也就无人到此打柴割草,整个山谷显得格外的安静,只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在草间鸣唱个不停,然则一阵突如其来的咯吱声却生生将这等宁静打得个粉碎,随着刺耳的声音响起中,高大的墓碑突然旋转着向边上移动了开去,露出了个黑黝黝的地洞,一颗脑袋从洞里飞快地探将出来,四下里环视了一下,又很快地缩了回去,不多会,一阵脚步声响过,五道人影从地洞中飞窜了出来,各站一方,紧张万分地四下巡视着。
  “大人,没动静,您可以出来了。”
  站在最靠近墓碑处的人赫然正是刁三,但见其左顾右盼地扫视了一番周边的景致,见无甚不妥之处,这才暗自吁了口大气,俯身在地洞口,轻声地说了一句道。
  “嗯。”
  地洞里一声闷响过后,人影一闪间,一身黑衣的孙全福已跃了出来,反手在墓碑上重重一按,一阵刺耳的咯吱声过后,墓碑再次回归了原位,除了些倒伏的杂草之外,再也看不出丝毫的蹊跷。
  “走!”
  虽已逃脱了大难,可孙全福脸上却无一丝的得色,有的只是满脸子的懊丧之意,抬头看了看兀自烟雾缭绕的山顶,咬了咬牙,吐出了声暗哑的嗓音。
  “啪啪啪……”
  孙全福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展开身形,却猛然听到一阵鼓掌之声突然在左近处响了起来,一众盗匪们心神大凛之下,登时便是好一阵子的慌乱……
  第四百八十五章尘埃落定
  “何人在此鬼祟,滚出来!”
  刁三到底是江湖豪客,胆气颇状,虽被这阵掌声吓了一大跳,可却并未因此乱了手脚,手中的横刀一挺,已是对准了掌声起处的那片灌木丛,口中高声断喝了一嗓子。
  “精彩,精彩至极,大名鼎鼎的孙公公竟然当了地老鼠,不错,有趣,着实有趣得很!”
  刁三的呼喝声刚落,灌木丛一抖之下,一声青衣的王宽已是缓步从灌木后头闪出了身来,一边鼓着掌,一边笑呵呵地讥诮了孙全福一句道。
  “找死!”
  刁三一见只有王宽一人在此,心中的恶念顿生,怒叱了一声,一扬刀便要上前动手,只是还没等其展开身形,却听一阵阵衣袂破空之声大作中,二十余高手已从各藏身处飞纵了出来,将孙全福一行六人尽皆围困在了核心,刁三见状,心头不禁一阵发虚,哪还敢盲目出手,忙不迭地收住脚,将挺得笔直的横刀收回到了胸前,满头冷汗狂涌地打量着身周诸人,再无一丝先前的豪气可言。
  “是你?呼延铁心,尔这条喂不熟的狗,竟敢背叛某家,好,很好!”
  孙全福环视了一下周边人等,一见呼延铁心赫然正在其中,立马便明白自己一行人之所以会被困,全是呼延铁心告的密,心中的恨意立马就起了,这便咬着牙,怒视着呼延铁心,从牙缝里挤出了句狠话来。
  “孙公,某……”
  严格说来,孙全福确实救过呼延铁心的命——当初在兰州城外,呼延铁心等人尽皆被李显拿住了,本已是必死之局,全赖着孙全福纠集手下设计歼灭了押送的官兵,这才让呼延铁心逃过了一死,故此,面对着孙全福的怒骂,素性讲恩义的呼延铁心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慌,头一低,面色愧然地低下了头去。
  “杀!”
  孙全福自知与李显乃是不两立之仇,便是投降,也断然逃脱一死,自是不想坐而待毙,之所以怒叱呼延铁心,正是为了乱其心智,这一见呼延铁心果然上当,又怎肯放过这等冲出包围圈的大好机会,也不待呼延铁心反应过来,就听孙全福大吼了一声,纵身便向呼延铁心飞扑了过去,竟打算就此从呼延铁心的身上打出个突围的缺口。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
  孙全福的算计倒是挺美的,奈何却压根儿就实现不了,还没等他展开身形,王宽已是断喝了一嗓子,一摆手中的横刀,纵身而起,毫不客气地便向孙全福攻杀了过去,他这一动之下,围在四周的“鸣镝“高手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随之而动,一场围殴之战就这么突然开始了。
  杀,没有多余的话语,有的只是挥刀狂杀,无论是“鸣镝”高手,还是孙全福等“黑风盗”余孽,此时脑海里都只有“拼命”二字,一个个全力出手,各种绝招纷呈迭至,一场恶战打得惊天动地,各色剑芒、刀芒四下飞舞,草木横飞,大树倾倒,生生将幽静的山谷打成了一片的狼藉,至于结局么,不消说,除了孙全福还在拼着老命地与王宽苦战不止之外,余下的盗匪尽皆惨死当场,便是有着“大漠独行客”之称的刁三也死在了叶胜的剑下。
  “王兄,别玩了,殿下还在等着消息呢。”
  叶胜一剑刺死了刁三之后,回头一见王宽还在不紧不慢地压着孙全福在打,眉头立马便是一皱,几个大步走将过去,口中一边说着话,手底下却是半点都不慢,接连几记狠招挥洒出去,数息间便在孙全福的身上开出了几个血洞。
  “啊……,要死就一起死罢!”
