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个噩梦

  气象台发布的暴雨橙色预警,由于这场半路杀出的飓风,最终化作天际的橙色夕阳。
  几小时前密布的浓云,好似拴住脖子的烈犬,龇牙咧嘴地猛冲过来,却在一步之遥处,被它的主人收紧绳子,无奈之下,只好又咆哮退去。
  希遥穿过机场的候机走廊时,刺眼的光从远处地平线照射,透过一尘不染的巨大玻璃墙,烘暖她的半边脸颊。
  正在登机的人们几乎同一时间感受到手机震动,紧急修改的气象报告被批量发送,将近些天的天气改为晴或多云,并在结尾附上寥寥几句、不甚诚挚的歉意。
  慕容期在她身旁笑着调侃,出了这么大失误,整个气象局今年谁都别想拿年终奖。
  希遥将推送界面关闭,随意听着耳边的话。手机落进包里,她也适宜地笑了一下。
  飞机驶入平飞段后,耳鸣感逐渐减弱。
  两家公司的总经理,恰巧同时从旬安回了酝州,加之行程都不太忙,因此干脆就地谈了生意。而在觥筹之间又了解到,两人回旬安的时间也相差无几,于是借着热络,又一同订了回程机票。
  这种机会堪称千载难逢。等合作拍板开张,收益分红按照合同,循规蹈矩地钻入各人口袋,那时候再想跟这位一心向钱的女强人展开无关事业的交谈,就没这么容易了。
  考虑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慕容期决定趁此时机跟希遥聊些什么,趁热打铁,加深感情。
  然而好不容易盘算好话题,刚转过头,就看见她将椅背后仰,脑后的头发拨到一侧,并戴上眼罩。
  他不无尴尬地舔舔因为上火而干裂的嘴唇,不得已将搭讪计划临时取消。转而向空乘要了一杯水,默默滋润他枯涸的身体,以及内心。
  -
  窗玻璃那条长长的裂缝,由于推门时总会发出撞击声响,因此后来干脆充当了希遥房间的门铃。
  她常在静谧的午后觉得听见声音,猛地扭过头去,却往往只是一阵过堂的风,或一只误打误撞的麻雀。
  说不清是侥幸还是失落,她定定望着那扇深绿色的门,忘了再回过头。这种时候,身后男人便会将她的小脑袋摆正,低头含住她的耳垂:“不用怕,没人。”
  那双纤长的手,从后面将她箍紧,一只揉着她的左胸,一只沿腰腹游走,下移,探进她印着兔子或者小熊的底裤。
  触碰时是冰凉的,她浑身瑟缩一下,忍不住想要并拢。自然无用,他随即将她的腿弯扳开,以手肘固定顶住:“别动。”
  极脆嫩的部位被他用力揉搓刮蹭,干涩的痛感如针扎般,密密麻麻,让她双眼蒙上一层泪。她一声不吭,咬着牙,扭头望向面前的落地镜。
  镜中的她,未脱稚气的小脸,辫子散了一只,坐在他怀里,后背紧贴他的胸膛。
  双腿被打开成很大的角度,两只膝盖挂在他的大腿上,薄荷绿的连衣裙被掀起到腰际,他低着头近乎疯狂地动作,手指在底裤下迅速抽动摩擦,引起她一阵阵痛苦战栗。
  而她却在那样残暴的折磨里,渐渐升起些闷滞的异样,那是她未曾有过的感受,像从胸腔升起一缕缥缈而上的轻烟。
  惊慌之间,她的心不知何时悬在了至高之处,若想回到原点,只有骤然坠落。
  濒临崩溃的节点,下体酸胀而剧痛,她再不能多忍受一分,不自已地抖着,仰起头哽咽张口。嘴唇毫无血色,无力地相碰又分离,却只是无声——
  “妈妈。”
  -
  身边人猛然坐起的动作,把慕容期吓得一个激灵,二郎腿一抖,折叠桌上的一杯底水光荣牺牲,全部洒在了他的裤子上。
  还没来得及感叹,已注意到她死死抓住椅子扶手,由于太用力,瘦薄的手背上筋络凸起,整条胳膊也随之微微发颤。
  她急促地换气,好似溺水之人重回岸上大口呼吸,一边低头扯下眼罩,额角的碎发被汗濡湿,弯曲贴附皮肤。
  那一双眼,曾像春日的桃花般鲜活美丽,如今失了焦,无神无光,不再是她在人前维持的模样。
  许久之后,眼皮重新缓缓合上,她安静下来。
  慕容期没见过这阵势。生怕她是什么急病发作,也不敢碰,等她终于呼吸均匀,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你没事吧?”
