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鸡蛋 第66节

  .
  “白玉!”
  不知过了多久,陈砜叫喊着找过来,见梁白玉背对他站在垃圾堆前,他走近问,“你在这做什么?”
  梁白玉手里抓着根干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破塑料袋:“想把垃圾烧了。”
  陈砜说:“堆得不多,过两天烧。”
  梁白玉瞥嘴:“可是好臭。”
  “我都要吐啦。”他做了个夸张的干呕表情。
  陈砜依了他。
  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梁白玉靠在陈砜身上,闻着垃圾燃烧的味道,忽然问:“谁来家里了?”
  陈砜一愣。
  这是他头一次从梁白玉口中听到这个词。
  把他的家说成家。
  陈砜的胸腔鼓震,心跳声都跑了出来藏进了风里,他拿走梁白玉手上的树枝拨火堆:“王叔跟胖叔。”
  不久前他进屋看见他爸脸朝下的趴在床脚下,人半迷糊中,他给喂了水跟药才清醒。
  陈砜把从他爸那得知的都讲了出来。
  梁白玉听完静静看了一会火:“扭到腰的是谁?”
  陈砜道:“王叔。”
  “那他应该……”梁白玉用关心的语气说,“不好活动吧。”
  “嗯。”陈砜说,“他擦了我带回来的跌打药,这几天走还是要人搭把手。”
  “上年纪了,真得当心点,一个不慎人就去了啊。”梁白玉前言不搭后语,“那他们带的竹笋呢,我想吃。”
  “我去烧。”陈砜嘴上应着,人没动,不放心这边。
  之前有次烧垃圾,风一吹,周围的草都点着了。
  “去吧,我看着。”梁白玉把靠在他肩头的脑袋拿开,慢慢站直,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陈砜走后,梁白玉眼里脸上的笑意就都没了,他半蹲着,眼瞳里是一簇簇跳跃的火焰,衬得他像邪物。
  就是故事书里那种,荒山老林披着美人皮的鬼怪。
  火势渐渐变小。
  梁白玉隔着手腕上的丝巾抓腺体,这个动作做起来麻木又平淡,一切感受对他也是一样。他的身体仿佛是个储存香料的绝世罐子。
  现如今罐子已经破了个洞,有源源不断的香味堵不住的往外溢,一天比一天还要浓郁。
  可那股香背后,却是腐烂。
  .
  等到最后一块垃圾烧成灰烬,梁白玉才转身离开。
  风吹起灰烬,天地间都是浑浊的气味。
  梁白玉头上沾了一点,他拍打着穿过院子踏进厨房,锅里飘着饭香,陈砜人不在。
  锅盖被热气冲得往上顶,有水雾顺着锅盖的一条条缝隙钻出来,一股股的缭绕着飘散在空中。
  梁白玉正要伸手去摸锅盖边沿的水,陈砜就走了进来,面色不太好。
  “怎么了?”梁白玉收回手问。
  “收音机没了。”陈砜去锅洞口把柴火闷掉,“我爸从床上摔下来后昏迷了一会,不知道家里进小偷了。”
  梁白玉蹙了下眉心:“钱呢?”
  “都在。”陈砜搓搓后脖子,“没少。”
  “那就是说,”梁白玉眨眼,“小偷只拿走了收音机。”
  陈砜擦砧板切白菜,他对于那一点并不觉得奇怪,在村里,收音机是个稀罕货。
  哪怕是个二手的。
  梁白玉揭开水缸的盖子,用水瓢舀点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收音机被偷了,你爸在家岂不是很闷。”
  陈砜的声音夹在菜刀敲砧板的咚咚咚整齐声里:“我会托人去县城给他买新的。”
  梁白玉咕哝:“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今天明白后天……谁能说得准。”
  陈砜没听清。
  又像是一字不落的听见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
  .