  孙全福的武功也算是相当高明了的,不过么,比起王宽来,还是有着一段的差距,再怎么拼命也无法从王宽的刀下脱逃出来,再被叶胜来了几下狠的,自是更加抵挡不住了,连中了数剑之后,浑身上下已是鲜血狂喷不止,自知不免之下,索性不守了,大吼了一声,也不管叶、王二人的刀剑如何劈杀而来,奋力一跃,一剑笔直地挑向了王宽的咽喉,试图与王宽拼个同归于尽之结果。
  “死!”
  “杀!”
  孙全福倒是想拼命,奈何王、叶二人却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就在其刚刚跃起之际,却听王、叶二人同时嘶吼了一声,先是叶胜一剑刺在孙全福的后背上,“噗嗤”一声,便给其来了个透心凉,生生将孙全福钉在了空中,紧接着,王宽刀锋一闪而过,已将孙全福的头活活劈了下来,一股子血箭如泉般瞬间从脖颈的断口处喷溅起了老高,斗大的头颅在地上弹动着滚落到了杂草丛中,一代奸阉已是就此彻底死于非命……
  盟会进展得极为不顺,都已是开了三天了,却始终没个结果出来,大小头人们各持己见,谁也不肯轻易退让,不说选盟主了,便是因着个选举的程序问题便闹得个不可开交,因此而大打出手的着实不在少数,当然了,这也不奇怪,草原人素来崇尚的是武力而不是道义,谁的拳头大,谁的声音便响,问题是如今冒出来的三个候选者——顿宁阿、明祈、阿史那胜华都是大部落头人,彼此间的实力又几乎不相上下,各有拥趸,谁也无法压旁人一头,这么闹来闹去,整一个的《三国演义》之微缩版,若不是唐军就在场外弹压着,指不定这帮家伙就要当场开演上一把全武行了。
  闹,接着闹去,李显压根儿不管那帮子头人们如何闹腾,只是优哉游哉地猫在军营里好生将养着伤,但凡有前来请求主持公道者,李显也接见,不过么,却绝不偏帮任何一方,无论是谁来,李显都是一派温和之状,言辞恳切却绝对空洞无物,可有一条李显却是没含糊,那便是言辞灼灼地宣布:当选为盟主者,可表奏朝廷,进封为怀化大将军,别看这玩意儿是虚衔,并无甚实权可言,可毕竟是堂堂正三品的高位,说将出来,可算是朝廷之大员了的,光宗耀祖自是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原本就闹腾得欢快的一众大小头人们更是红了眼地争了起来,便是连那些个原本不想出头的中等部落头人们也蠢蠢欲动地串联来串联去,生生将一场盟会开成了热粥一锅,这一闹腾之下,时间自是过得飞快,七天一眨眼便过去了,可该难产的依旧难产,盟主之位始终无法决出个所以然来,原本就不甚和睦的各族到了此时已是散沙一盘,再难有甚联合之说可言,当然了,一众头人们也都闹得疲了,这盟会显然是有些子开不下去了,到了此时,一众头人也就只能无奈地集体去求见李显,恳请李显亲自出面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这个自然该当,李显放任一众头人们去瞎闹腾,最终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拿张小板凳看戏过瘾的,要的便是全面掌控这个所谓的部落大联盟,有了数日前一战的威风,再加上几日来“鸣镝”的私下工作,李显已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自是不会再多谦让下去,当然了,架子还是要摆上一摆的,直到众部落头人们再三请求之后,李显这才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这副“重担”。
  担子是“重”了点,不过么,却是难不倒李显,实际上,早在定策平乱之初,李显便与张柬之商量好了应对的办法,说来也简单,就是按部落人口定票数,每千人为一票,部落有多少千人便有多少票,至于人口的统计么,自然是按照各州报备上来的计算,所有部落头人皆开明票,最终哪位候选人的票数最高便是胜者,若是有相同票数的情形出现,则由李显这个主持人来裁定最终花落谁家。
  李显这办法说起来简单得很,并无甚复杂之处,一众头人们都能理解得了,同时也公平得很,既不致令小部落毫无发言权可言,也不会让大部落彻底掌控全局,一众头人们自是没有反对的理由,也就这么照着做了去,经过一番紧张的投票之后,结果终于是出来了,只是却有些子出人意料,原本呼声最高的顿宁阿与阿史那胜华尽皆落选,倒是声势原本稍弱上一筹的明祈高票当选盟主之位。
