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怎么不长记性?

  绮岁怀孕后。
  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斐姐便要大惊小怪,源于她明白这个孩子是系紧梁涉川和绮岁最后的一根纽带。
  这根纽带又太脆弱。
  脆弱到这个孩子若是再保不住,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等来梁涉川是在十五分钟后。
  台城府到平潮公馆的路并不远,可往常再怎么提速,起码也要半个钟头。
  梁涉川赶过来时头发还是湿的,没吹干,身上又湿又潮,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斐姐在前想拦住他跟他解释。
  他却像疯了似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了。
  一门心思往楼上冲去,隔着门便听到了绮岁在里面打滚的声音,疼的一声声呼着气,那声音抵达到耳畔,直像针扎似的让他难受。
  门没锁。
  转动门把手,梁涉川直线走进去,瞳孔涣散的光在瞬间聚集,望向洁白的床褥间那抹人影。
  绮岁套了件黑色吊带裙,在床上滚了两圈,肩带已经垮了下来,她蜷缩着,胳膊紧紧抱着肚子。
  “去医院。”
  满是冷意的声音飘散在房间内。
  绮岁孱弱地掀了掀眼皮,露出半截黑色瞳仁,看见梁涉川像看见了鬼魂似的,疼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我不是不让你来吗?”
  “不来看着你疼死吗?”梁涉川是有脾气的,他一直都有,前段日子装可怜,卖惨,让绮岁产生了错觉,错觉的以为可以一直被纵容下去,“起来,我抱着你。”
  说着。
  他掌心箍住了绮岁的胳膊。
  很细,一折便虚垮垮的垂了下来。
  绮岁虚喘连连,自己撑起来靠着床头,防备地瞪回梁涉川,“不用!”
  站在床沿,冰冷的白色灯光落在梁涉川眉心,将他的疲惫和急躁无限放大,他的手还没有放开,覆上去时就有点点湿意,渗透在绮岁的肌肤上。
  她很想甩开。
  奈何腹部的痛吸走了全身的力气。
  食道沿着胃一片冰凉沉痛,甚至蔓延上了喉咙,连开口都会让胃里不舒服,她低着头,狠狠咬着牙,隐隐可见皮肤病态的雪白。
  梁涉川没有办法,只好采取强硬措施。
  他微弯了身子,一手穿过绮岁的后背,一手贴着她的膝窝,力气放在了手臂上,竟没有将她抱起来。
  她用脚趾拽着床单,手扒住了床头,要强又愤恨地瞪着梁涉川,瞪的眼眶微红,“我真的不要去医院,只是吃坏了东西而已。”
  也是没有办法了她才解释的。
  不然梁涉川完全有可能会急的跳脚,绑也要将她绑去。
  他的手还没离开,绮岁晃了晃膝盖,想摆脱,边挣扎边难受的解释,“真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吃坏什么了?”
  “东西。”
  “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绮岁一震。
  她绷着脸,忍着痛,沉默几秒后终于爆发,“关你什么事!我又没叫你来,我爱吃什么吃什么,你还管的着我吃什么吗?真有意思。”
  这就是她,就算是被疼死也要把这口气赚回来,不然觉都睡不好,总觉得自己亏了什么一样。
  梁涉川有气无处发,将手撤出了绮岁的肩后。
  默不作声站在边上看着她疼,额前潮湿的发耷拉着,衬托的眼眸更为深邃,悲痛和伤心都在眼里,看去时,莫名竟有些可怜。
  绮岁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哪里有问题。
  这本就是他自己自作多情,多管闲事,还要怪她嘴巴刻薄吗?
  痛感还没有缓解过来,梁涉川终于没了耐心,一举一动变得很慢,像是按下了慢速键,他闭上眼,睫羽落在眼下,很沉的喘了口气,后转身走出房间。
  连门都不关。
  走的绝情。
  那态度,就好像知道了她疼死也不会伤到这个孩子,所以可以安心离开了。
  绮岁咬痛了唇,看着房门口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心里将梁涉川骂的狗血淋头,骂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骂他只看重孩子,骂他无情冷血。
  情绪波动牵扯了泪腺。
  分不清是因为腹部的痛,还是因为委屈,她眨眨眼,泪水便掉了下来,一声不吭,抿抿唇,将那丝咸涩给咽下了肚。
  楼下几人不知在说什么。
  聊完后,上楼的是斐姐,还拿着热水和一粒粒白色的药丸子。
  她小心将绮岁扶起来,宽声安慰,“早说是吃多了冷饮啊,吓的我还以为是怎么了,这才叫来了他们,你别怪姐。”
  她拿着药放到绮岁手上。
  “来,把这个吃了能好受些,小严医生带来的,”
  绮岁仰头喝水,斐姐在背后替她缓着气,让她喝的舒服些,“小严说你怀孕不能乱吃止痛药,给你弄了几个糖粒子,化了吃能补充点体力。”
  一杯水喝完,绮岁胃里终于暖了些,脸却还是白的,牙根有甜丝丝的感觉,“不是什么大事,我没放在心上。”
  “你是没放在心上。”斐姐用长辈老成的语气教育她,“可你不想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磕了碰了我们也要紧张半天啊。”
  “真的没事。”
  “好了,吃了药赶快休息吧。”
  斐姐顺手将杯子带走,刚站起来又想到什么,回头说,“对了,以后不要吃那么多生冷的了,我刚才数了数,一晚上你就吃了五支,剩下我就让小严带回去了。”
  “他们走了?”
