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9】 没饭吃了
会议室里面的气氛一片凝重，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县里面那些国有企业的状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座的人中，有一部分人是参与了其中的。
还有一部分人，虽然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但是也不想在这个事情上面触雷。
见大家集体沉默，韩东越发地有气，目光一一地扫过去。
见韩东看过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去。
现在韩东摆明了是要找麻烦，因此大家谁也不想站出来自找麻烦，所以会议室里面便一下子冷场了。
阮一轩坐在一旁，心中是最为兴奋的。
当初在国有企业改制上面，他可是极力坚持就按照韩东的那一套搞下去，只要效益好的，县政府该控股的控股，该持有的股份就继续持有下去，并且需要增资的话也可以继续增持下去。
可是当时的方忠在得到市委书记谭凝豪的大力支持下，逐渐地把握了县委大局，阮一轩最终也没有拗过他，据理力争了几次，最后被调整为人大主任，差点让他气得吐血。
“这样子可不行，我得站出来。”
阮一轩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大家都沉默了，自己这个时侯可得站出来解说一番，也算是救救场子吧。
想到这里，阮一轩道：“韩书记，我来说一下吧……”
“说吧。”韩东点头道。
阮一轩当过县长，其中有好几家国有企业是在他手中被处理掉的，只不过当时方忠掌握着常委会，他即使有异议，却也只能按照常委会的决定办理。
正因为这样，阮一轩对县内国有企业的情况是比较熟悉的。
当然，在汇报的时候，阮一轩还是采取了一点策略，并没有针对谁，而是从集体的角度谈到因为见识等原因，导致在这些企业的进一步改制之中犯了很多错误。
“我在担任富义县县长期间，对一些国有企业被出售、可能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是负有责任的……”
在此之前，韩东对阮一轩的情况也是了解过的，自然明白他并没有乱扣责任，甚至有点维护富义县县委县政府的意思。
“看来阮一轩还是很有分寸，很有大局观的嘛。”韩东心中暗想道。
如果阮一轩借此机会，对其他人大肆诋毁的话，韩东反而会轻看他了。
等阮一轩汇报完毕，韩东严厉地道：“犯罪，这简直就是犯罪！”
“大量国有资产的流失，你们在座的各位，心中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作为富义县的领导，你们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要以为，事情过去了，就万事大吉了。”
“凡是从中渔利的人，都必须追查到底！”
韩东极为气愤，刚才自己问道具体情况的时候，在座的人，竟然集体失声了！
如果不是靠边站了的阮一轩站出来做一个含糊的解释的话，他们是不是准备这么死扛下去。
讲完这些，韩东站起来就往外面走去。
韩东对富义县的班子极为失望。
看来这次调整人事，富义县必须要安排一个强有力的人来当县委书记，好好地整顿一下才行。
曹思豪也觉得富义县的班子表现得实在让人恼火，市委书记追查起来，竟然没有人站出来给个解释，难道真的以为法不责众了吗？
虽然说富义县此前的问题，主要集中在方忠的身上，但是不管怎么样，大家也该有一个说法吧。
而且他跟着韩东去糖果厂亲眼看了，不说别的，至少在糖果厂的问题上，富义县就存在重大的问题。
一个发展得好好的国有企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卖了，其中到底有谁得到了好处？
“不可能什么好处都归方忠拿去了吧？”曹思豪心中暗想道，“也就是说，只要继续挖掘，肯定是可以从中挖出另外的蛀虫的！”
这一次，曹思豪决定站在韩东一边，就算韩东不拿好处跟他交换，他也觉得即使为了工作，也应该支持韩东对富义县进行大力的整治。
看到韩东气愤地离开，富义县的一干人脸色苍白地跟出来，想挽留，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市委一号车离开了县委大院。
大家的脸色都一片阴沉，谁都不知道，韩东一上任，就揪着最为敏感的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连续发问。
这一点大家根本就没有想到的，结果当韩东问起来以后，大家都担心、犹豫，因此一时之间也没有谁站出来主动解释。
