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

  21.
  发了工资,方旖旎休息日去商场扫荡。从门店出来时看见了陈伯宗,现在的偶遇她已经波澜不惊。陈伯宗牵着他儿子从那个据说有豪车接送服务的理发店出来。一大一小英俊非凡,当时在茶楼匆匆一瞥光顾着惊讶,这回细瞧,可爱疯了。短羊皮外套,软软白白的翻领衫,灰麻色的吊带短裤,小腿袜小皮鞋,圆溜溜的眼睛,故作大人样地一本正经站在陈伯宗脚边。
  方旖旎不自觉跟了两步,人类幼崽的魔力。
  他们往直梯间走,方旖旎不知道他们去几楼,就此止步。刚往扶梯走,陈伯宗发来消息:上来吧,珍宝楼,欠你一顿饭。
  方旖旎踌躇片刻过去了,被服务员引到陈伯宗的桌位,她打招呼,把手上的大包小包往边上的沙发一放,视线没从小奶娃身上移开过。
  陈伯宗跟维仁说:“叫阿姨。”
  “阿姨。”软软糯糯,听得她心都化了。
  “我可以抱抱他吗?”
  “你问他,他叫周维仁。”
  方旖旎身子倾向周维仁,跟他的大眼睛对视,放软声音道:“维仁,阿姨可以抱抱你吗?”
  周维仁注视着她点点头,自己把手臂伸出来了。方旖旎站起来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出来,直呼好小好软好香。
  陈伯宗扫一眼维仁,见他自在便没阻止。
  方旖旎把周维仁抱在腿上坐下,脸颊乱蹭他软乎乎的脸蛋,发出自己都恶心的声音:“维仁,你几岁啦?”
  “叁岁。”咬字不清,让人听着都跟着大舌头的萌。
  方旖旎贴贴,维仁眼珠儿一转,看了爸爸一眼,突然亲了她一下。方旖旎顿时心花怒放,连带着看陈伯宗也觉得平易近人亲切很多。
  服务员开始上菜,方旖旎把他放回儿童座椅,维仁乖乖被喂饭。
  方旖旎吃了会儿道:“维仁不像你诶。”
  “嗯。”语态随意,似乎不在意这些亲子之间“像不像”的尖锐话题。
  其实很像,她在侥幸什么?方旖旎闷声晃了晃酒杯。
  陈伯宗让周维仁自己抓着厚蛋烧啃,坐正身子问她:“对我很好奇?”
  方旖旎凝视他,眼里情难自禁地暗流涌动:“是啊,很早就好奇了。”
  陈伯宗没有说话,懒懒垂下眼慢条斯理地净手。好像她只是道配菜——配菜只有被点评的份。
  方旖旎恼恨,怀疑他记着办公室那回她没有回答他问题的仇。于是也沉默,给周维仁夹了一块新的厚蛋烧,维仁甜甜说谢谢,方旖旎心情又好转。
  之后两人缄默用餐,一安静下来方旖旎难免想到伦理道德问题,陈伯宗有家庭有孩子,她这样又算什么。心下一凉,喝了好些酒。
  一出珍宝楼不知道哪来的菲佣把昏昏欲睡的维仁抱走了。
  陈伯宗对她绅士道:“我送你。”
  方旖旎摇头,有些欲言又止。
  陈伯宗猜到她在好奇什么,但他没兴趣解疑释惑:“你喝酒了。”
  方旖旎一愣,后悔不已。陈伯宗步子已经迈开,方旖旎追上去快速道:“我可以叫代驾。”
  陈伯宗颔首,方旖旎看着他步履不停地离开,要被他逼疯了。陈伯宗对她到底什么意思?
