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陈原臻一愣,她没有想到纪叙会回答得那么斩钉截铁。
为、为什么?
从纪叙的叙述和自己对纪慈希的印象来看,纪慈希对待纪叙应该并不是很亲热,而纪叙真正的亲妈纪慈文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所以她觉得纪叙和纪慈希的感情就算有,也不会很深。
纪叙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歪头反问道:
漂亮姐姐难道你愿意离开自己的妈妈吗?
陈原臻的身体一僵。
纪叙稚嫩的童音就像是一击重拳,正锤在她的心口。
她不愿意。
她怎么可能愿意。
不陈原臻突然觉得自己面对着纪叙有些羞愧,她勉强地扯出一个干瘪的笑容,嘴唇抖动着说出一个不字。
所以漂亮姐姐,你的问题好奇怪呀。
奇怪吗?陈原臻暗暗握紧了拳头。
当然很奇怪。同样的问题如果是甩给六岁那年的自己,陈原臻明白自己也会给出同样的答案。
就算不是待在母亲的身边,可仅仅是待在她曾经停留的地方,待在母亲的亲人身边,就起码还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还能欺骗自己母亲还在身边。
当初的她被剥夺这一切的时候,也就是纪叙现在的年纪。她的心里有多少痛苦她不是不明白,就算是过了二十年后的现在,她还时常被当年的痛彻心扉所折磨。
可是她现在在做什么?
陈原臻看着纪叙天真无邪的脸,几乎要让指甲陷进手心的软肉里。
抱、抱歉陈原臻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强笑道。
是我想得少了,光想着我们纪叙小朋友是个小吃货,但是忘记了纪叙同学其实也是个很爱很爱妈妈的好孩子。陈原臻笑得有点无力。
二人又扯了一会儿,陈原臻听纪叙给自己讲了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又陪他看了几集动画片。夜幕悄然而临,在当天晚上最后一集动画片出现了片尾字幕的时候,陈原臻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晚上八点半。
当她打算问纪叙,纪慈希何时到家的时候,忽的就听见一阵开锁的声音,紧接着门被纪慈希打开,一股子寒气瞬间灌了进来。
纪慈希抬眸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陈原臻,又看了一眼在陈原臻身边正对着电视手舞足蹈的纪叙。
她呆愣了几秒钟之后,才明白眼前的状况。她旋即有些烦躁地偏过头,之后又转脸把不悦的眼神投向陈原臻。
纪叙一见纪慈希回家,吓得赶紧把电视关上,缩到了陈原臻的身后。
陈原臻上下打量着纪慈希,应该是因为她回家回得有些仓促,连上课时才会佩戴的金丝眼镜都忘记了摘。她黑色的长发被随意挽起,耳际的发丝低垂,弯弯的发梢轻柔地勾勒出她平滑的下颌线,白皙的脸上映了些许门外声控灯散发的橙黄色光芒,像是正午的阳光被揉碎了掺进了她面颊,冷艳的脸竟然看起来变得柔和了些许。
陈原臻眯了眯眼睛,这样看起来,纪慈希还真是不丑。
甚至还挺标致的。
妈、妈妈您回来啦
纪慈希看都没看纪叙一眼,只把门重重一摔,接着就低头换鞋。
纪小姐,您好?陈原臻站起身走到纪慈希身前,她这次没再自讨没趣地伸出手。
纪慈希换了鞋之后与陈原臻擦身而过,她摘了眼镜,又把身上黑色夹克衫脱掉随意地搭在手臂上,之后才又看了一眼惶恐不安的纪叙。
她冷声问道:给客人倒水了?
纪叙连连点头,但不敢出声。
纪慈希转过身看着陈原臻,她挑了挑眉毛。
陈小姐,水您也喝过了,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陈原臻撇了撇嘴。
纪叙还没吃饭,他要我在这里陪着他等您回来一起吃饭。她说罢弯了嘴角,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我陪您儿子等到现在,也还没吃饭呢,所以陈原臻说着伸出两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您如果愿意下厨当然好,如果不愿也没关系。我开车过来的,可以请您和纪叙吃饭。
纪慈希只觉得心里一阵无名火上不来也下不去,她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训斥纪叙,更不能当着纪叙的面让陈原臻太下不来台。
她看了一眼陈原臻,陈原臻此时笑得完全人畜无害。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不悦压下,嘴角扯了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陈小姐都到家里来了,哪有主人让客人请客的道理。只不过我不太会做菜,恐怕会委屈了陈小姐。纪慈希的嘴上虽然说着客气话,可是语气却依旧生硬,一点也听不出来话里的恐怕,委屈的意思。
陈原臻知道纪慈希心里憋着不快,玩心也上来了,只继续摆着脸上完美的笑容说道:哪有,我听纪叙说纪小姐煮泡面是一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煮泡面还能有什么绝活儿的,真的很想见识一下。
纪慈希狠睨了一眼纪叙,纪叙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还真是不凑巧,家里已经没有泡面了
没关系。还没等纪慈希说完,陈原臻就弯腰拿起沙发上放着的大衣披在身上。
我可以陪纪小姐一起去买,我看楼下就有一家小卖铺不是吗?