  希遥应一声,没再说话,又过一会,将眼罩收起,补一句解释:“……刚才做了个噩梦。”
  慕容期松口气,抬手替她按了呼叫钮。
  空乘微笑走近,俯身询问,视线越过低头揉着太阳穴的女人,听见她身边的男人说:“麻烦给她一杯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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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澈透明的塑料杯落在桌上时,希遥将手机解锁,滑了两下,点开通讯录的某一页。
  慕容期猜想,她是不是一觉醒来忘了自己在哪儿,飞机上怎么打得通电话。纠结要不要提醒她,却发现她并没有按下通话键的意思,只是静静看着那上面的名字,似乎在想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发呆。
  那个名字,姓氏不算常见。慕容期头一回听说有人姓这个,还是多年前的一个新闻,印象中,是关于一位大学教授的桃色八卦。
  具体什么内容,他记不太清了。而当时沸沸扬扬的舆论,也随着那位教授的出国深造逐渐停息,最后,化作万千过往的一片尘埃。
  现在想来,确实是非常久远的事了。
  由于昨天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指名道姓地介绍,因此慕容期并不知道,这个令希遥陷入凝思的名字的主人,就是那个站在树荫底下,爱搭不理伸过手来,却暗暗拧得他差点粉碎性骨折的小兔崽子。
  他只是在看到这个名字后,直觉地认为,该是个很耀眼的人。
  在初晨的漫天红霞,在三更极暗的夜,一切或喜或忧神情,不分场合,都是来自他身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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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灰色的积雨云彻底离开酝州境内,不晴不阴的多云天,非常适合某些计划的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这一次,高彦礼换了个便宜点的篮球。算他有先见之明,在等待伏城出现的漫长岁月里,可以把篮球垫在屁股底下坐着,既不累,也不心疼。
  由于已经接受关于伏城现今状况的设定,因此,当看见他从另一方向的公交车下来时,高彦礼并不惊讶,只是稀松平常地,探了探脑袋张望:“你金主没送你来?”
  整个PK的过程,伏城都在三令五申,希遥只是他一个亲戚,被委托收留他几年,等他能自力更生,这段关系就算结束。
  现在她已经回了她原本定居的城市,他虽然住在她的家里,但以后估计也不怎么见面了。可以看出,她对他没什么兴趣,当然了,他也并不在意。
  同样的内容变着花说到第四遍的时候,高彦礼终于忍不住了。
  前天吸走他元气的是当头烈日,今天换成这位唐僧的碎碎念,让他四肢百骸浑然无力,站在篮筐底下都能三不沾。
  他万般无奈地,一手抵在另一手心,做一个“打住”的手势:“啊,行了行了哥,我脑子都快让你唠叨炸了,还他妈不在意呢?”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伏城这人,极度表里不一。
  高兴的时候故作轻描淡写,生气的时候假装漠不关心,喜欢的,偏要保持距离,不喜欢的,倒是还能一块假惺惺喝上一盅。
  总而言之就是贼欠揍,但同时,也让人很好判断他的心情——全反着来就行了。
  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就不言而喻。
  料到伏城会再说一遍“我说真的”,高彦礼干脆主动出击:“好,你说只是亲戚,那到底什么亲戚?”
  果不其然,伏城一下子哽住,高彦礼说:“你看,亲戚关系都还没编好,你这话有什么可信度?”
  他一边说,一边洋洋自得,为自己的缜密逻辑和致命打击鼓掌叫好。一个没留神,手里的球被抢走,只见那人风驰电掣般上篮,落地时轻巧得像只鹿。
  指尖转着球过来,走近后丢给他:“三比二,我赢了。”
  又说:“中午你请客。”
  高彦礼茫然接住球,伏城丢球力道太猛,撞得他胸口一疼,随即开麦叱骂:“操,什么时候赌饭了?你现在这么有钱,还要讹我?”
  最后总结一句就是:“真他妈的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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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验数据表明,高彦礼的人格,会随着一天24小时呈周期性变化。
  上午爱江山,下午爱美人,晚上爱什么,暂时还不知道,因为伏城也没跟他过过夜。
  牛杂汤端上桌的时候,小店老式挂钟的时针刚好“咔哒”一下,拨到十二点。同时,高彦礼也摇身一变,话题从篮球技巧和大学志愿,一下子转移到他的前女神,周茉。
  这个名字一出口,饭桌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双双叹了口气。
  对高彦礼来说,这段过早夭折的感情,说浅不浅,说深,也没深到哪去。
  毕竟从一开始就只是见色起意,学生时期班里漂亮而优秀的女孩,追求者总是甚多,但要真将那些痴情男孩排成一队逐个采访,到底是真心还是跟风,估计他们十个里边有九个半,会陷入自我怀疑。
  更何况这位富二代从小到大,就没遭遇过挫折。
  帅气多金人设,使他无需上演淋雨下跪的苦情戏,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随着那束二百五十块的红玫瑰在垃圾桶寿终正寝,他想跟这女孩白头偕老长相厮守的不成熟的冲动,也未老先衰了。
  现在他对周茉的态度,一个字佛,两个字随便,三个字无所谓。
  真要说还有什么在意的点,那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种由失败造就的不甘,大概是个男人都会有。
  这么看来,惨是惨了点,但感情脉络还算清晰,没有多少好纠结。相比之下,伏城的心情就复杂多了。
  从前一直都以旁观热闹态度对待的「兄弟的女人」,有朝一日突然向他表白,这个猝不及防的策略转变,让他十分窒息。
  聊天软件至今还有周茉昨晚发的“在吗”没敢回复,伏城头大的同时也在思考,是该跟高彦礼如实坦白,还是顾及他的心情和面子,做个一言不发的叛徒。
  一碗牛杂汤见底,他还没想好。这题太难了,他自暴自弃,打算撕卷子:“高彦礼。”
  自打这两人建立相亲相爱的革命友谊,伏城就没再叫过他全名,要么“哎”,要么“喂”。果然,高彦礼吓得一哆嗦,勺子滑进汤里:“咋,咋了?”
  伏城拧着眉,吸了口气:“其实,那天的饼干……”
  桌上手机屏幕蓦地亮起,特殊设置的来电音效,打断他的话。他愣了愣,脑子瞬间断电。
  高彦礼凑过来看,一下子乐了:“哟,你金主。难不成是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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