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他认得廖青风,自从上次一事后,廖青风在秉文心里已经成为了十分可靠的金吾卫大人,他笑嘻嘻道:反正有廖大人送公子回去,我也放心。
  廖青风一听这话,深觉秉文虽然看着呆呆傻傻,可是看人眼光还不错。
  他抬起下巴:有我在,你们放心便是。
  见秉文牵着小峰的手离开,谢昭坐上马车,与廖青风一起去买冰糖葫芦。还是上次哪一家,口味也一如既往地好。两人啃完了糖葫芦,又去了廖青风推荐的酒楼,点了一桌子的菜。
  在酒楼的位置上坐下后,谢昭喝了口茶,喘了口气:我伤了一条腿还要被你带上酒楼的二楼,也真是辛苦。
  廖青风哼了一声,瞧不起他:你早上被金吾卫追着跑的时候,也没看出有多辛苦啊,怎么这会儿跟我上个酒楼都抱怨不停?
  谢昭夹了一个卤蛋到他碗里:瞧这卤蛋多圆润,刚好能堵住你不会说话的嘴。
  廖青风可不是吃素的。
  他当即反击,夹了一个猪蹄到谢昭碗里:吃什么补什么,谢大人伤了腿,吃这个再合适不过。
  谢昭敛了笑,看向廖青风。
  廖青风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地与他对上视线。
  两人赌了一口气,谁也没先眨眼,也没移开目光,默契地开始了这一场堪称幼稚的比赛。
  只可惜,到最后还是谢昭没忍住眨了下眼睛。
  廖青风自己眼睛还酸疼,但仍旧乐得一拍桌子,得意洋洋道:谢昭,你输了!
  谢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假装无事发生:什么叫我输了?我们打过什么赌吗?
  还能这样?
  廖青风气得自己夹起一个猪蹄啃起来,一边啃一边骂:你们这些可恶的文官,就是花花肠子多!
  第29章 守护
  那猪蹄虽然是廖青风为谢昭点的,可是到最后大半却进了廖青风的肚子里。
  他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整个人懒洋洋地后靠在椅背后,同谢昭说:谢昭,你吃饭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秀气。
  廖青风看了眼谢昭碗里的米饭,嫌弃地撇了撇嘴,心想:怕是小姑娘吃得都比谢昭多。吃得这么少,难怪人长得那么清瘦,手腕也细,一阵风吹来都像是要把他吹倒了。
  他咂咂嘴,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你这样怎么行?你们御史整日弹劾这个弹劾那个,树敌不知几何,你这回得罪了成王和贵妃,明里暗里希望你倒霉的人不少。你不吃饱了长点力气,回头人家上门,你这身板怎么和人家打架啊?
  谢昭胃口一向很小,今天跟着大胃王廖青风一起吃饭,也不知怎的饭量跟着大了许多。
  听到廖青风的话,谢昭放下筷子,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擦了嘴后,才自信回答:你放心,我打架没输过。
  廖青风登时瞪大了眼,满脸写着你别骗我。就这身板,还没输过?
  他上下打量谢昭,不敢置信:你和谁打过?
  谢昭面色深沉:和大黄。
  真和人打过架?
  廖青风起了兴趣,追问:大黄是谁?
  谢昭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中隐隐带了几分忧郁:大黄是我曾经养过的一只土狗。我五岁时,一日大雨滂沱,它躲在门前避雨,我看它可怜可爱,于是把它抱回了家,养了它五年。
  没想到谢昭是这么有爱心的一个人啊。
  但是廖青风百思不得其解:你和一条狗是怎么打架的?
  谢昭瞥他一眼,叹息:招式乃是下下乘,我们比拼的不是粗俗浅陋的招式,而是更加玄秘高深的东西。
  一直学习那些粗俗浅陋的招式的廖青风不是很想对号入座。
  上一届武状元廖大人一时抓心挠肺地难受:他一方面觉得谢昭就是在胡扯,但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要上谢昭的钩,想知道谢昭和那狗到底怎么打的架。
  忍了又忍,他还是没忍住,廖青风开口问:这玄秘高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杀气。
  谢昭回答:我和大黄双目相对,比拼起谁的杀气更浓郁当然,一刻钟之后,我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了大黄。
  廖青风眼角一抽,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为何你的杀气更浓郁一些?
  谢昭淡定地看他一眼,缓缓地站起身来,说出答案。
  因为那一天我吃了三个鸡腿,而大黄只啃了一个肉骨头。你说三个鸡腿对上一个肉骨头,谁的杀气更浓郁一些?