纪慈希暗暗咬牙,但还是颔首耸了耸肩膀。
既然陈小姐不嫌弃,那我没意见。她说罢转身开门,陈原臻回头冲纪叙眨了眨眼,也边穿好大衣边快步跟上纪慈希的脚步。
两人一起下楼却全程无话,到了楼下的小卖铺,纪慈希随手从货架上抄了三包方便面就去结账。她正打算掏钱包,陈原臻却抢先两根手指夹了张信用卡递了出去。
刷我的卡吧。她转脸笑着对纪慈希说道。
纪慈希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老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挠着头说道:不好意思哈,我们店里没这套设备。
陈原臻递卡的手一僵,场面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纪慈希强忍住笑,她揉了一下鼻尖,清了清嗓子道:陈小姐可能是刷卡刷习惯了。不过您这一路上应该也看见了,我们这小区是个老小区,居民除了大爷就是大妈。这小卖铺就只面向小区里的居民,大爷大妈们可没大有刷卡的习惯。她说罢从钱包里抽出二十块钱递了过去。
陈原臻只能讪笑着把卡收回去,然后抱着胳膊站在纪慈希身后看着她整理好老板递回来的零钱。
纪慈希整理好钱就直接走出了小卖铺,她的脚步飞快,丝毫不顾虑还在她身后跟着的陈原臻,陈原臻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憋了一肚子的气。
这栋楼的声控灯似乎是不大好用,每次纪慈希上楼都要特别使劲地跺一脚,而她每跺一脚陈原臻就被她吓得打一个哆嗦,陈原臻深刻地怀疑这厮就是故意的。
回到家里,纪慈希把夹克脱了就去洗手准备煮面,陈原臻见状也忙喊着要去帮忙,跟着纪慈希的脚步进了厨房。
然而她刚走进厨房,纪慈希就突然转身伸手绕过她的腰,在她身后把厨房的门狠狠扣上,紧接着,纪慈希上前一步逼近了她,陈原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背直接撞在了门上。
陈原臻的眼睛猛地睁圆,惊诧地看着离自己的脸不超过五寸的纪慈希。
这个距离能让她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湿热的气息溢在自己的脖颈上。
纪慈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黑曜石一样的眼眸里闪着锐利的光,似乎想要看透她的内心深处到底在琢磨什么。
少顷,陈原臻听见她压低了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
第8章 想要了解
尽管陈原臻一时被纪慈希突如其来的逼问所震慑,但她还是迅速缓过神,唇角勾起一丝轻佻。
纪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她偏过眼眸看着纪慈希抵在自己面颊旁的手臂,轻笑出声。
您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与您本人一样与众不同。
纪慈希对于陈原臻的阴阳怪气不置可否,她盯着陈原臻精致的脸,语气一如往常平静毫无起伏。
看陈小姐的样子应该是个有钱人,我实在不明白纪叙这孩子到底有哪点值得像您这样的人如此留心。
纪叙是个可爱的孩子,这就是原因。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可爱的孩子,您的这个借口也实在是太不用心了一点。
陈原臻笑着看她,沉默片刻,她突然扬起下颌笑得愈发放肆起来,纪慈希微眯了眼睛,她等着看陈原臻接下来的反应。
陈原臻笑了差不多有十几秒钟才堪堪止住,她看着纪慈希的双眸里还有未消散的笑意。
纪小姐也要体谅一下我嘛,毕竟是临时想出来的借口,怎么可能会那么完美呢。
她说着抬起手,垂眸去看自己鲜红的指甲。全然一副即使谎言被拆穿也满不在乎的模样。
不过在说谎这方面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恣意的笑容一点一点消散,纪小姐应该没有资格说我吧。
到最后,陈原臻整张脸便如同纪慈希一样冷若冰霜。
她挑衅地抬起眼眸迎上纪慈希的灼灼目光,颇有与之一决高下的意思。
陈小姐在说什么,我不明白。纪慈希面不改色。
陈原臻没有说话,她只是继续用这种目光看着纪慈希。
于是两个人就以这样的方式僵持着,陈原臻此时的眄视指使与纪慈希的面沉似水在无声中对峙。
也不知道这样紧张的气氛持续了多久,陈原臻突然笑了起来。
她本还是抿着嘴唇强行压笑,到后来就再也无法抑制地笑出了声音。
怎么样,我学纪小姐的样子还像吗?就是这样她作势又忍住笑意,绷起一张俏脸。
这样的不苟言笑。
纪慈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她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准备煮面,不再理会陈原臻。
