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森鸥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像是一根绷紧的细线一样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攥在一处。距离织田作最近的审神者咽了口唾液,他下意识的望向织田作,果然如森鸥外所说的一般,只能看见沉稳的枪口与红发青年眼里一派令人遍体生寒的平静。
那是比任何冷漠与憎恨都更甚的极度平静,是注视着死亡的眼神。
青年浑身一震,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要命的抱住了织田作的腰,一边紧紧向后勒,一边喊道:冷静啊!织田先生!!
青年审神者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森鸥外却轻松的笑了笑,依然不怕死的继续说了下去:坦白来说,我其实非常敬佩织田君。凭借你的才能,就算想要成为干部也是很简单的事,那样的话
或许太宰也不会与他反目。
森鸥外向太宰治的方向看了一眼,当对上曾经最看好的小孩丝毫不掩饰敌意的眼神时,他自嘲般的勾了下唇角,又将视线收了回来,以更加恶劣的语气说道:所以说,人为什么要有无趣的理想呢?
我很好奇,织田君。森鸥外的声音好像是从地狱底端吹上来的阴风:你有没有某一刻感到后悔,然后意识到如果你能够早些放弃那些可笑的坚持,你的孩子们就不用死了呢?
那些爱着你的、全心全意敬佩着你的孩子,都是因为织田作之助的理想才死去的。
织田作下意识收紧了扣着扳机的手指。未来得及扑灭的火星啃噬着树皮发出噼里啪啦的碎响,硝烟被风卷起萦绕在身周,恍惚间织田作好像又看到了火焰中隔着玻璃向自己呼喊的几张稚嫩脸孔。
织田作用力咬紧了牙关,感到血腥在口腔里蔓延,良久的沉默后,织田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当然。
我当然早就明白,没有比这更加荒谬和讽刺的事了。织田作深吸了一口气,他抬枪稳稳指着森鸥外,神情却陡然锋利起来:不过,这不代表你就可以随意挑衅我。
对我来说,杀你并不比杀纪德难。织田作这样说道。
就是这样,心里有鬼,见谁都是鬼。太宰治歪头笑起来,用深邃的鸢色眼瞳凝视着森鸥外说道:您其实一直都在害怕吧?
害怕害死的人会回来找您报仇,也害怕信任的下属会在某一日一刀抹了您的脖子啧啧,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处在担心之中,还真是可怜啊。
啊,是嘛。森鸥外加深了晦暗不明的笑意,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
公园外响起了警笛声,刚才的爆炸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军警不可能不过来查看情况。
两大异能力组织的头目在横滨受袭的敏|感时刻私下聚会,这种会吓当局一跳的事情还是避免比较好。福泽谕吉走上前来宣布道:豺狼不可与之为伍,会谈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接下来武装侦探社会采取夺回Q的行动,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要妨碍我们。
谁知道呢,黑手党为了利益什么都做。森鸥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身时袍角扬起猩红的弧线:不过,确实是一场愉快的会谈。
再见吧,侦探社。他回眸说道:希望再见的时候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41
树林中伸出一双手。
警卫被勒住脖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栽了下去。
织田作蹲下身,将昏过去的警卫放进草丛,鸢色眼睛的青年从树后走出来,站到织田作身边用手搭起凉棚看向不远处的人影幢幢。
就在这里分头行动吧。织田作去后门那边青年举起胳膊向前一挥,像是挥斥方遒的将军那样指挥道:我的话,就从正面突入,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人很多。织田作看着青年活力满满的样子,叮嘱道:小心一点。