  半夜三更,陈砜被他爸喊过去,进门就被一股有些冲的臭味扑了一脸。
  他爸失禁了,还弄到了床上,他利索的打水给他爸清理擦洗。
  忙了好久回屋,发现本该沉睡的人不在床上。
  陈砜的后背瞬间就窜上一片凉意,他浑身僵硬脑子空白的在原地站了十几秒,掉头就往外跑。
  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再抬头时,昏暗的视野里就多了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去哪了?”
  陈砜跑过去,双手紧抓住青年的手臂,他的眼眶充血,粗重的气息里混着铁锈味,“你去哪了!”
  梁白玉的手臂挣了挣,可怜兮兮道:“你抓得我好疼……”
  陈砜手忙脚乱的卸去力道。
  “我拉肚子了。”梁白玉活动活动被抓青的手臂,“可能是糖水喝多了吧,我的肠胃很不舒服。”他小声抱怨,“茅房的新蹲板不好用,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蹲得我腿都麻了。”
  陈砜的耳朵边有很大的噪音,找不到源头,也许是他的心跳,或者是他的信息素在喧嚣,他的听觉失灵了,只盯着梁白玉那两片张张合合的泛白唇瓣。
  “啊,对了。”梁白玉抬了抬右手,“看我捡到了什么。”
  陈砜内心属于alpha本性的占有欲和对安全感的渴望快要压制不住,逼着他立刻做些什么确认什么,他忍得面部肌肉抽搐,却还是在听到梁白玉的声音后无意识的低头。
  这才看见梁白玉手上的东西。
  ——收音机。
  他家的那台,白天被被偷走的那台。
  陈砜所有情绪都凝固住了,新浮出的是茫然:“你从哪捡的?”
  “就在院子后门那里。”梁白玉嘀嘀咕咕,“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陈砜接过收音机。
  “我寻思啊,要么是小偷翻墙跑的时候落下了,要么就是对方回家后犯怂又偷偷发现送回来了。”梁白玉耸耸肩。
  陈砜抬眼看梁白玉,见他打着哈欠站都站不稳,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
  陈富贵还没睡,儿子拎着收音机进来时,他懵了下才出声,“找回来了?”
  陈砜随口糊弄了过去。
  “收音机放你屋吧。”陈富贵也没多问,他不是很想在这上面操心。人一旦老了病了,就会选择性的对待事情。
  能顾虑到的越来越少。
  陈砜说:“你不听歌了?”
  “听来听去就是那些,都听腻了。”陈富贵摆手,“拿走拿走。”
  陈砜看他爸不是开玩笑,就带着收音机出了屋子。
  陈富贵瘫在床上看月亮,中午他往胖子身上泼茶水,胖子当场发火,王哥打圆场的说他只是手抖了。
  胖子心里有鬼,一口咬定他是故意的,还叫骂着冲上来拽他衣服,他被拽得摔到了地上。
  发觉事闹大了,胖子不管他死活,朝他吐了口唾沫就匆匆搀着王哥走人。
  这些陈富贵都没告诉儿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那两人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过来了。
  .
  隔壁屋里,陈砜把收音机放在小桌上,床里边响起含糊不清的声音,“陈砜……我想听歌……”
  陈砜怔了怔:“好。”
  小桌被挪到床前,收音机打开了,音量很小。
  老歌悠悠扬扬,有股子乡间小路洒满阳光,稻田金灿灿的味道。
  梁白玉抱着半个枕头,睡相很乖顺无害。
  陈砜正要吹煤油灯,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床边,弯腰去整理床底长板上的几双鞋子。
  混在球鞋布鞋里的皮鞋突兀又和谐,陈砜把它拿起来,底朝上。
  皮鞋的鞋底有一些草泥,新鲜的,略微潮湿。
  泥里还粘着一小片叶子。
  不仅院里没有那棵树,周围也没。
  陈砜面不改色的把皮鞋放回去,他上了床,长满茧子的手摸到青年的发丝,握住一缕捏在指间。
  .
  第二天上午,深山里诈出一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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