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而这种腐朽得该一把火烧光的华族大多都是同个腔调
  看书。
  果不其然。
  五条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童话书?白雪公主?辛德瑞拉?总不能把枕草子这种东西作为儿童的睡前读物吧。
  恰是雪月花时。津岛修治说:清少纳言先生描写得实在风雅唔!
  津岛修治震惊得呼吸都屏住了一瞬,舌尖泛起的甜意却证明他没有产生错觉,这个自称是他老师的家伙的确往他嘴里塞了块糖。
  五条悟笑眯眯地缩回手,看着眼前的孩童在瞬息之间遮掩住那点惊愕,却若无其事地说:这是未来的你最喜欢的东西,怎么样,甜食果然是最棒的吧?
  津岛修治无比流畅地回答:是的,果然棒极了。
  他毫不扭捏、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糖块的滋味,又得体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对于这样长相可爱的孩子,任凭谁被这样感激都会生出一番自得来。
  但五条悟眼睛里的笑意却彻底消失了,他将墨镜推了上去,扬着唇角:啊,你能喜欢就好,说起来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过治君,我是五条悟。
  津岛修治。
  津岛修治。五条悟慢慢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线慢慢地又柔软了一些,语气却是他难得拿出的正经姿态。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他说。
  [不要对着我表演了。]
  但他还是换了种说辞,模模糊糊地眯着眼睛笑:修治有什么心愿吗?
  津岛修治则以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孩所能给出最标准的答案:放假休息,去郊外散心或者玩水,运气好的话,能碰上祭典的话,到时候就可以捞金鱼了。
  五条悟煞有介事地点着头:我知道了,这就是修治的心愿。
  [他说想要放假休息,倒不如说他察觉到我希望他放假休息,对治来说明明做什么都无所谓,没有兴趣、没有追求、什么都没有。]
  [这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快乐起来。]
  [这个年龄的孩子,竟然已经可以察觉到旁人的心意,并作出契合的反应。]
  那么
  唔!津岛修治下意识地攀住白发男人的脖颈,适才他被不打招呼地抱了起来,再坐在男人手臂上,对方轻轻笑了两声:只要离这里远一点就行吧。
  东京,地下游戏厅。
  津岛修治试探性地握住游戏手柄,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虚虚地覆盖在他手上,一板一眼地做着游戏指导:出拳、跳跃、然后这是左右键。
  昏暗的灯光,地板是那种年代久远、擦都擦不干净的色泽,他们面前是台老式的红色游戏机,五条悟记得太宰治一向不喜欢最新的东西,他时常玩的那个手持游戏机还是十几年前的款式,里面赛车游戏的开发年代更是比游戏机还早。
  我记得是你玩的是这款对了。
  仅仅是五条悟去前台换硬币的功夫,津岛修治就已经对这款难度颇高的游戏完全上手,孩童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些专注的神情,他轻而易举地就破了记录,一开始投入的硬币只够玩一小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五条悟又往投币口塞了几枚。
  几分钟后,津岛修治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放任赛道中的汽车轰然撞开路障,再跌下悬崖。
  未来的我喜欢这种东西?
  估计不喜欢。
  我想也是
  五条悟打断他:但我猜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我十五岁的时候,朋友也请我来这里玩了游戏,也是第一次,虽然很蠢,但并不讨厌你讨厌这里吗?
