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节

  方陵却是一笑,反问道:“莫非少族长的心就只在五部族吗?”
  此话一说,图兰莫拓目光中闪过一丝异彩来,惊愕于眼前的少年居然能够看穿自己的野心。
  方陵并非随口一问,通过最近所搜集的信息,从而推断出图兰莫拓很可能是个颇有雄心的男子,此时再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了。
  图兰莫拓定眼看着少年,满含深意地说道:“这么说,殿下的心也不只在楚国了?”
  方陵笑而不答,细细品了口茶,才悠然说道:“要成就大业,需要相当的能力,更需要一个好的同伴,是进是退,全凭莫拓少爷一句话。”
  图兰莫拓闭上眼睛,思忖一下才道:“殿下,能够代表楚国吗?”
  方陵坦然说道:“现在的我代表不了楚国,就像莫拓少爷你也代表不了五部族一样。不过,只要你我合作,等到我能代表楚国的时候,相信莫拓少爷也能够代表整个草原部落了!”
  图兰莫拓眼一亮,立刻被少年真挚的话语打动,伸出粗大的手掌,沉声说道:“殿下少年英雄,我莫拓愿意在你身上赌上一把,你我日后便共同进退,待找到合适的日子,我们再歃血为盟!”
  方陵微微一笑,伸手紧紧的和他握在一起,两只手掌传递过雄浑的力量,代表着楚国皇子和图兰族少族长的雄心壮志。
  虽然二人还未滴血盟誓,不过方陵也清楚,图兰莫拓已经信任自己了。
  图兰莫拓自认为聪明过人,但是见到方陵之后,亦不由惊叹他的才智,分开手来后,竟有几分惜惜相知,相逢恨晚的感觉,便直言不讳地说道:“若非殿下乃是皇族之身,只怕我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你留在族里,为我效劳啊。”
  方陵笑道:“你我互为伙伴,本王本来就是在为你效劳。”
  图兰莫拓不由大笑起来,长叹一声道:“若是父亲还清醒,也会欣赏殿下的。”
  见到对方主动提起,方陵顺口说道:“听说老族长病重,却不知道究竟得了什么病?”
  图兰莫拓脸色闪过一丝沉重道:“前年的时候,在北部雪山之中出现了一头名为雪魁的凶兽,屡屡伤害山下的部落居民,我爹亲自上山想要捕捉雪魁,哪知那头雪魁却不是普通的凶兽,而是一头修为有六百年的怪物,结果我爹和随行的人反被其所伤。”
  方陵默然不语,雪魁在凶兽榜上排名60位,必须要行气境及以上的武道者才能制服。不过,凶兽榜的排名都是按照百年成兽的实力而判定的,一般凶兽50年以内为幼兽,50-100年为半成兽,100年以上则成为成兽。
  然而若是超过百年,其实力会呈阶段性上涨。就拿小貂而言,虽然排行80位,但是因为有三百年的道行,所储存的种子数量很多,所以实力并不比60位的差。
  雪魁居于雪山之上,食雪而生,沐雪而长,身型巨大,长有六臂。它们的领土意识十分强,方圆百里内不允许任何异物进入,否则就会采取凶猛的攻势。要认出雪魁的年龄十分简单,每一头雪魁头上都生有一角,每隔百年,角上便会多处一个节,如果是六百年的雪魁,那就是角上六个节。
  六百年的雪魁实力显然不止排名60位,而轻视凶兽实力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
  图兰莫拓继续说道:“爹负伤回来后,经巫王诊断,发现他不仅内脏重创,而且头部也受到震荡,只是经过这两年的治疗,内伤倒是有所好转,但是整个人都处于昏迷状态,身体越来越虚弱,巫王一直治疗,也未见起色,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方陵微微思索着,虽然不知道老族长的修为有多高,但是只怕碰上六百年的雪魁,吃个大亏也是合乎常理的,就算是自己碰上,再加上小貂,只怕也只有逃跑的份。
  他关切地说道:“莫拓兄,在下母后常年多病,本王年少时便随宫廷御医学习医术,经过几年调理,母后不仅身体健朗,而且一点小病都不生,比年轻人还年轻。所以我想去探望一下老族长,若是能够帮上一些忙那就最好了。”
  图兰莫拓倒是稀奇道:“没想到殿下居然还会医术?”