  话音刚落,不久前还抱怨着腿伤的谢昭已经灵活地一跃,提着受伤的腿蹦蹦跳跳朝门口走去。只可惜他动作虽然已经够快,但明显还快不过年青的金吾卫头领。
  廖青风拽住谢昭的袖口,深呼吸一口气:逗我很好玩?
  是的,逗你很好玩。
  谢昭这么想,弯眸道:都是兄弟,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这会儿知道称呼自己为兄弟了。
  廖青风把门一推,扶着谢昭的手往外走去,一边嘟囔:仔细想来,这些日子咱俩当兄弟,好像都是我在吃亏。
  又是大半夜去深山找人,又是替他去救人,现在还当了他的拐杖,这兄弟当得还真是别有滋味。
  谢昭憋住笑,在廖青风背上重重拍了两下。
  他一本正经:都是兄弟,说什么亏不亏的。
  廖青风无言以对,觉得自己现在听兄弟这个词,那可真是哪哪都不对劲。
  可要说哪里不对劲,他又一时说不出来,尤其这个词语又是他先对谢昭提出来的。
  嗐,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谢昭伤了腿,回去自然是要坐马车。
  廖青风往日最不耐烦在马车里待着,觉得马车车厢又小又闷,哪有在外头骑马来得畅快。只不过想起自己答应了秉文会把谢昭送回去,还是只能又跟着谢昭坐进马车里。
  等两人坐稳,车夫牵起马绳,驾着马车缓缓向学涯车驶去。
  车厢内,谢昭对廖青风道:这酒楼的饭菜称得上美味,但我看这酒楼的装潢并不堂皇,客人也并不怎么多,位置又便宜,你是怎么找到这酒楼的?
  当然是一家一家对比着吃出来的啊。
  廖青风轻描淡写地说:我喜欢在热闹一点的地方吃饭,所以经常往外头跑。这京城里稍微有点名气的饭馆酒楼,我都去吃过,所以对比出最好吃的几家也并不困难。
  谢昭一愣:你家里人不管你?
  他们想管也管不到。
  廖青风眉眼桀骜:我父母都在边境,自从我祖母去世后,也没谁能管我了。
  谢昭失了声音。
  良久之后,谢昭问:你不想去见见你父母一面吗?
  有什么好见的,我在京城待得好好的,去边境打打杀杀做什么。
  廖青风看向车厢外热热闹闹的京城街景,眼神柔和了几分:我是在京城长大的,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桥我都熟悉,我不可能会离开的。
  他的右手不自觉抚上黑色的刀柄:更何况,守卫京城,本来就是金吾卫的职责。
  这是一个谢昭从未见过的廖青风。
  他看得入了神。
  廖青风说完话,把手从刀柄上挪开。
  他握拳咳嗽一声,没正经地开玩笑,问谢昭: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坚定地要守卫京城的我很英俊?
  是啊是啊,特别英俊。
  马车已经到了学涯街的谢宅。谢昭借着早已守候在门前的秉文的力气跳下了车,回头冲跟着下了马车的廖青风道:所以你以后去酒楼吃饭要不要一起叫上我?
  他扬眉一笑,我不保证随叫随到,但你喊我十次,我去五六次总是没问题的。
  廖青风没注意到自己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角。
  一身绯红色的金吾卫官服被他穿得威风堂堂,廖青风站在谢昭面前,眉目俊朗,笑容比阳光还灿烂:不能去个七八次吗?
  谢昭无情拒绝:七八次太多了,我可没你的好胃口。
  廖青风假意遗憾:你这兄弟当得不够诚心。
  廖青风还有事在身,谢昭便也没邀请他进来喝一杯。
  送走廖青风后,他被秉文扶着回到房间里,问秉文:元娘和小峰那边怎么样?