放心放心啦~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我都了如指掌。
太宰治轻松的挥了挥手,一边说着一边径直穿出树林,大摇大摆地向伫立在夜色中的破旧木屋走去。然而下一秒,数道探照灯和无数枪口就齐齐对准了青年背影。
啊啊。太宰治停住了脚步,隔了一会儿才十分无奈般长长叹了口,举起双手转了过来。
真是糟糕透了。他这样小声嘟囔道。
就放他在那里没关系吗?树林里,白发太刀拍了拍织田作的肩膀。
没关系。织田作看了看被围起来的太宰治,收回目光道:我们走吧。
真冷酷。鹤丸国永无趣的噘了噘嘴,转身又去撞身边的黑皮打刀。
从刚才开始你的表情就好严肃。鹤丸劝说道:轻松一点嘛,伽罗酱~
走开。大俱利伽罗用掸灰尘的手势拍了拍被撞到的地方,然后瞪了鹤丸国永一眼。
啊
鹤丸国永捂住胸口露出受伤的表情,嘴角却愉快的翘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再说点什么,就被烛台切光忠从身后揪住了衣角。
不要闹啦,鹤先生。以沉稳可靠著称的长船太刀耐心劝说道:一路走来都么没有发现时间溯行军的踪迹,说不定他们这时候正埋伏在屋子里呢。
哈?鹤丸国永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睫毛扫过熔金般清透又美丽的金色眼瞳,就像是蝴蝶轻盈的扇动了一下翅膀。
那不是正好吗?鹤丸国永这样说着,手掌下沉握住刀柄将刀刃从鞘中推出半寸。与此同时,臭着一张脸的大俱利伽罗一脚踢开了陈旧的木门。
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安静的沉浮,破旧的木屋中空空荡荡,只有微弱的烛火从狭窄走廊尽头通往地窖的楼梯口映射上来。
没有,人。
织田作放轻了呼吸,他将试图挡在他身前的药研藤四郎与物吉贞宗拉到身后。他按着枪柄安静而迅捷的通过走廊和楼梯,鞋子踩过年旧失修的木板时不可避免的发出轻微的吱响,可是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实在是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了。
织田作这样想着,地窖中的景色已经展露在他面前。拥有黑白发色面色苍白的少年被挂在一株虬结诡异的树藤上,对面的椅子上还摆放着一只头上缠满绷带的丑陋布娃娃。布娃娃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一起,少年垂着头,胸口还在起伏,但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
除此之外,房间中并无其他人存在的痕迹,只有还未烧完的残烛随着空气流通摇曳着焰光。
太宰不知道能拖多久,要快点离开才行。
织田作将人解下来抗到肩上,又示意付丧神拿上布娃娃,一众人就像来时那样迅速返回一楼,然而就在织田作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雪亮的刀锋划过暗夜,裹挟着风声劈了下来。
织田作躲开了。但如果再慢一点的话也许头颅会被削下来也不一定。
主公小心!
物吉贞宗和药研藤四郎从织田作身侧钻出,握着本体击落再次接近的刀锋。身姿灵巧的短刀和胁差更加适合狭小的室内战,但人数上还是相差太多了,数倍于己方的时间溯行军将门口连同走廊都堵得严严实实,就如同一张渔网一般对着猎物兜头罩下来。
不过,这种情形也并无超出预计就是了。
织田作从口袋中摸出□□,喊着让刀剑注意躲避的同时拔下拉环对着溯行军丢了过去。短暂的几秒钟后,巨大的哄响与火光一同炸开,爆裂的气浪直接挤开了并不非常结实的墙壁,织田作和刀剑们趁着木屋倒塌的间隙冲出,但转眼就又被更加多的不下百人的溯行军围了起来。
应该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带了足够多的子弹吗?
织田作吸了一口带着□□味的冷风,从枪套中抽出□□对准敌人。但也就在这时,有什么气势万钧的东西猛烈地砸中了屋顶,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房屋终于彻底坍塌下来,扬起的烟尘弥散了整个战场。
咳,咳咳,什么东西。中原中也被呛得连连咳嗽,他压着帽子从废墟中站起来,刚好和织田作打了个照面。
喂,你?