  方陵微微一笑道:“莫拓兄应该也听说我的事情,在下自小就在冷宫中长大,所以平日里没有事情,也只有学学医术,看看医书,十几年来下来,所遇到的疑难杂症不少,都能妙手回春。”
  在旁边一直未说话的李仲博突而说道:“少族长,巫王大人的医术自是高明,不过这南国医术也是博大精深,只是让殿下去探望探望,一来合乎礼数,二来也是另寻一条途径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方陵不由看了这李仲博一眼,此人倒会卖弄人情,而且把话说得这么圆,倒是个不可多得的谋臣,若非要和图兰莫拓结盟,否则这样的人也该挖到自己手下才行。
  听李仲博这么一讲,图兰莫拓便点点头道:“也好,那择日不如撞日,我本就打算拜访完殿下之后便去见见父亲,既然殿下要去,那咱们就一道吧。”
  于是,方陵和宋影儿便和图兰莫拓一道前往族长所在的府邸。
  府邸仿造南国宫廷建筑,又依山而建,颇有几分奇伟,不过图兰莫拓并未在府邸停留,而是径直的穿过府邸,来到后面的一条大道上。
  站在大道上,很清晰的可以看见对面的山路蜿蜒而上,一座宫殿式的建筑似乎贴在山壁上,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相当壮观。
  图兰莫拓便介绍说,那就是图兰族的萨满殿,萨满巫王便在那里,而为了方便治疗父亲的病情,就将父亲安置在了萨满殿中。
  来到萨满殿门前,图兰莫拓恭敬的行了礼,然后由萨满巫师前去通报,得到萨满巫王的允许之后这才得已进入。
  方陵刻意关注图兰莫拓的表情,见到他表情上连一丝不满都没有。
  方陵心头暗暗吃惊,看来萨满教的地位确实非凡,连这堂堂少族长也是毕恭毕敬的,发自内心的尊敬着。
  事实上,在方陵看来,对于草原部族来说,萨满教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作为草原人的精神领袖,他们能够稳定统治,但是又成为了统治者的限制。
  这一点和镇国天师是有些类似的,不过镇国天师并不干涉政世,而且又能够保护国土不受仙门邪道弟子扰乱,比起萨满教来说,倒少了些介怀的地方。
  走进萨满殿中,方陵发现这里的萨满巫师修为都高了很多,也第一次见到萨满红巫,而他心里也对萨满巫师的修为有了一定的判断。
  除了萨满学徒外,最低级的灰衣萨满巫师,修为一般都在刚力境以上,从初入期到巅峰期的都有;地位比较高的萨满黑巫,修为则达到了融气境,一般处于初入期和稳定期;而数量稀少的萨满红巫的修为则基本达到了融气境巅峰期,这样的修为放在武道者中也算是能开宗立派的高手了。
  沿着宫殿一直朝上走,地势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悬空。整个宫殿群就像是用石梯钉在山壁上一样,站在石梯上朝外一望,便是一片虚空。
  宋影儿胆子虽大,走到这里也不由轻嘘了口气,几乎是紧紧跟在方陵身侧,不敢拉开一点距离。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来到了最上层的宫殿中,两个黑袍萨满恭敬的守在一边,见图兰莫拓来了,只是微微躬了躬身,并未行多大的礼数。
  待到走进大殿里,便见到一个六旬老者。老者相貌消瘦,双目微闭,看起来颇有几分慈祥,他头戴金冠,身穿金袍,巍巍然坐于上座,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气势。
  方陵更注意的则是此人身上并未流露出半分天地之气,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萨满巫王不会武功。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已经修炼到气息内敛于无的境界,单单从这点看,就不知比自己修为高了多少,只怕也是行气境的高手了。
  图兰莫拓恭敬的行礼道:“莫拓见过巫王殿下。”
  萨满巫王睁开眼来,平静的扫过众人,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道:“以往都是你一个人来,今天还带着朋友?”