陈原臻只不动声色地将纪慈希的举动收入眼底,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
她清了清嗓子,把后背从门上挪开站直了身体,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肢,之后就又凑到纪慈希身边。
需要我帮忙吗?她问。
纪慈希没理会她,只手脚麻利地洗了油菜,又从一旁的冰箱里拿出三个鸡蛋,依旧不说话。
陈原臻见她还是不说话,有些尴尬地扁了扁嘴。她实在不明白纪慈希这样不爱说话的人怎么能去做老师的。
她正在心里腹诽,却听见一旁的纪慈希竟然开口说话了。
陈小姐如果能离开厨房,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了。
还真是冷冰冰啊冷冰冰。
陈原臻忍俊不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再遇到纪慈希冷漠的态度她也并不觉得气恼,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的
有趣。
她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是被她磨没了脾气。
既然纪小姐都这么说了,我就先出去了。她停顿片刻,见纪慈希依旧忙活着手上的事情并不理会自己,于是转身走到门口开门,临走前,她还是转身笑着补充道: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喊我吧。她说罢走出厨房,还顺带帮纪慈希把门关上。
在她关上门的瞬间,厨房里的切菜声戛然而止。
房间里流动缓慢的空气里隐隐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应该是陈原臻的香水味。
纪慈希低头盯着案板上汁水四溢的番茄,眼神逐渐深窅,如墨一样的眼睛里蒙上一层烟尘。
她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刚才陈原臻对自己说的话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仅仅是个无聊的玩笑。
看陈原臻的那个样子,应该是冲着纪叙来的。
可是为什么?
纪慈希陷入短暂的思考,然而只是一分钟之后,她就又继续切菜。
白盒晓说君.羊.五把奇异三流林三儿
如果问纪慈希,她对陈原臻的印象是什么。纪慈希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狐狸。
再没有比这个狐狸更适合形容她的词语,无论是狡猾的伪装还是敏锐的观察力,这一切都让陈原臻像极了狐狸。
而如果说陈原臻是一只狐狸,那么躲过她狡猾攻击的最好方式其实并不是拿着家伙什去猎狐,而是远离。
先远离它,之后慢慢等着它着急难耐,最好慌张地露出马脚,再去一举掐断它的喉咙。
陈原臻走出厨房之后就又去了客厅陪纪叙,纪叙很小心地询问她纪慈希有没有生气,陈原臻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摇头。
看着纪叙稚嫩可爱的脸,陈原臻犹豫了片刻,但到最后还是问道:
纪叙,你爸爸呢?
果然,陈原臻刚提到爸爸这个词,纪叙的脸就变了颜色。
他低下头沉默,乌黑柔软的头发垂下,洒出一汪阴影在他的鼻梁处流淌,陈原臻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是看着有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下。
我没有爸爸。纪叙强忍着哭腔,尽力平静地说道。
嗯你没见过他还是
纪叙摇了摇头。
我没有见过他,一眼都没有。
陈原臻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原只当陈原炀是只看过孩子一眼,却没想到他竟是一眼都没看过。
想到这儿,陈原臻不禁冷笑。
一眼都没有看过的儿子,现在却要着急地接回家当作什么狗屁继承人去养?
只是这丝冷笑的背后,陈原臻也有她不想承认的私心。
纪叙没有见过陈原炀,也就毋论什么父子亲情。这件事对于纪叙来说是可怜,但对于她来说却是机会。
其实陈原臻微微弯腰,用手轻柔地擦着纪叙脸上挂着的泪珠。
其实没有爸爸,也不是那么的难过的。她笑着安慰道,纪叙怆然抬头,看着陈原臻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姐姐和你一样,在六岁之前都没有见过爸爸。她笑,虽然后来见到了,但是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虽然你现在还没有见过爸爸有些遗憾,但是也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纪叙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