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节

  时隔一年多,她又一次见到了柏翎。
  他还是留着利落的寸头,耳骨又多了几个银饰,喜欢黑色搭配,唯一让人觉得好笑的是手里拿着绚烂梦幻的捧花。
  楚楚特地和赵奕说不要来接,让她安安静静地感受一下最后的时光。
  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谁的指使,还没来得及叹气,就被人拍着肩膀回头。
  “……”
  她看看林星彦,又看看柏翎。
  比了个手势,就和林星彦走到一旁去。
  他像是刚从兼职上下来,身上还能闻到淡淡的炸鸡味。只是换了衣服,白衬衫和红玫瑰,很明显是为谁而来的。
  他把花往前递了递,楚楚从善如流地接过:“谢谢。”
  “姐姐还是毕业了。”林星彦的眉毛耸拉着,像失去宝贝玩偶的小狗,“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你了?”
  楚楚犹豫一下,实话实说,“或许是。”
  这一年里,少年长大了许多。从身高上就能感受到的参差越来越大,偶尔周末小测到高二的教室考试,路过公告栏也能看见他的照片被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他身旁,只有这么一点。”
  他笑着比了比,“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孩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那样的人甘拜下风。”
  楚楚不说话。
  林星彦对上她干净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杂质,看着他的时候专注又认真,仿佛只是在听他讲话。
  至于是什么意思,她都不在乎。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曾经所有的注视和理会,都只是礼貌。
  这样的清醒与理智让他想起梁池溪。
  奶奶总说,能走到一起的人身上都有一定的相同特质。曾经他看不到,如今算是大彻大悟了。
  她的脸蛋藏在芬芳红艳的玫瑰里,娇艳欲滴得花枝都逊色几分。
  如果能早一点在你身边看着你结苞绽放。
  “学姐再见。”
  可惜没有如果,他再多的思绪也只能咽回去。
  “林星彦。”
  在他跑开之前楚楚叫住他。
  他回头就看到她手捧他送的花,在即将降临的夜幕里闪着一双眸,说话的瞬间里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人。
  “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别人的骄傲。”
  *
  “他最近在参加一个比赛,抽不出时间,让我来看看你。”
  “哦。”
  以上就是她和柏翎见面到现在说过的所有话了。直到柏翎把她送到家楼下,楚楚才思虑着开口。
  “柏翎。”
  “嗯?”
  “我想问问你。”
  “问。”
  “他……”
  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继续,毕竟借别人之口了解一个人的过去,是楚楚从未做过的事情。
  可这个认识她在意的人。
  “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怎样问都觉得不安。
  她那些不敢触碰的,不敢提及的,害怕是他的伤口的部分。
  赵奕在家门口转了又转,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回来了,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的心狠狠往下一沉,却收住失望的神色,拍着她的背把她带进家里。
  “没事啊,没事的宝贝。”
  楚楚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里面的楚父已经把饭菜烧好了,看到女儿进门,马上吆喝着舀饭。
  桌子上的菜色琳琅满目,赵奕给她夹着菜,侧推旁敲地说:“要是考不好,就复读吧,如果你不想,出国也可以。”
  虽然以他们家现在的经济能力有些负担不起这样昂贵的费用,但是只要女儿能够得到更好的环境,她这把年纪再投入职场也不是不可以。
  “实在不行妈妈就给以前的叔叔阿姨打电话,问问他们还有什么单位需要人。”
  “钱这方面你不需要担心,考完了就好好休息,想去哪里旅游?我和你爸……”
  她垂眼默默说着,伸手夹了一块酥炸排骨到楚楚碗里,侧头的瞬间才发现她哭了。
  筷子啪地放下来,赵奕的心里也不好受,用袖子给她擦着眼泪。
  “别哭、别哭。”
  楚父手忙脚乱地找着纸巾,“我放哪了这是……”
  楚楚听到这句话以后,实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妈妈给她的爱,实在太多了。
  多到她一直都觉得每一对父母都理所当然地爱着自己的小孩。
  可原来幸运儿这样少。
  她一直身处在爱里不知所谓。
  *
  自从小学以后,赵奕就再没在她的房间停留太久。
  孩子是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和思考地方的,她给楚楚足够的隐私保护。
  当时隔多年再次和女儿同床入睡,突然就有些恍惚。她摸着楚楚湿透的鬓角,只觉得时间真快啊,一眨眼这孩子都已经是大人了。
  “和妈妈说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
  一个很厉害的人。
  楚楚想了半天也憋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来修饰他。或许那些浮夸语句都不配用来形容,他是具体的,又是抽象的,一直陪在她身边,又作为她的精神支柱存活着。
  柏翎和她说的不多。
  但只是简单的几句阐述,轻描淡写到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认为是正常。
  一个严厉如斯,将孩子当成炫耀工具的父亲,眼里装着功名与权利,装着欲望和野心,唯独装不下一个家,装不下不完美的孩子。
  “小的时候很羡慕他,因为我们总是被用作比较。直到后来看见他身上的伤口,才明白天才不过是翅膀被折断后上天的赔偿。”
  爱他却不能陪伴他左右的母亲,永远空荡的家,好不了的淤青。
  “可如果不能好好对待他,为什么要生育他?”
  柏翎似乎是被她的话逗乐了,因为天真。
  资本主义用来巩固利益链锁的结晶罢了。
  “妈妈。”
  女孩娇小,可是再怎么幼稚,也已经不再是当年不敢关灯睡觉的小孩子了。她钻进赵奕的怀里,紧紧抱住她,温暖让人贪恋,又催人落泪。
  她想起爸爸妈妈给她买的小兔形状的夜灯。
  陪伴了她一整个怕黑的时光。
  可梁池溪呢。
  那些黑暗的路途又是谁陪他走过来的。
  “如果有一天我们走到了最后,您也像爱我一样爱他。”
  “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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