“富义县的班子有问题！必须要狠狠整顿才行！”
韩东坐在车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曹思豪叹了一口气，道：“韩书记，情况确实很严重，触目惊心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经过改制的国有企业背后，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况呢！那么多国有资产，并不完全都是劣质资产吧，像糖果厂，完全就是优质的国有企业，经营良好，规模也在不断扩大，怎么能够将它一卖了之呢，这中间肯定存在问题。”
韩东点头道：“从富义县的情况，反映出我们在国有企业的改革中，存在很严重的问题。”
曹思豪道：“是啊，我认为主要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制度不能得到很好的执行，或者是不能很好地延续下去。国有企业改革的富义模式，是经过实践验证，是行之有效的，可是当地政府，却因为一些领导的原因，被歪曲，或者干脆摒弃掉了，加上一些权钱勾结的现象，导致国有资产大量流失。”
“二是我们一些地方政府的领导，对国有企业的职工关心不够，或者说根本没有把职工的利益放在心上，倒是改制以后，企业的职工虽然获得了短暂的好处，但是很快急转直下，有些甚至连基本的生活费都不能领到。”
“三是地方政府的观念不对，把国有企业笼统地当成了包袱，一门心思甩掉这个所谓的包袱，导致工作粗糙，问题频出。”
韩东心想曹思豪的思维倒是挺敏捷的，一下子就总结出了三条，并且基本上都说到了点子上了。
点了点头，韩东道：“还有一点，那便是上级部门对下级部门的监督不严，对国有资产的监管不严，没有形成专门的审核监督机制！”
曹思豪道：“韩书记，我建议在全市展开一个国有企业改制工作大检查，不仅针对富义县进行检查、整治，全市所有改制过的企业，都要进行细致的盘查，对于任何侵吞国有资产，或者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国有资产大量流失的人和现象，都要一查到底，严惩相关责任人。同时市里面组成专门的督察小组，对全市的国有企业改制情况进行全方面的督促，尽最大可能避免再出现相似的情况。”
对于曹思豪的提议，韩东感到很欣慰，他能够主动提出来，这说明至少他有着基本的良知，有着基本的责任感。
“好，秘书长的提议很好，明天上午抽个半个小时，开一个碰头会，把这个事情落实下去，由市委、市政府督查室、纪委一起行动，查出一个，处罚一个，无论涉及到谁，都不留情。”
在韩东和曹思豪说话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孔凡之，则拿着小本子，在上面快速地记录着。尽管车上书写不方便，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尽量记详细一点。
跟着韩东也有一段时间了，孔凡之还是第一次看到韩东这么地气愤，因此深深地感觉到韩东这次对国有企业改制中存在的问题，是多么的重视。
作为秘书的，自然要对领导重视的事情特别注意。
“韩书记一心为公，看到国有资产流失就这么气愤，这种工作态度，是我应该学习的。一个人身在官场，总得有点追求才行，我虽然不说能够像韩书记一样做出那么大的事业，但是循着韩书记的思路，踏踏实实地把事情做好，以后如果有机会到基层去的话，一定要做到为公为民才行！”
孔凡之就像一个好学的学生一样，随时都在从韩东身上吸取着有用的东西。
也就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之中，孔凡之也深深地被韩东的人格魅力，那种一心为了工作的精神所折服。
他觉得能够跟着韩东，是他最大的运气。
一路上，韩东和曹思豪就如何整顿全市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这让韩东也对曹思豪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感觉他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曹思豪也感觉到韩东对自己的态度要亲切了许多，心中不由得感叹：“看来韩东完全是一切为了工作啊，我在工作上提出了一些有用的建议，他对我的态度就明显改观了不少，这样的话，以后我的工作就找到了方向，那便好做多了。”
在曹思豪看来，既然韩东看重的是做好工作，那么自己就不用担心太多，只要一心从工作出发，即使不投入韩东的阵营，那问题也不会太大。
这也让他非常地庆幸。
车子到了荣光县，已经是一点多了。
几人找了个地方吃了午饭，然后韩东便让王双开车先去旧城看看。