  奇怪么,一点都不,李显之所以放弃了顿宁阿与阿史那胜华,转而选择明祈,自不是没有原因的——前两者都是在盛年,野望太强,李显在河西还好说,倘若李显要是半道被调走,那必将是为河西的不稳埋下颗威力无穷的定时炸弹,当然了,李显是有信心能在河西经营上相对长的一段时间,可也不敢百分百地下个断言,毕竟万一的事儿实在是太难说了些,至于选择明祈的原因么,说来也简单,除了其年老之外,更多的则是因明祈是个聪明人,知道取舍,跟这等样人打交道,李显能省上不少的心力,而这,对于一心想要在河西建立稳固根基的李显来说,尤其重要。
  随着选举结果的出来,不管众头人们是欣喜也罢,失落也好,一场纷纷扰扰了近一个月的闹剧总算是就此告了个终了,剩下的事便是由李显表奏朝堂,一待明诏送抵,明祈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走马上任了,至此,河西的内患算是清理得差不多了,李显大展手脚的时机已是彻底成熟,好戏即将开锣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初为人父
  咸亨四年四月二十四日,河西大都督、英王李显上本高宗,奏明河西诸事,言及为患河西多年的“黑风盗”已被全歼,斩杀匪首多人,另,发现一蹊跷事——匪首赫然是本该早已被杖毙了的前懿德殿主事宦官孙全福,有首级为凭,并有多名盗匪之口供为证,事实俱在,然疑问陡生,恳请高宗下诏明察究竟,是时,帝大病方愈,闻知奏报,大怒,下令彻查全宫上下,历时一月有余,杖毙宦官、宫女多人,但终究未能查得详情,事遂不了了之,高宗歉然,只得去诏安抚李显,并准李显有关河西部落大联盟一事,封同罗部落头人明祈为归化大将军,节制河西诸多部族。
  咸亨四年六月初三,筹备半年余之河西马场正式开业,李显亲自莅临河州,并广邀河西各部族头人参与开业大典,河西之南北诸部族尽皆欣然应命,一百二十余大小部族头人无一缺席,悉数到场为贺,期间,北部原诸部族头人所领之产业也大多相继开张,虽说规模尚小,可有着河西大都督府的全力支持,以及“邓记商号”的强悍营销能力支撑,生意火爆非常,无论是传统的纺织场子、酿酒厂还是代表着“高科技”的玻璃制品厂尽皆开门大吉,这令北部诸部族头人们个个精神振奋不已,言谈举止里隐隐透着股傲气,瞧得南部诸部落头人尽皆眼红不已,只是眼红归眼红,绝大多数的部落头人兀自尚在观望之中,并不是太甘心舍弃统辖部族之权来换取财富。
  南部诸族无甚太大反应,这一点自是早就在李显的意料之中——李显此番将诸部族头人尽皆召到河州的用意并不在于要南部诸族立马更易原本的生活方式,而是要埋下一颗种子,一棵令众人觉得跟着李显干能大富大贵的种子,一待时机成熟么,这颗种子便能长成参天大树,实际上,李显也不希望南部诸族在这等时分便尽皆彻底归顺,理由么,很简单,李显手头的民用项目虽尚有所储备,可数量却不是太多,真要是一众部族头人们一拥而上的话,李显还真拿不出那么多的项目来运营,与其因运营不善而导致全盘困顿,倒不如先让南部诸部族好生眼红上一段时间,左右灭了房当部族之后,所得的战俘加上吐蕃战俘,已是足足有六万人之多,完全够李显开垦良田之用了,待得来日,一旦南部诸部族全都坐不住时,李显所开出的收编之价码么,自然也就可以放低上不老少,这等生意经李显可是熟稔得很,自是不会将算盘打错了去。
  河西马场是河西大都督府极力操办的门面工程之一,其之开业庆典自然是热闹无比,歌舞、角斗摔跤之类的表演就不说了,左右都没甚新奇可言,可一场规模浩大的烟火盛宴的出现,却令所有的部族头人们尽皆陶醉其中,只不过身为主人的李显却是无福参与这场视觉的盛宴,只因兰州传来了急报——王妃临产、明妃临产、嫣红也临产,这一家伙就是三个小东西要出生,李显哪还坐得住,别说只是个马场开业庆典,便是登基大典在即,那也得先停了再说,这不,没等开业大典最高/潮的时刻到来,李显便已率了一众亲卫连夜向兰州狂赶了回去……
  “怎么还不生,殿下怎地还没回来,糟,真糟,唉,麻烦了,麻烦了……”
  子嗣传承便是放之平民百姓家,都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更遑论是在英王府这等贵极之所在了的,自打三位产妇被送进了产房之后,偌大的英王府内院便即忙碌开了,嚷的嚷叫的叫,全都乱成了一团,即便是身为内院大总管的高邈也有些个乱了分寸,在内院里团团乱转个不停,口中神叨叨地碎碎念着,那焦躁的样子,活脱脱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高邈,出了甚事,甚的糟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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