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无叶 第59节

  花无叶知道灵启派这边是没有突破口了,她得找个机会带着宋辰突围逃离。
  心中正思忖着,忽见湖岸边的御林军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震倒,通通倒地不起,而伏天门的阵法也被打乱。这灵力花无叶是熟悉的,正是神月教的功法,箭羽尽数被击落,便听见空中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六师姐快走!”
  听见这个声音,花无叶便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拉着宋辰飞身冲出重围,大肆消耗灵力,以最快的速度御剑离开了湖岸边。
  宋风华等人想去追,却被一股灵力形成的屏障所阻挡,宋风华下意识运转灵力破开屏障,然而屏障消失却成了浓浓的烟雾。待宋风华用灵力驱散烟雾,花无叶以及神月教的人早已跑没影了,连气息都已无迹可寻。
  而迎素衣根本没打算去追,此时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对宋风华说道:“宋掌门,宋公子方才被金羽箭所伤,恐会危及性命,宋掌门是否……”
  “随他去吧!”
  宋风华打断了迎素衣的话,毫不留情地接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若执意与歪魔邪道为伍,还不如死了!”
  他是断然不会去管宋辰的箭伤。
  宋风华态度坚决,迎素衣身为外人,亦不好再多言,只能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兀自叹息。
  “宋兄,这是怎么了?”
  坐在屋中榻上打坐的段浔,听见屋外动静,睁眼便看见花无叶推门而入,搀扶着宋辰去到床榻边坐下,他忙起身迎了过去。
  低眉一瞧,段浔便看见了他腹部的血迹,紧接着眉头一蹙赶忙弯腰查看伤势。
  宋辰的腹部是被利器所划,伤口不深未伤及要害,只是本应鲜红的皮肉微微泛黑——伤口被毒素侵入了。
  “我们遭遇了暗算,宋辰被皇族所伤。”花无叶说着便垂下了眼帘,心中有些许愧疚。
  说到底这场劫难还是花无叶带来的,若非她吃饱了撑的去抢亲,苏潋便不会死,她应该像前世一样嫁与宋辰为妻。虽不知苏潋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她至少不会死在花无叶前面,原来的轨迹被改变了,就会惹来祸患。
  宋辰似乎察觉到了花无叶的心思,忍着腹部毒素侵入骨髓的疼痛,坦然笑道:“既然会重来一次,总不可能什么都还像前一次一样吧,只不过是天命而已。”
  苏潋这一次会死,也是她的宿命。
  若是前世他们便相知相守,苏潋的结局兴许就会和这次一样了。
  现在愧疚后悔都是没什么用的,花无叶知道宋辰想宽慰她,遂也不再纠结于此事,反正真正杀害苏潋的那人才是最可恶的。
  平复好心绪,花无叶便问道:“阿浔,此毒可有治愈之法?”
  “自然是有的。”
  段浔的回答很明确,也很坚定,“但是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段浔有解毒之法,只是需要有足够的灵力护住宋辰周身经脉,以免在解毒的过程中被损伤。花无叶没有犹豫,就按照段浔的指示在宋辰身前坐下,在段浔施法的同时引自身灵力入宋辰体内,在他周身经脉流转。
  收手之时,花无叶的灵力已将近枯竭,脑子昏沉沉的,起身时险些跌倒,还好段浔扶住了她,并且关怀道:“没事吧?”
  花无叶摇摇头,回过身来看向宋辰,他已经昏睡过去,在段浔的扶持下安稳躺在床上。
  “阿浔,你替我照料他一会。”
  花无叶丢下这句话,就径直朝着房门走去。
  第73章 今夕何夕(七)
  一开门,就见院内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背对着这边。
  听见开门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是一位模样俊俏的青年公子。在看见花无叶时,他俯首作了个揖,唤道:“六师姐。”
  花无叶反手关上房门,缓步走向青年,“你怎会来此?”