  没出什么事情,两个人都好好的。元娘还托我邀请您伤好后去她那里喝茶,她说公子大恩,她无以为报,但是包揽了公子要喝的茶叶还是可以的。
  秉文把事情交待清楚,双眼亮晶晶地凑到谢昭面前:公子您真是无所不能!那冯瑞明还以为自己可以仗着父亲为非作歹,万万想不到公子竟然能真的告到圣上面前。
  真要无所不能,我也就不会伤了腿躺在这里了。
  确认元娘和小峰没有事情,谢昭终于放下心来。他懒懒地躺在床上,挥手赶秉文离开:今天又是斗智又是斗勇,瘸了一条腿还跑了那么多路,真是累死我了,我要睡个午觉。
  他嘱咐秉文:没事情别喊醒我。
  秉文替他掖好被角,笑嘻嘻道:我懂我懂,不会让人吵到您的。
  谢昭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又困又累。
  早上被惊醒后,他想也没想直接去了宫廷,被金吾卫追赶了半天后还要和冯德麟对峙,这一天实在是忙碌,能熬到现在已经十分了不起。
  头沾到枕头不过片刻,谢昭便沉沉陷入梦乡。
  这一觉果然睡得安稳又昏沉,好眠无梦,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太阳已经落山,橘黄色的余晖落在地上,在卧室的地上刻画出外头树影的形状。
  谢昭口干难忍,刚想呼喊秉文,身侧便有人已经沉默地扶他起身,又贴心地在他身后叠上了两个软枕,好让他靠得更加舒适。
  谢昭刚刚睡醒,此时人还有些迟钝。
  他懒懒散散地偏过头去,就见到傅陵已经走到了茶桌便上,此刻正眉眼低垂,安安静静地替他倒茶。
  窗外有蝉鸣声响起,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声响。
  余晖从窗外洒落,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男人俊美沉静的侧脸。
  谢昭忽然发现傅陵的睫毛很长。那长长的睫毛颤动一下,他便觉得春日的蒲公英好似飞进了心中,于是一点又一点的欢喜便慢慢填满了心扉。
  傅陵倒好茶,把盛着温热茶水的杯子递给谢昭。
  他低头,看到了谢昭满是暖意的眼眸和唇边浅淡的笑。
  就在一刻钟之前,傅陵还想着自己得对谢昭冷淡一点。谢昭腿伤未愈,就拖着受伤的腿到处乱跑,傅陵心中实在很不高兴。
  可说来也奇怪,此刻把茶杯递到谢昭面前时,对上他的眼,满腹的不快却在一瞬间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心的无奈。
  这无奈是对谢昭,也是对他自己。
  好像无法对这个人生气。
  傅陵在某一瞬间想明白这件事,更加有种拿这人无可奈何的感觉。
  你来了。
  谢昭接过茶杯,没有立即喝水,而是仰头看傅陵,笑得眉眼弯弯。他刚刚睡醒,又没有喝水,嗓音相较平常的清越,更多了几分沙哑,凌乱的鬓发贴着面庞,露出几分寻常难见的稚嫩来。
  傅陵想,脱去了沉稳官服的谢昭,其实不过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而已。
  他甚至还未及冠,就已步入官场,只能孤身一人面对一切。
  心中某一处软了下去。
  傅陵轻叹了一口气,坐在谢昭的床边上,认命似的说:是的,我还是来了。
  第30章 廉宋
  我原本是不想来的。
  傅陵语气淡淡。见谢昭把茶水一饮而尽,他接过谢昭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继续自己没有说完的话:谢昭,我把你从河里救出来,不是为了看你现在这么作践自己的。
  见谢昭羞愧地低头,傅陵静默半晌,还是看向谢昭,轻声问:腿还疼不疼?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
  谢昭觉得自己应该故意夸大腿伤的伤,扮出一副可怜相来博取傅陵的同情,这样对方就会对自己负伤擅闯宫廷的事情轻拿轻放。
  可莫名其妙的,谢昭对上傅陵隐含关切的眼眸,却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小腿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疼痛被他忽视,谢昭和个没事人似的笑:一点都不疼!都是宫里的太医大惊小怪,自作主张给我又包扎了一回。
  怕傅陵不相信,他还打算掀开被子站起来:你别不信,我走两步给你看看,你就知道我没有夸大,这伤是真的不怎么严重。
  手臂被人握住,带了些力气,是阻拦的意思。
  谢昭愣愣地偏过头,第一次看到傅陵眼中含了几分怒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你别生气他沮丧地低头认错,我下次不这样了
  静寂片刻后,谢昭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傅陵轻轻压着谢昭的肩膀,让他重新靠在软枕上,声音沉沉:谢昭,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谢昭十分感动,连连点头: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傅陵其实也知道谢昭的这种承诺根本不靠谱,可是有承诺总比没承诺要好一些。
  他问谢昭:弹劾顺利吗?
  谢昭回答:幸亏圣上英明,加之窦大人和何大人准备充足,今天的弹劾才能成功。
  冯德麟父子的结局傅陵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谢昭的安全。
  听到谢昭今天的弹劾顺利,他放下心来,发自内心道:这样就好。
  谢昭想到这人不仅在遇险那一晚拼尽全力救下自己,如今还要为自己忧心,一时也不由不好意思起来。
  这样想着,他伸出手拉了拉傅陵的袖子,笑吟吟地问傅陵:廖青风说殿下那一晚背着我走了很远的路,他要替殿下把我背回去,殿下还不同意?
  一听到廖青风这个名字,傅陵就想到那个晚上把自己劈晕的金吾卫,于是脸立即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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