  痛感减弱了些。
  让绮岁的嗓子能够正常柔声发音,因为面对的是斐姐,她不得不显的尊重一些,音调自然降低了,“我可以少吃点的。”
  “好了。”斐姐忧愁又无奈,“可别再这么闹腾了。”
  她离开时关了门。
  留下一室寂凉。
  绮岁靠在床头,小口小口的呼吸,企图将气息变得均匀些,冷静的时间里,品出了斐姐最后那句话里许多的深意。
  大概是在委婉的提醒她,不要再闹了,她闹起来,一家子都着急。
  包括梁涉川,他是最着急的那个,也是最束手无策的那个。
  隐隐约约的痛感褪去,痛的绮岁有些筋疲力尽,拢着被角捂在腹部,不知不觉中睡去。
  浅眠着。
  莫名觉察到有类似风的气体落到脸颊上。
  从眉心沿着下滑,最后在唇上停了很久,她困的不想睁开眼,只当是窗户隔了一条缝,有夏风吹进来罢了。
  毕竟在盛夏,晚风也是有温度的。
  一个姿势久了,肩膀睡的酸痛,绮岁扭扭腰,想翻个身,一只手却忽然动弹不了,手腕被固定在同一个位置很久。
  不适感实在没有办法忽略。
  迷糊间,她在昏沉的环境内睁开了眼。
  星星点点的细碎光晕落在床边,沿着梁涉川的发丝描绘出细致的线条,镀在他流畅的下颌线,以及喉结的滚动幅度都映的清楚。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褪去了一身温润气。
  留下了纵性的散漫感。
  绮岁那只手便是被他握着,刚才的风也根本不是晚风,而是他。
  脸霎时白了。
  出于条件反射,绮岁一个激灵坐起来,直接甩开了梁涉川的手,顺势将他弄醒,他只是眯眼在睡,意识还没散,直起腰,就那么不言不语地凝视着她。
  瞳孔在光下呈褐色,竟然有些奇异的清澈。
  “谁让你进来的?”绮岁气不打一处来,像是被轻薄了一样气恼,耳垂蹭的红起来,红的滴血,“出去。”
  梁涉川没有表情,张了张嘴,话里哽着,“待会再骂我好么,我就在这陪你一会儿。”
  “我不要你陪。”
  “还疼吗?”
  “我说出去!”
  “以后不要再吃那么多凉的了,你以前就总是偷吃,闹的肚子疼,怎么不长记性呢。”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绮岁的神经。
  她看着梁涉川风轻云淡的脸,双手揪紧了被角,“对,我就是不长记性,我不长记性才会跟你这种人纠缠,我但凡长点记性,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冷冰冰的声线撞击在梁涉川心头。
  绮岁眼里的点点泪花更让人心疼不已,他语气变了变,“好了,你以后嘴馋了,我吃给你看,别气了。”
  哪有人一本正经说这样气人的话的。
  绮岁哭笑不得,“你成心的是不是?”
  “我怎么又成心了?”梁涉川叹气,“那你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
  “那你以后又偷吃了呢?”
  他音色轻。
  在深夜化作一缕气音,很像是哄小孩的语气。
  绮岁皱皱眉,想起刚才那几粒糖,应该也是他安排的,“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她这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梁涉川偷偷将手伸过去,捞起她的一只手贴着面颊,“真是不让人省心。”
  绮岁想甩开,他却拽的很紧。
  握了会儿,他忽然渴求地望过来,艰涩道:“能不能让我听听?”
  绮岁愣了:“听什么?”
  “他。”
  那道目光落在绮岁的腰腹,她立刻便懂了梁涉川的意思,他指的大概是孩子,一时只觉得好笑而已,“不到两个月,你能听见什么?”
  “让我听听吧。”他紧了牙关,几分凄凉,“他出生了,我可能就不在了,都未必能见到他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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