  方才在湖岸边,就是他带领神月教的人在暗中助她,否则花无叶没那么容易逃脱,是以花无叶对他说话的语气都非常温和。
  他的年岁比花无叶大,但是入门比花无叶晚,所以就成了花无叶的师弟。
  在众师兄妹中,他行第八。
  华轩却是愁眉紧锁,轻叹一声:“我与合欢师侄奉教主之命,护送齐掌门回极北之地重建北冥湖派,路上遭遇正派伏击,齐掌门等人虽已安然逃回极北,但是……”
  华轩话说一半,蓦然垂下眼帘,轻叹变成了哀叹。
  花无叶眉眼一挑,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妙,华轩的神色不是凝重,而是哀痛,这说明是一件已经无法挽回的事。
  “莫不是……合欢她出了什么事?”
  花无叶凭直接试着猜测,怎知华轩却并不否决,而是将头垂得更低了。
  见此,花无叶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
  她压下心底情绪,哑着嗓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正派追击我们的过程中,我与合欢师侄走散了,至此就与她失去了联系。直至前几日,星月阁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合欢师侄的本命石……”
  华轩越往后说越沉重,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最终化为一句:“灭了……”
  在这两个字出口的同时,花无叶眼中的光华也随之陨落。
  本命石的光芒灭了,便是代表再无生命迹象,就好比人死如灯灭,回天乏术。
  沉寂了许久,花无叶才平复心底翻涌的情绪,闭上眼睛沉声问道:“师弟,是哪个门派追杀的你们?”
  “是伏天门与幽山派……”
  “伏天门,幽山派。”花无叶一字一顿地念着,蓦然睁开眼,妖艳的眸子杀气瘆人,“真当我神月教好欺负的么?思长涯,一定是他!看来,他伏天门是迫不及待想成为下一个常合门了!”
  幽山派向来偏安一隅,很少参与江湖纷争,幽山掌门既会与伏天门联手,八成是伏天门主谋。
  他们曾以为合欢是神月教圣女,所以华轩和北冥湖齐放都能安然逃脱,因为他们的目标就只是合欢。现在合欢已死,然而千寻岛结界却无任何异动,他们知道杀错了人,这才迫不及待地将矛头重新转向花无叶,欲将她擒拿。
  圣女的这个身份就是个累赘。
  沉寂半响,华轩偏头看向花无叶身后的房屋,温声道:“师姐为何与这宋辰待在一起?就不怕,他是有什么阴谋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花无叶并不想跟华轩解释,只是在提到宋辰时,她周身的冷冽气息明显在逐渐消退,“现在正派容不下他了,他无处可去,暂时会跟在我的身边,至于有没有阴谋,日后再说吧。”
  话音刚落,花无叶转身就欲离去。
  “师姐……”
  华轩还欲唤住她,可是刚一出声,便见眼前的红影一晃就要倒下去,华轩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看了眼她略显虚弱的面色,说道:“师姐,你灵力消耗过度,我扶你去歇着吧,至于宋辰,就让那位公子先照顾着吧。”
  花无叶已然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了,只能“嗯”了一声,任由华轩搀扶着去了旁边的小屋。
  屋中没有床榻,花无叶只能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宋辰便悠悠转醒,经过段浔的调理,他体内的毒素已被清空,而腹部那道伤口对他来说已没什么影响。寻不到花无叶人影,宋辰便出了房门,转而来到了旁边的小屋,轻轻推开门,果真就见花无叶倚靠在座椅上睡着觉。
  宋辰缓缓走到她身旁,她都还未醒来,睡这么沉,可见不是一般的疲倦。
  椅子并不长,都不够人躺着,宋辰倾身向前,小心翼翼地将人横抱起来,然后回了自己的屋子。将怀中人轻轻放在床上后,望着她的睡颜,宋辰缓缓垂首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既深沉,又轻柔。
  世事变化无常,也不知他们会走到哪一步。