荣光县在韩东的手中，实现了旧城改造，新建了新城。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县城的重心差不多已经完全移到新城那边了。
而韩东之所以要去旧城那边，主要是去了解一些县里面各种机关、单位搬到新城以后，旧城这边是如何改造的，旧城居民的生活，是不是因此而受到了影响。
当时县城搬迁改造的时候，旧城这边是交给承建商来开发的，韩东担心在这个过程之中，出现暴力拆迁以及其他各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走在街上，韩东觉得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旧城了，一栋栋新的楼房拔地而起，街上人来人往，感觉比以前要繁华了一些。
曹思豪介绍道：“韩书记，自从荣光县县城搬迁以后，不仅新城区那边发展良好，旧城这边经过改造，也实现了新的发展，这几年荣光县的发展是很快的，这得归功于韩书记当初的重大决策啊。”
韩东心中还是比较高兴的，看到荣光县的发展格局，至少从城区的状况来说，要比富义县好了许多，这让他感到十分地欣慰。
“一个城市的发展，只要找到思路，是很容易发展起来的。我们国家人口众多，进行城镇化是有最基本的基础的，关键政府如何操作啊。”
接下来，韩东让王双开车去了一趟保华镇，了解一下那里的木耳和茶叶基地的情况，倒也不是很乐观，主要是产品的质量还是有待提高。
“去一趟古双镇吧。”韩东道，古双镇是荣光县煤炭资源比较多的一个镇，当初经过整治以后，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车子一路开过去，不时地可以碰到拉煤的车子从旁边呼啸而过，有的车子还一路撒着煤块。
韩东不由得再次皱起了眉头。
看来荣光县也一样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啊。
古双镇今天正好是赶集日，韩东下车，一路走访，便了解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古双镇的小煤窑的问题很眼中，同时也存在一些出了事故隐瞒或者私了的现象。
“唉……”
韩东感觉自己只能仰天长叹了。
看来这几年，谭凝豪在荣州市真的是一种灾难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谭凝豪自己贪婪，下面的官员便很难让他们一心放在工作上了。
同时，韩东也感觉到自己肩头上面的担子非常重，要想扭转现在这种局势，必须得下猛药才行啊。
当车子到荣光县县委大院的时候，县里面一干领导都毕恭毕敬地等候着了。
为首的是县委书记荣小民，他快步地上前帮韩东打开车门，恭敬地道：“欢迎韩书记莅临荣光县视察工作。”
当初荣小民可是站在韩东这边，是韩东的得力干将。
几年时间里，他就坐到了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倒也不容易。
虽然韩东对荣光县的状况也有些不满意，但是看到荣小民没有被牵涉到谭凝豪的事件之中，他还是感觉到一点点欣慰。
韩东和荣小民握了手以后，在荣小民的介绍下，依次跟荣光县四大班子的领导握手。
他们分别是县人大主任徐克翔、县长汪尔光、县政协主席鲍可正、副书记章彤清、纪委书记章怀庆、政法委书记谢永贞、宣传部部长韩亚波、组织部长方宇恒、县委办主任温新超、人武部政委朱友峰、常委副县长贺可柏。
这些人大都是生面孔，只有县长汪尔光、组织部长方宇恒算是老熟人了。
他们看到韩东，也显得很激动。
随后众人来到会议室里面，这一次韩东并没有让大家都说，而是按照正常程序来。
荣小民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知道了上午发生在富义县的事情，韩东在富义县大发雷霆的事情，让他心中很紧张。
当初荣小民跟着韩东，可是做了不少事情的，也知道韩东是一个对工作极其负责的人。
现在韩东身为市委书记，自己可不能因为跟他早有香火之情而有半分的懈怠。
所以他早就准备了两个版本的汇报方案，一个是详细一些的，一个是简洁版的。
听着荣小民的汇报，韩东原本沉重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
很显然，荣小民抓住了韩东最重要的心态，在汇报工作的时候，他提到了全县农民增收的情况，用详细的数据跟前几年做了比较。
同时韩东又跟自己走访的情况作了应证，感觉荣小民说的情况大致是真实的。
这几年，荣光县的农民每年都有较大幅度的增收，基层民众的生活得到了改善，这算是荣光县最大的政绩了。
