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你在哪找到的?
夏冉江一把抢过挂链。
不就是在这个抽屉么?
夏冉江感觉脑子里像一根绷紧的皮筋,不时还有只手在拨弄,每弹一下就触碰到最疼的神经。不过,他迅速坐下来,手里攥着挂链,闭着眼不停地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对了,前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是你把挂链扔到抽屉的,你在哪发现的?
夏冉江想了几秒,突然灵光乍现,觉得那天最可疑。
就挂在你腰带上啊。何啸宇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说。
怎么会在腰带上?我一般都放外套口袋里啊。
我怎么知道。何啸宇努力回想着当时看到碰到的一切,哦对了,当时是有两条,那条从腰带上落下来的,还有一条的确是从外套口袋里掉出来的。
妈的!
夏冉江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联想到当晚回寝室前经历的事情,顿时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当时童哲让夏冉江靠着旁边水泥地休息的时候,顺手将自己的书包取下来给夏冉江当坐垫。而那条挂在书包拉链上的挂链刚好挨着夏冉江的腰带,在重压之下搭扣勾住了腰带。夏冉江起身的时候,整条挂链从书包上脱落,正好卡在腰带上。可是到宿舍那一路,两人却都没发觉有任何异样。回到宿舍,夏冉江把外套和裤子丢在椅背上,这条挂链跟着另一条一直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挂链一起滑落,被何啸宇捡起来了。
夏冉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两天的疑惑彻底烟消云散。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不安明明是自己失误,却让童哲难堪,而且看得出来,那条挂链对童哲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否则也不会这么大费周折跑到寝室来找,找不到又跑去操场等半天。
夏冉江还能感觉到当时面对童哲近乎无赖的挑衅,心中充溢的怒火和紧张,现在还能感觉到那么真实。多年来,夏冉江也慢慢学会了喜怒不行于色,即使当时心里那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你的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已经挂在嘴边了,但是还是恨恨地咽了下去。
夏冉江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这两天偶尔也从各种渠道听说过童哲的作风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没事没事,不就是一条挂链。物归原主就行。
何啸宇看着夏冉江有些错乱的眼神,似乎看出了问题所在。
夏冉江不吱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手心因为挂链攥太紧都发红了。他又像机器人一样拉开抽屉,取出稿纸,放下挂链,合上抽屉,默默地嘟囔了几句转身走向还在放着水的浴室。
洗完了?
何啸宇若有所思地盯着夏冉江,夏冉江顿时愣住了。
饿不?
你又在算计啥?
才不是何啸宇哼了一声,我是说,你要是饿,一起去楼下弄点吃的哈。
确定是咱俩一起去,不是你指使我去?
夏冉江背对着何啸宇,拉开衣柜找衣服。
你看你看,嘴里显得那么不愿意,你这不是把衣服都快穿好了吗?还这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就让你去买了个
买军需品怎么了?从来不帮人跑腿的。走吧,我也有点饿了,晚上他么又累又饿,今天还这么衰,东门整点夜宵去。
夏冉江没等何啸宇说完,一把雨伞丢了过去。
雨早就停了。快点快点,待会儿熄灯了。
雨后的校园主干道上还残留着水渍。路灯昏黄的灯在地面折射成无数细碎的光点,随着两人前进的角度不断变幻着各种造型。空气中的湿重感并不明显,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寒意。一层秋雨一层凉,更何况是临近午夜,面颊裸露在寒凉的晚风中,更能感受到长袖格子衬衣下截留的一丝温暖。
似乎每所大学都有一处小吃一条街。有的虽然不是街,但是小摊小贩聚集的地方总能成为最接地气的商品集散区,而这些商品中最受欢迎的自然是各种食堂或餐馆吃不到的小吃。对于江东大学也是如此,宿舍区东门外以前是一片老旧楼房,自从拆掉后还没有新建计划,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商机,每天晚上烟火缭绕,分外热闹。
这还是夏冉江和何啸宇第一次这么晚出来。还没出校门,远远地就能听到远处传来各种锅碗瓢盆的敲击声。热油下锅,刺啦一声腾起一阵烟,空气中传来温暖的香味。
夏冉江本能地咽下口水,加快了步伐。
我去,这么多吃的,这真是掉进米缸了。
何啸宇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断在连排摊位边转悠,这一分钟还在盯着一个大叔摊鸡蛋饼,下一分钟就折到对面守着水果奶昔。
这儿,过来过来。
何啸宇听到夏冉江在不远处喊他,立刻颠颠地跑过去。
我们就吃个炒面吧。感觉还挺好吃的,而且价格好像也不贵。
行,待会儿吃完还可以带个香草冰淇淋回去哎呀,刚好这儿隔壁就是烤羊肉串,咱俩可以坐下慢慢吃。
不到半小时,两人就解决了一顿夜宵,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你等等何啸宇拍了拍夏冉江肩膀,我再去买杯奶茶。你就在这儿等等我。
还没等夏冉江说话,何啸宇打了几个响亮的饱嗝迈着鸭子步走了。他只好站在原地,盯着何啸宇的背影。
嘿。
一个身影跳入夏冉江面前,阻断了夏冉江的视线。
夏冉江?