  -
  嘉钱酒店有个佛学交流的座谈会,小姑硬要拉着她来,美其名去去她的陋根。方旖旎呆了没一会儿就尿遁了,听得头都大了,等于是孙悟空在炼丹炉里痛不欲生,出来眼冒金星。
  她在外头租了辆观光车,骑着玩,经过休闲娱乐区时方旖旎下了车往里走。里边多数都是小孩子在玩,她没有房卡就只能买票,方旖旎精于飞镖,引起了一众小孩的围观。
  她很得意,感觉自己超人上身,有意炫技,更是“百步穿杨镖镖命中靶心”。小孩们一阵崇拜欢呼,还有送她糖果零食的,有个小女孩更大方,把脖子上挂的迷你望远镜送给她了。
  后头她家长笑着点点头,方旖旎就收下了,从包里搜刮出一对崭新漂亮的发卡送给小女孩,小女孩亲亲她说谢谢姐姐。
  不免又想到周维仁,但愿天真不长大,但愿幼稚不会老。
  方旖旎戴着小望远镜在湖边转悠,现在小孩子的玩具做得越来越精巧,这个迷你望远镜视野居然十分清晰,能看到嘉钱湖后面联排别墅阳台上的人。窥视行为不好,方旖旎很快转回去欣赏湖面了,刚想拍些照片,小姑打电话让她回去,方旖旎叹口气。
  ……
  西娅从后攀住陈伯宗,撇头往外眺了眼,柔声问他:“在看什么?”
  陈伯宗转过身,把她手臂别开了,垂下眼。西娅在他压迫性的目光中慢慢跪了下来,腰肢扭得很妩媚。陈伯宗踢了下她膝盖,西娅忙并起来,陈伯宗往里头去了。
  没一会儿她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可她不敢站起来。
  冬日暖阳叮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细细的痒意,树荫裹挟着簌簌的凉风从背后轻拍过来。融情于景之际,她看到了陈伯宗向她走来。
  一时恍惚地停下了踩踏的步子。
  陈伯宗走过来几步方旖旎才回神,企图视而不见:“让开让开!”心里已乱作一团。
  陈伯宗不为所动,神情看不出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所图。
  方旖旎只好急刹车,含糊问:“有事啊?”眸光乱飘,好像承载不住心思的重量跌跌撞撞,连脸颊也被撞出剔透的红要藏。
  方旖旎察觉到,用手背降温,暗恼今天穿太多了……
  陈伯宗问:“你怎么在这?”
  “我跟我小姑来熏陶佛家思想。”方旖旎语速很快,敷衍似的掩盖内心一见他的慌乱与烦躁,“没事我要回去了,我小姑找我呢。”
  她刚要放下刹车器,陈伯宗抬手握住了车把。
  这样一双果伐的手,像扼住了她的喉咙。忽而失声,不理解他的意思,怔怔地回视他,眸光有种春日破土嫩芽的无措与欣悦。
  方旖旎之于他仿佛成年人长智齿,不经意地让人痛痒。拔了没必要,不拔又疯挠。
  陈伯宗松手让开了。
  方旖旎下意识抬脚踏出去,咻一下在他边上溜过。
  方旖旎一边留意他有没有追上来一边还车,刚想往员工通道的小路快跑,就被陈伯宗从后头勾住了望远镜。她骑车的时候为了方便把望远镜甩后面去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跑什么?”
  “咳咳,快放开!”方旖旎被迫往后仰头,抓住绳子防止自己窒息。
  两人脸颊离得好近,光线给他镀了一层金色剪影,他好像笑了下,似阴寒淡日漏出的一丝光,让人想敞开了车顶抓住它,做一回及时行乐的伦敦人。
  心倏忽静谧,方旖旎在这瞬间,突然想明白人的情感不是厨房,可以分门别类,可以定时清理,可以丢掉碰了过敏的食物,可以拾起打翻的木勺;它是一条小河,掉进去了会湿,弄脏了会长草,理智在情感面前多么无力,因为它无法矫正一条流淌的河。
  方旖旎默默把望远镜摘下来往他手上一塞:“什么事啊?”
  陈伯宗的视线在她细白脖子间一圈勒痕上流连片刻,到嘴的话突然变了样:“一个月了,想好回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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