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不要自作多情”

  西非山地,刚刚结束战斗的雇佣兵坐在坦克上吹牛,战斗时不见人影的黑二哥们嗷嗷叫着冲出营地,飞速“收割”尸体身上的值钱玩意。
  夕阳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朝雇佣兵营地跑来,看身高不过十岁,身上套了件宽大沉重的迷彩背心,每迈出一步都会随重心左右摇晃。
  “是人体炸弹!必须马上击毙他,别让他靠近。”
  最快做出反应的是张敛晴。
  劫掠村落,屠杀青壮年男性,掳走孩子和女人,训练童军,改造人体炸弹用于自杀式袭击……
  这种惨剧在黑非洲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占据金矿的武装分子更加丧心病狂,时常利用这些人体炸弹取乐。比如给擅长跑步的孩子套上有速度感应装置的炸弹背心,一旦跑速低于一定数值就会立即引爆。武装分子称之为“追风导弹”。
  她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能排除那枚炸弹吗?”
  “不可能的,你救不了他,犹豫只会让更多人送命。”
  万沁匆忙之下的提醒没能让乘客及时做出反应,却刺激了瘫在椅子上的废物点心老男人。
  几乎在张敛晴拔枪的同时,赫里捡起脚边的大马士革刀,连滚带爬地跳下座椅,贴墙蜷缩在万沁身后。
  沾着血渍的刀锋架颈上,万沁愣了片刻,突然笑着赞了声聪明,将工具钳换到左手,用胳膊半撑起身子继续与线路死磕。
  赫里虽然表现得万分慌乱,但这一步决策可谓冷静精确,几乎是现状下唯一有效的求生方式。
  “放下枪!否则我就杀了她,让所有人跟我一起死!”
  “你杀呀,你不杀她我怎么好杀你呢?”张敛晴扯开领口的纽扣深吸一口气,笑吟吟地冲万沁眨了下眼:“这炸弹是假的,线路也是我设计的,炸不了,不信你可以试试看啊。”
  你敢吗?
  张敛晴没有把最后叁个字说出来,却都写在了眼神里,一对胸脯随着笑声上下起伏波动起伏,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卖给恐怖分子的炸弹当然有真的,只不过已经在候机室引爆了。
  一场小规模爆炸,不但证明了货物的真实性,还在乘客心里种下恐惧种子,更能干扰万沁对局势的判断,一举叁得。
  她吃过的亏,哪有不往回找补的道理?
  在赫里眼里,张敛晴就像沙漠里常见的眼镜蛇,只要立在那里吐吐信子,就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滚落,赫里的喉结上下蠕动了几次,握刀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他不想杀人,挟持万沁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刀刃在颈上划开一道叁四厘米长的伤口,万沁拍拍赫里的胳膊示意他放松,视线却越过张敛晴看向对面。
  戴贝雷帽的女人活动了一下肩颈,手中的工具钳依旧有条不紊地将线路一一挑出剪断,似乎机舱内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张敛晴没有注意到万沁的反应,只紧紧盯着赫里,握枪的右手骨节泛白,小臂紧绷,原本平稳的枪口竟随肌肉收缩轻微抖动起来。
  无论杀不杀赫里,这单生意她都稳赚不赔。
  售卖情报、给极端组织提供爆炸物与引爆系统、创造劫机条件……实际上她短短两天里收到的各种货款、酬金早已超过了任务佣金。
  从知道自己会跟万沁对上的那一刻起,张敛晴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但现在,她决定认认真真地去杀人。
  赫里觉得有条蛇在自己身上游走,冰冷的身体爬上脖子,一圈圈缠绕、绞紧……
  终于,毒蛇露出了獠牙。
  张敛晴身形一闪绕到后排,跨步踩上座椅的同时,举枪瞄准赫里唯一没有被遮挡的头部,居高临下地扣动扳机。
  砰!
  枪声一响,原先议论、看热闹、蠢蠢欲动的乘客们瞬间噤声低头。近距离射击几乎没有规避的可能性,而且普通飞机上也不会准备应对枪击的应急药品,等到落地送医估计尸体都凉透了。
  万沁右手扣着赫里持刀的手腕向外一翻,拇指捏住虎口稍稍用力,肘关节顺势往对方的关节窝一顶,砍刀便魔术般地落入万沁手中。
  赫里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万沁翻身将他挤到背后,左手一扬,工具钳飞镖一样钉向张敛晴面门,趁着对方侧身躲避时一把将碍事的老家伙扔给贝雷帽女人。
  一枪射空,眼见万沁将赫里推进自己的视线盲区,张敛晴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非常不妙了。她被困在两排座位间的狭窄空间里。
  万沁单手支撑椅背借力,一个凌空扫腿踢精准地踢飞手枪,落地后迅速近身,反手持刀刃朝下抵住张敛晴脖子,费力地用刀面将人压在墙边,左手高举接住下落的手枪,熟练地关闭保险卸下弹匣。
  张敛晴隐约觉得万沁的动作哪里不对,一时却说不上来,只能暂时驱逐脑中的疑惑,看准万沁手臂下放的时机,重心前压抽出一只胳膊,往枪柄底部猛力一推。
  上下两股力量的相互作用使得手枪脱离掌控飞了出去。
  “你怎么……”虽然张敛晴的目的是击落手枪,但让枪飞出那么远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或者说,以她刚才的力道完全不可能做到。
  万沁双手箍住张敛晴后颈,提膝往她右侧肋下猛然一顶。
  本就重心靠前的张敛晴没能及时撤手防守,被这一记顶膝盖撞了个结实,闷哼一声弯腰靠向座椅。
  万沁左手穿过张敛晴右侧腋下,扣腕压肩膀,将肘关节往上一抻,顺屈膝用小腿压住她的肩膀,把张敛晴整个上半身死死压在座椅上。
  “疼疼疼疼疼,轻点轻点!”
  和习惯了隐忍死扛的万沁不同,张敛晴是个有苦就要说,疼了就得喊,不服就要闹的主儿。
  虽然吵闹没什么卵用,但可以让人觉得很烦,只要对方不那么开心,张敛晴就高兴。
  果不其然,万沁沉声说了句“闭嘴”,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些。
  张敛晴一副奸计得逞的嚣得意表情,转过脸问万沁:“你还敢信我说的话,不怕又上当受骗?”
  “不要自作多情。”万沁膝盖往下压了压,毫不意外换来了一声惨嚎:“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万沁语气平静,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张敛晴眼神飘忽,咧嘴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那你下次当心点,我可是很会骗人的。”
  在万沁制住张敛晴的同时,机舱内传来一声闷响,那是手枪掉落在地毯上的声音。
  两人前方七八排开外的地方,几个人的视线同时锁定在过道中间躺着的那把格洛克上。
  张敛晴这才恍然想起,之前那隐隐约约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万沁虽然拆下了弹匣,却没有做退膛的动作。
  也就是说,现在地上那把格洛克的枪膛里,还有一发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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