  正要帮花无叶盖好被褥,她却突然抓住宋辰的手,口中呢喃不清:“不……不要……不要……”
  原本安详的睡颜,变得焦灼动荡起来。
  宋辰侧耳倾听,却也只能勉强听清楚两个字,她似乎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才会让她如此不安。宋辰本欲让她一个人好好睡一觉,但是她抓着他的手很紧,宋辰不忍心挣脱,干脆就在花无叶身旁躺下,任由她抓着。
  “不、不要……”
  宋辰闭眼刚要睡着,花无叶又开始呢喃起来,而且这一次似乎更加绝望无助。
  宋辰真想知道,她究竟梦见什么了。
  她抓着宋辰的那只手也开始躁动起来,力道忽重忽轻,宋辰侧过头看着她,就见她尖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她的眼中,是还未褪去的惊惶。
  她的额前都冒出了细汗,宋辰抬手帮她拭去汗珠,柔声关切道:“你梦见什么了?睡得这般不安详。”
  依花无叶刚烈的性子,定不会愿意告诉他。
  正准备出言打趣缓解一下她的情绪,怎知他刚要启唇,花无叶却侧过身一头扎进了宋辰的怀里,抱着他的手力道非常紧,似乎是在隐忍什么。
  宋辰愣了片刻,随即伸手从她的后背揽住她的肩膀,心头微微抽搐。
  他还没有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
  “怎么了?”
  宋辰的声音轻柔到了极致,恨不能把世间所有温暖都给她。
  半响,都没有回应。
  宋辰也很有耐心,静静抱着花无叶,等着她对他敞开心扉。
  “我梦见我的父母了……”
  怀中传来花无叶暗哑的说话声,虽无哽咽,却很沉重。她的语气也很平静,可宋辰硬是从中听出了悲痛。
  她的父母应该早已不在人世。
  宋辰轻轻拍着花无叶的肩膀以示安慰,她现在蜷缩在他怀里,活像一个受惊的小兔。良久,宋辰才试着问道:“你的父亲可是前任镇国大将军……花季?”
  闻言,花无叶讶然抬起头,并未出声。
  看她这反应,宋辰就知道自己说对了,正欲进一步试问,怎知花无叶又忽然开了口:“我的父亲名为花季,我的母亲则是当今皇帝的长姐,当时的锦华公主,我本也是长安人士……那死去的安乐公主,也算是我的表妹。”
  宋辰微微有些讶然,他本以为花无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没想到她不仅知道,还很清楚父母的身份。
  锦华公主苏琬,是当时名扬天下的美人,素有大夏第一美人之称。
  “那你父亲与我宋氏之间的纠葛,你也知道?”
  听宋辰问得这般小心翼翼,花无叶就知道他是害怕触及她的痛处,但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花无叶也已经能够坦然面对。
  “知道。”花无叶淡然回答道。
  自古就有的皇储之争,也曾发生在当今皇帝的身上,同为嫡子,而当今皇帝却只是晋王,长兄被立为皇太子。花无叶的父亲当时是太子的幕僚,而宋氏则是晋王的党羽,宋风华助晋王篡位,以太子谋逆之名诛杀了太子,也对花氏一族赶尽杀绝,或处决、或贬职、或流放。
  当时花无叶的父亲权利被架空,为保住妻儿不受连累,选择携妻儿出逃投奔亲友,至此远离官场纷争。
  花氏一族的没落,宋氏也是推波助澜的凶手。
  看宋辰这样子,他也一早就知道花无叶的身世,只是从未向花无叶提起过,大抵也是怕她会怨恨宋氏一族吧。
  “成王败寇,历来如此。”
  花无叶又缓缓垂下头,重新窝在宋辰的臂弯,手中力道虽有减弱,却不曾松开过,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权利的纷争本就是残酷的,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只是立场不同。你的父亲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选择扶持当今皇帝,无可厚非,也没什么好怨恨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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