青年盯着织田作的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震撼般慢慢瞪大了眼睛。不过织田作却顾不上和他打招呼,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树林中冉冉升起的东西上。
那是一个臃肿的怪物,隐约中有人的轮廓,浑身却长满绿色鳞片与众多触须,背后短小的翅膀和巨大的好似一座山岭一般身躯极不相称,但却没有任何人能笑得出来。
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噩梦。
时间溯行军也同样在看着那只怪物,但与织田作等人的担忧不同,他们的神色几乎是在怪物出现的瞬间就变得狂热起来,并不需要谁的号令,分做两批分别向织田作和拿着诅咒玩偶的陆奥守吉行冲了上来。
他们的目标是Q。
织田作突然明白过来,时间溯行军想要利用Q的能力做些什么。就像组合曾经想要借用Q的能力烧掉整个横滨那样,时间溯行军的计划很可能与林中这只噩梦一般的怪物息息相关。
在他的身后,太宰抹去额头上渗出来的鲜血露出安静的笑意,中原中也已经解放了全部异能,仅仅是战斗余波就将周围炸得乱七八糟,但任凭中原中也如何吞噬,敌人却依然在不断再生,这种近乎不灭的能力已经是神明的领域了。
如果连中原中也都不能阻止这个行走的噩梦的话,那么接下来他必须命令刀剑们带着太宰和Q逃跑,而毫无疑问,留下来阻拦敌人的他会被首当其冲地碾死在这里。
织田作能够看清楚形势,但心中却奇异般的,并没有多少紧张的情绪。
他相信太宰。
织田作握紧了□□,掌心的温度被冷硬的金属传导出去,弹壳落在脚边,子弹穿透了时间溯行军的脑袋。
他相信太宰能够与神明匹敌,因此,凡是想要伤害太宰的,他都不会让其上前半步。
枪火将这场长夜点亮了。
林中不断有溯行军倒下,织田作抬手让空弹夹落在地上,再摸向腰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备用的弹夹。
大约一秒钟后,时间溯行军的刀会刺进他的心口,织田作提前避开刀锋的轨迹,趁着敌人出刀的瞬间扭断了他的手腕并且夺过刀割开了敌人的喉咙。
这是最后一个敌人了。
织田作抓着溯行军的衣服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就在这时,比阳光还要刺眼的光柱笼罩了整片森林,怪物山岭一样的身躯化为摸不到的粒子湮灭,几乎被推成平地的树林里只留下了耗尽气力的中原中也和一身疲惫的太宰治。
啊呀,真可靠呢,织田作。像是听到了织田作的心声,太宰治扶着力竭后昏过去的中原中也向织田作露出笑容,在织田作看过来的时候还像模像样的拍了拍手。
你可闭嘴吧。
织田作叹了口气,走过去搭起中原中也的另一条胳膊,跟太宰治一起将人扶了起来。
☆、42
喂。国木田独步踹了踹瘫在沙发上的长条状人形:Q不是已经被夺回来了吗?现在横滨暂时不会有被毁灭的风险,要做的就只有把组合从我们的地盘上赶出去,你怎么还是这副没干劲的样子?
你不懂啦~国木田君。太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的样子,闻言只是挪了挪屁股,慢吞吞的嘟囔道:要是早早知道一出门就会踩到狗屎,你也不会想出门的。
哦。国木田独步点了点头,从太宰的话里提炼出了有效信息:你一会儿要出门。
啊啊~~太宰治一掀被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抓了抓软软的头发,国木田独步觉得他的神情在某个瞬间浮现出了疲惫,但又很快被习惯性上扬的嘴角取代掉。
去见一个熟人。太宰治说:真讨厌。
国木田独步看着太宰站起来走到门边,正当他准备目送着这小子的背影离去时,太宰治却又突然转过身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对国木田独步伸出了手。
国木田独步迟疑着露出了一个疑问的神情:?
钱。
太宰治手掌摊开手心朝上,像是水草那样上下起起伏伏着摆了摆,笑着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在拯救横滨的计划中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哟,这么伟大的事总不会要我自掏腰包吧?
你的钱又用光了吗?国木田独步看着在自己鼻子下面摊开的手掌,说道:经费的话要找社长申请。
太过古板真的会变成老头子哟,国木田君。太宰治飞快的晃了下指尖,狡黠笑道:社长日理万机,没有时间理会我们啦,而且说是申批,但其实侦探社的财政大权不一直掌握在国木田君的手上吗?
真的不考虑赞助我吗?太宰治以天使般的语气疑惑道:这可是拯救横滨的大事,只要一点点钱,国木田君也可以变成城市英雄哦。
戳中死穴。
国木田独步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在太宰治逐渐上扬起来的嘴角中,国木田独步最后推了推眼镜,从钱包中掏出几张零钱重重拍在了那只摊开的细腻手掌上。
太宰治站在医院走廊里,对面就是只供政府人士使用的特护病房。似乎是预料到会有访客前来,守卫已经被提前撤走了,房门也只是平平的掩着,无声中传达出邀请的意味。
捉弄国木田换来的好心情眨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太宰治将果篮捧到胸口的高度,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一脚踢开了房门。
哟!安吾!太宰治对病床上有些清瘦的青年说道:我来看你了,身体还好吗?
太宰。坂口安吾吊着一只腿,头上也打着绷带。和太宰治被国木田独步称为绷带浪费装置不同,青年的绷带下面掩藏着货真价实的伤口,如果不是命大的话,他或许就真的死在那场车祸中了。坂口安吾盯着太宰治,过了一会儿才说:坐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