  图兰莫拓立刻介绍道:“这位是楚国的石城王殿下,来拜访父亲的。”
  “哦,石城王殿下千里迢迢从楚国而来,便是为了拜访族长大人?”萨满巫王笑容不变,语气缓和,似乎只是一句简单的疑问,看不出有任何的猜忌。
  第十八章 百邪尸虫
  方陵还未回话,图兰莫拓便已经帮他答道:“巫王殿下,石城殿下是带着能够打开失落之城的钥匙而来。”
  萨满巫王并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只是嘴微微张了下,轻哦了一声,颇感欣慰的道:“若真如此,那可谓是我族的贵宾了。来人,带少族长和石城王殿下去后殿看望老族长。”
  一个萨满黑巫从旁边走了出来,领着图兰莫拓等人朝后殿方向走去,萨满巫王慢慢闭上眼睛,就好像从未睁开过一般。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来到后殿,为了避免打扰到老族长图兰克,宋影儿和李仲博在外面守候,方陵和图兰莫拓走了进去。
  一推开后殿的门,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道便窜了过来,方陵用力闻了闻,立刻辨别出这些药味的主要来源,确实是一些用于治疗内伤的药草。
  不远处,一个憔悴的老者卧在床上,形如枯槁,气若游丝,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濒临死亡的气息。
  图兰莫拓叹了声,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的表情道:“爹的病情又严重了。”
  “老族长吉人自有天象,一定能够转危为安的。”方陵安慰了他几句,大步走到床前,伸手按在了图兰克的脉门上。
  修养了几日,方陵的内伤也只好一成,不过为了探明图兰克的病情,他也只有费力的聚合太阳火劲,将其渡入进图兰克的身体中。
  以方陵现在对太阳火劲的熟练程度,测病并非是一股一股的,而是化为千丝万缕一般,细如毫发,就算当事人亦难以发觉。
  无数丝太阳火劲一窜入,方陵便发现图兰克的脉象紊乱无力,似乎动一下都极为艰难。
  无论是南国的大夫还是草原巫师,判断病人是否有病探脉都是最基本的,如此严重的脉象,几乎表示图兰克随时可能丧命。
  方陵也没料到图兰克的病情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心头一沉,紧接着,太阳火劲窜到他体内更深的地方,仔细的走了一圈,这一走完后,他心头更像塞了块石头似的,正如图兰莫拓所讲,图兰克的内伤已经痊愈。
  然而以图兰克外表所表现出的一切,已经是病入膏骨之相了,如果不是有致命的内伤,那也一定有其他顽疾。
  他继续操纵太阳火劲,又在图兰克的体内检查了一遍,这一次可谓是毫无遗漏,日融月解之术相当神奇,但凡是有病态的地方,太阳火劲便会自动的附着过去。然而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甚至连他的头部也没放过,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方陵几乎可以断定,图兰克的身体是健康的,那么呈现出这种状态,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北疆府君所提到过的“虫”字!
  从探测的情况看来,图兰克并非是中毒之像,若不是中毒,那这虫是什么,莫非是体内有虫子吗?
  这么一想,方陵立刻将太阳火劲全部收了回来,然后又沿着图兰克的脉落慢慢的扩展出去,重新审视着每一处地方,一丝丝太阳火劲带着敏锐的感知行进着,同时将这些感知反馈回方陵的脑海中,一条条猩红的脉络,一个个鲜活的器官在头脑中成形。
  见到方陵专注的探病,图兰莫拓也不催促,静静站在一边,脸上还有几分感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太阳火劲行进到心脏处的时候,方陵陡然有了发现,在心脏的背面居然趴着一条指头长宽的东西,此物不似经脉,时不时的蠕动一下,显然是活的。
  为了不引起它的注意,所以方陵并未仔细探测,而是继续的操纵太阳火劲移动着,寻遍周身,图兰克身体唯一异样的东西便只有它。
  他慢慢收回太阳火劲,暗暗确定下来,这东西一定就是北疆府君说的虫了。
  幸亏当初想到了询问图兰克的事情,否则若没有北疆府君的这个字,只怕怎么样也找不出答案来。
  见到方陵收回手,图兰莫拓看他神色凝重,反倒是豁达的安慰道:“殿下不必为难,我爹的病连萨满巫王都束手无策,我想就算真的楚国御医来了,只怕也是无功而返啊。”