“当然，我们的工作还存在很多的不足之处，主要是小煤矿的问题，总是不能根治，为此县委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收效甚微，下一步，县委准备加大小煤矿的整治工作，该关停的一律关停，该整改的也必须整改，主要有以下几条措施……”
本来韩东也准备提这个小煤矿的问题的，见荣小民主动提出来，对他的态度比较满意。
看来当初自己没有看错人，而且经过几年的历练，荣小民现在也确实历练出来了。
“总体来说，荣光县工作是不错的，特别是在为农民增收的问题上，做出了一些成绩，这一点值得肯定，也希望荣光县的班子能够继续坚持下去，坚持关注民生，提高基层民众的生活水平。同时，也要注意全面发展，不能顾此失彼。至于小煤矿的问题，县委县政府，必须拿出魄力，拿出勇气来，尽快解决各种私开煤矿的行为，坚决按照有关法律法规，给当事人予以顶格处理……”
荣小民松了一口气，心想能够得到韩东大致的肯定，就十分地难得了啊。
他是一年前被提拔成为县委书记的，在这个位置上干得也很恼火，不过他的心中一直存在着干点事情的理想，所以即使有各种各样的干扰因素，他还是干了一些有用的事情。
韩东没有留下来吃完饭，开完座谈会以后，韩东便和曹思豪返回了荣州市。
在返回荣州市的路途上，韩东让孔凡之用手机通知各位副书记，于明天早上八点半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召开书记碰头会，研讨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
回到市委小区以后，韩东又亲自给市长姜荣光打了个电话，把自己在荣光县所见所闻讲了一下，并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韩书记，关于国有企业的问题，我也认为必须要加强整顿，不能任由国有资产流失，我完全赞同您的提议。”
韩东能够主动提前打电话沟通，这让姜荣光十分地高兴。
至少表明韩东还是尊重自己这个市长的嘛。
从短暂的几天接触，姜荣光认识到韩东从根本上说，也是一个想干点事情的人，这一点是两人合作的最大基础。
实际上，两人虽然都明白，市委和市政府之间，不可能真正地和谐下去。
但是两人也都在尽可能地寻找合作的基础。
在竞争之中展开合作，这是两人共同的选择。
“呵呵，看来在有些事情上面，和姜荣光合作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这样也好，只要姜荣光愿意干事情、干实事，我就给予他相应的支持，那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从姜荣光的话语之中，韩东感觉到他对整顿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是真心支持的，这让韩东十分地高兴。
又看了一阵子文件，韩东洗了个澡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王双和孔凡之一起来接了韩东，在招待所吃了早餐以后，车子便往市委开去。
之所以把书记碰头会定在八点半，主要是韩东要抽时间处理点文件。
“书记，前面有点状况！”这时孔凡之回头道。
韩东一愣，道：“怎么回事？”
这时王双则打着方向盘，将车子转了个方向，往市委小区侧面开去，准备从后面进去。
“停一下。”韩东沉声道。
这个时侯，市政府门口堵着一大群人，从他们的衣着看，都是普通老百姓，而且还是生活得不好的老百姓。
他们共同举着一个白色的横幅，上面挂着黑色的大字“我们要吃饭！”
虽然堵在那里的人不少，但是他们并没有吵闹，只是那么静静地举着横幅，将市委大院的门死死地堵住了。
几个工作人员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可是他们却无动于衷，就那么排成几排，一动也不动。
一些来得晚了的工作人员，见无法从正门进去，便转向侧面，准备从后面溜进去。
走后门的情况，也是近几年才出现的状况，因为各种矛盾的积累，不时有人到市政府门口闹事，所以市委干脆就在后面开了个门，也方便需要的时候进出。
“他们具体是为了什么呀？”韩东问一个看热闹的人。
“呵呵，你没看到么？为了吃饭啊。”那人撇嘴笑道，“政府的人吃了饭不干事，大家吃不起饭了，不找政府找谁！”
看来这人也是个愤青，韩东心中苦笑，问道：“具体总有一个原因吧？”
“嗯，那些人我认得，是兴团轴承厂的，他们隔三差五就来闹闹，问题也总是解决不了。”那人叹息了一声，“好好的国有企业，干嘛就拿给私人了呢？大家不仅身份没了，连饭都没得吃了，唉，乱了，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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