  津岛修治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
  置物架上有五条悟买回来的饮料和矿泉水,他本来习惯性地伸手去拿矿泉水,却在中途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握住拥有蓝色金属外壳的易拉罐。
  五条悟眉梢抖了抖,想说点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津岛修治一看就很少碰这种东西,没准还是第一次碰易拉罐汽水,他全神贯注地去抠罐头口上的金属片,软乎乎的手指不断用力、再用力
  一阵漏气的声音。
  充满气体的汽水顷刻间从那个小孔喷涌而出,淋了他一手,激起来的饮料还弄湿了他的上衣领口,孩童像是受到了惊吓,又没能握稳金属罐,手腕倾斜了一点。
  津岛修治一脸空白地转过头。
  五条悟肩膀耸动:噗、哈哈哈哈
  他那会闲的无聊,这只汽水罐被他抛起来再接住,反反复复扔了几十次,本来他应该提醒一声,但他又真的特别好奇太宰治的反应
  津岛修治面无表情地就着剩下的汽水喝了一口。
  抱歉抱歉。五条悟笑够了,直起身体:我先带你去买点换洗衣服。
  津岛修治扯了扯身上的猫猫头t恤,浑身是汗,衣兜和裤兜都鼓鼓囊囊的,而五条悟忙着整理自己的西装领带。
  小巷里面挂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一长一短两道影子叠着打到墙上,前不久他刚刚跟着五条悟从赌场走出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闪过了奇怪的神色。
  治以前还说自己不擅长计算和数字。五条悟拖长音调:今天一次都没算错过诶。
  五条老师。津岛修治慢吞吞地开口,脑海里闪现过之前的场面:拿我当赌注,你的胆子倒是很大。
  五条悟直接笑出了声:走了,欠人家的钱还没还呢。
  他之前给太宰治挑选衣服,突然瞥到一旁的西装店,又想起以前太宰治赊账的操作,突发奇想也试了一次,虽然店员小姐打量他们的眼神是不怎么对,但后来她好像突然大彻大悟,自己给自己做了个合理脑补。
  而他一时半会也不想打电话让伊地知付款,索性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带小孩出去玩花销还是挺大的。
  赌博于他根本算不得心跳,六眼全知全视,他蒙着眼罩都能押对,除了缺乏必要的本金,再无障碍。
  但穿着高专运动服带小孩去赌场这种事,就连五条悟也干不出来。
  换上西装就无所谓了。
  赌场的装修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里面全是些杀红了眼的赌徒,他抱着太宰治进去,直接把小孩往赌桌上一摆:就他了。
  津岛修治眯了下眼睛,对着庄家指了指五条悟身上的衬衣和手表。
  他们的对手乐得嘴都合不拢,半个赌坊的人都来看这对奇怪的组合,一开始气氛热得要命,一局一局过去,周遭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白发男人蒙着眼睛,偏偏每次瞎押注却能全对,而那个小孩也特别邪门,两人面前的筹码越堆越高,直到幕后的主事人皮笑肉不笑地请他们往里面走他们怀疑这两个人作弊。
  五条悟自然不干。
  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被一群男人摸来摸去,他想想都窒息,这人活到现在向来都是无法无天,几句话说完,赌场负责人鼻子都气歪了,当时就让保安把他们扔出去。
  砰!
  那几个保安被他反手甩了出去,津岛修治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身体又是一轻,白发咒术师轻轻松松地抱着他,楼梯间源源不断冲出握着棍棒的纹身大汉,他也不反击,就只是躲,缺德得像遛耗子似的。
  最后还是津岛修治忍无可忍,抓住机会将桌子上的水壶扔了出去。
  男人眼睛一亮:修治想试试吗?
  津岛修治则用实际行动回答,前倾身体,去够柜子上喝干净的酒瓶,五条悟兴致更高,每一次都闪到敌人身后,然后让津岛修治像打地鼠一样,咚地敲上对方的脑袋,小孩力气不大,最多让人头晕一会。
  等他敲过一遍,两个人施施然地提着筹码去兑了现金。
  这也是津岛修治出了一身汗的原因。
  玩水。
  五条悟看了眼天色:今天是晴天,时间也足够晚,我有个合适的地方。
  他一只手环着小孩的腰,让小臂卡在对方腿弯下面,另一条手臂绕过津岛修治的肩膀,再环过来,轻轻屈起两指。
  津岛修治平复了一下呼吸:如果是什么人多的游乐园,现在的我并不想
  去。
  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皎洁月色将夜晚照得澄明如白昼,波光粼粼,一卷一卷地击上沙滩,满天星光熠熠,四周安静无人。
  而他们此刻竟然停留在半空之中。
  津岛修治浑身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侧过头:这是哪?你怎么
  [怎么做到的?]
  [难道真的是个妖怪?]