  方陵踌躇了一下,没有将发现的事情告诉图兰莫拓,只是点点头道:“老族长的病情的确难解,或许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图兰莫拓只当他是随口说说,也没在意,接着说道:“我还要在这里呆一会儿,先让仲博送你回别馆吧。”
  方陵点点头,便朝殿外走去,待到出了大殿,和宋影儿一道回到别馆之后,他关上房门,独自进入了寸鼎中。
  因为事情关系到地府之行,所以方陵并不打算将宋影儿牵涉进来。
  听完方陵的描述之后,霍峻远微微思忖一会儿,郑重其事地说道:“二弟你所发现的东西恐怕是百邪尸虫。”
  “百邪尸虫?那是什么东西?”方陵连忙问道。
  霍峻远负手说道:“草原之地自古便没有国家,也就没有镇国天师的存在,这里非仙门所属,亦非邪道驻地,所以无论是仙门弟子还是邪道教徒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往来,同时又引起了大量的纷争。萨满教实际上就是融合了仙门和邪道的一些皮毛法门而诞生的,其亦正亦邪,所以虽然是草原的精神领袖,但是却又炼制毒物,制造巫尸。”
  方陵听得连连点头,霍峻远拜师仙门,知识可谓浩瀚,无论提到什么总能轻松的讲出其前因后果,以萨满教这样亦正亦邪的立场,的确也只有在草原才能生存。
  只听霍峻远又说道:“成为萨满黑巫之后,萨满巫师都可以学习炼制巫尸之术,不过,巫尸并不是萨满教最深奥的巫术,还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巫术甚至于禁术,其中一样便是《大噬魂经》。”
  “《大噬魂经》?这么说百邪尸虫就是用这种巫术炼出来的?”方陵问道。
  霍峻远点点头,示意方陵坐下来,然后跟着盘坐在地道:“此经乃是最深奥的禁术之一,炼制不易,其要收集整整一百具生前生前穷凶极恶,犯下累累重刑的恶人尸体,将其置于极阴之地,设以特殊的阵法,然后萨满巫师会以自己的鲜血来以血养尸,尸体不仅不会腐烂,而且会继续的生长,渐渐的,在他们身体里便会产生一种叫尸虫的天地异物,尸虫以恶人尸体为食,吞噬其血肉骨骼,继承其生前邪念。”
  方陵听得也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只是事情还没完,却听霍峻远又道:“待到一堆尸虫将恶人尸体都吃完了之后,它们便会互相残杀,最后所成活的那一条,才能够成为真正的百邪尸虫。”
  方陵蹙眉问道:“那这百邪尸虫究竟有什么用途呢?”
  霍峻远说道:“百邪尸虫非毒非药,此物乃是天地异物,以特殊方法将其埋入人体之内后,便能够吸取人体精血,让人宛如活死人一般,就算是再高明的大夫都无法治好,更分辨不出病因何在。”
  方陵见过图兰克的病情,的确好像一个活死人,他又追问道:“那该清除掉百邪尸虫呢?”
  霍峻远却摇摇头道:“关于这东西我也只是耳闻过,而且事关萨满教机密,不为外人所知。不过以我的经验来判断,此物即为萨满巫师以血养成,应该和其本身有密切的联系,虽然不知道联系到了哪种程度,但是强行驱逐,只怕会引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方陵见到连霍峻远都不知道,也不由犯了难,说道:“我记得北疆府君说过,老族长这一关并非三难死劫,若有贵人相助,便能够化险为夷。”
  霍峻远点点头道:“一切命中自有定数,不过我想,如果老族长命中真有贵人的话,那么一定非二弟你莫属了!”
  方陵苦笑道:“我倒是希望成为老族长的贵人啊,不过照目前这形势来看,只怕难以治疗他。”他又思忖了一下道,“如果《大噬魂经》是萨满教最深奥的禁术之一,那么能够往老族长体内注入尸虫的定然就是萨满教中人了,大哥,你觉得会不会是……”
  霍峻远猜出方陵还未说的话,沉吟道:“萨满巫王的疑点的确最大,不过这也并非一定,因为萨满红巫也能够接触禁术,而且并非萨满巫王就精通所有的巫术,判断不出来成因也并非没有可能,而且希望老族长死的人,也包括图兰赛汗和乌审族族长他们。”
  方陵点点头,分析道:“那么目前就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萨满巫王下的手,萨满巫王已是五部族的精神领袖,但凡有大事,老族长也会向他请教,只不过精神领袖和实权领袖是不一样的,如果他想要站到更高的位置,有更大的野心,那么老族长自然就成了绊脚石了。”
  霍峻远不无称赞地说道:“若巫王真有野心,用这样的方法让老族长死在雪魁的手中,也算理所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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