  是个内海吧,记不清了。五条悟冲着他倏然一笑,苍蓝色的眼瞳漂亮得不可思议: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都不用考虑。
  津岛修治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五条悟也不催促,膝盖微屈,抱着小孩落了下来,懒洋洋地踩在海面上。
  几条色彩斑斓的鱼从海面跃出,银光一闪,水花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抛物线。
  津岛修治趴在五条悟胳膊上,视线顺着鱼尾一起落入海水。
  虽然他出生的青森县靠海,但他却不够健康,家里的仆人决计不肯带他出门,节日时全家出游,也会刻意把他留在家里,就算津岛修治拥有鬼神一般的智慧,但他沟通外界的渠道却依旧是乏味而又单薄的。
  男人瞥了他一眼,散漫地偏过头:以后想出门,就偷偷溜出去,要是有人多说什么。
  虽然他知道眼前的孩童只不过是过去的泡影,真正的太宰治童年如何,他也无从得知,白发咒术师出了会神,漫不经心地开口。
  让他们去他妈的。
  第40章
  津岛修治视线在海面停留了一会, 忽然对这个自称他的老师的家伙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圆圆的猫瞳打量了对方一会, 忽然用撒娇似的语调说:捞金鱼。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么无理取闹。
  [父亲从东京回来的时候会买许多礼物送给家里人和亲戚。]
  津岛修治深谙如何讨要礼物的方式,最好的选择是需要花费父亲一些努力, 特意去买来的物件送礼的人因此能感到心满意足, 他这个度把握得很好,从来不会提出真正为难对方的请求。
  此刻俨然是他不识趣了。
  但幼童仍然饶有兴致地等待着男人的回应。
  好啊。五条悟随意点了下头:很容易无量空处。
  领域展开。
  津岛修治身体骤然一僵。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刻能感受到如此危机感, 精神一瞬间紧绷到极致, 犹如一只陷入应激状态的小动物。
  日月食虽然把人变小了, 但太宰治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仍旧残存在脑袋里,见到熟悉的东西,就会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他潜意识里还印着一丁点陷入无量空处的体验那完全不是什么美好经历。
  嗯?白发咒术师察觉到孩童的异样, 放下手, 重新换了个环抱的姿势, 又顺了两下对方的后背,不确定地:我没有吓着过你吧。
  视觉效果可能有点夸张?五条悟困扰地说:这是我的领域, 你把它当成观光仓鼠球就是游乐园水池上浮着的那种。
  观光仓鼠球。
  津岛修治倒没觉得什么,但那些死在无量空处里面的诅咒师和咒灵, 或者是五条家的古董, 要是知道无量空处还有这种用途, 估计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无量空处毫无疑问是咒术界最恐怖的术式之一。
  被卷入无量空处的敌人会被灌输巨量信息, 时间流速变得出奇的慢, 偏偏身体又动不了, 只能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 无比悲惨地等待死亡。
  五条悟卡着进到津岛修治的胳膊, 将他放了下来,心念一动,原本星空般的领域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再缓缓转为透明。
  幼童睁大眼睛,试探性地在虚空中踩了踩,又向前走了几步。
  他置身于大海之中。
  鱼群从头顶眼前游过,有几条不小心撞上了透明屏障,再被无量空处弹开,一抬头,月光顺着海面流淌进来,白发咒术师控制着领域又往下沉了一些。
  柔软的海藻、色彩斑斓的鹅卵石、津岛修治顿了顿,在领域边缘伸出手,手指触及冰凉的海水,他又迅速缩了回来。
  这里是无下限的内部。五条悟解释:我可以调整这里面的时间感知,比如现在,你就会觉得外面的东西都变慢了。
  鱼群忽地停止游动。
  像是从更高维度去观察这个世界一样,津岛修治静静地凝望着慢动作摆动的绚丽鱼尾,海藻停止晃动,海水成了温柔的吐息,水波的反光将孩童那双空空荡荡的鸢色瞳孔蒙上一层亮色。
  他们去了许多地方。
  落着漂亮晚樱的私人海域,吞吐着巨大游轮的海港,从濑户内到东京湾,再到正儿八经的海,海底已经能看见珊瑚礁,此时正是鲸栖的季节,从海面喷起的水柱被月光折出模糊的彩虹。
  津岛修治打了个哈欠。
  孩童的精力有限,更何况度过这样高强度的一天,他枕在男人肩上,闭了会眼睛,只一小会,等他再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经安稳地睡在被窝里,白发咒术师闭着眼睛躺在他身边,雪白的眼睫在眼下的皮肤投射下两块阴影,像他曾经在庭院里看过的拥有雪白翅膀的蝶。
  他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身体却在下一秒被对方的手臂强行圈住,又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别闹了。
  第二天,五条悟还没有清醒,一整天的行程也只想了个开头,但空气中却充满着糜烂的酒精气息,活像是在风月场里浸泡了一夜,他又仔细分辨了一会。
  香烟、酒精、香水、化妆品。
  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身旁的幼童早已消失不见,被他的动作波及到,那人皱着眉毛,眼睛眯开一条缝:中五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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