面前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上身套着白色的心形领口小毛衣,衣摆的碎花一直延伸到裤腿。
是我你是?
这么快就忘了?刚才还一起不插电唱K的啊。
哦,对对对,俞青对吧?
夏冉江顿时记起来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偷偷歪过头看看远处的何啸宇还在不在。
嗯。我是通信的俞青。你晚上也出来吃饭啊?
俞青一直保持着近乎职业的微笑,并不阳光,但是让人感觉很惬意。
是啊,跟同学一起的。
哦,我也是跟同学一起的。俞青顺着夏冉江的眼神微微回过头。那我先走了哦,寝室快熄灯了。
嗯,路上小心,我还要等同学回来。
夏冉江有些心不在焉,挤出一丝微笑。
俞青点了点头,朝夏冉江微微摆了摆手。刚走起步又回头:对了,你唱歌的确不错,继续加油!
夏冉江眨了眨眼算是回应,等俞青转身,马上就开始搜寻何啸宇的踪迹。
你个龟儿子,趁我不在就在撩妹。
这声音从身后传来,夏冉江一时有些措手不及。还没等他回头,何啸宇绕过来站在他面前,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哪儿跟哪儿啊,晚上我们务虚,教官让唱歌,刚好女生连也在,就大家一起唱K咯。
所以你们男女对唱了?
对你妹啊,怎么那么常见的事儿你说出来就变得那么猥琐呢?你东西买好没?夏冉江一脚踢过去,何啸宇屁股一撅成功躲开。
操,都撒我□□上了
何啸宇举起塑料袋努力保持平衡,里面装着两杯奶茶晃荡着,其中一杯封口有些破损,奶茶有些洒出来。
这一杯给你了。
何啸宇把完好的一杯连带塑料袋一起递给夏冉江。
我不喝这个。肚子都撑死了。
那怎么办,我也喝不完啊。
你给黎力呗。
给他?我吃饱了撑的?好像是哦,现在挺饱的。
何啸宇若有所思地放下举起的手。
反正你也喝不完。夏冉江张开手臂,晚上吃饱了果然神清气爽。哦,对了,我这几天看他晚上都在做高数题,好像是要转专业?
是啊,他想转信息工程。本来他就是调剂到我们专业的。不知道为啥这么想不开。
我觉得很正常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虽然转专业很困难,但是能转出去也是一种解脱。顺其自然比较好。
那你为啥想学英语专业?我觉得你要是学新闻传播多好。凭你这姿色,凭你这语言天赋,学点国际新闻做个主播以后足够风生水起,到时候别忘了跟你同一寝室的小弟我啊。
何啸宇咬着吸管,紧跟在夏冉江身后。
我倒是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做那个。夏冉江轻快地踮着碎步说。太辛苦,太累。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挺好的。
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啊?现在没有不累的活法。你这是养在深闺无人知。说不定哪天哪个富婆就看中了你,你这一辈子就发达了。有时候啊,人真的生不由己。就像斗地主,抓到一手好牌,但是也要有人配合着打才能赢。
但也有四个二带两个王的时候啊。
那是傻逼。
☆、第 6 章
一天,三天,七天,十天。军训就这样平静地进行着。每天,主干道上都是各种喊着口号踢着正步走过的队伍,唯一有变化的是队伍的脚步更齐了,口号也更一致了。不知不觉中,军训也快接近尾声。
这些天里,夏冉江经历了前几天的不适应,居然开始喜欢上这种早起晚归、近乎自虐的训练。每天太阳下站军姿、练刺杀,夏冉江都会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个人,此刻站在太阳下的不是自己。这种类似精神分裂的状态似乎是夏冉江天生就会的求生本能,尤其是面对精神阴影,总是会自我安慰这不是自己。按照他的经验,痛苦总会过去的,只要经历的过程自己感受不到就好。等痛苦结束,真实的自己再归位,把痛苦储存在记忆中,就像自己读过的书、听到的故事一样,重新在大脑里重新整合,落笔成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材料。
只是,每次休息的时候,夏冉江都会在跟队友打闹的时候望向观众台。除了教官和辅导员,偌大的观众台已无他人。一次,两次,三次,夏冉江似乎都成了习惯,后来渐渐也不看了,视线回退到周围半径几米内。连日的军训让夏冉江身心疲惫,所听所闻在知觉器官接收信号的一瞬间同时也在消失,触及不到情绪的最深处。如同一株黑暗中艰难求生的藤蔓,努力向四周未知区域伸展自己的触手,可是就在触碰到晨光的刹那遭到利斧的砍伐。疼痛诛心,藤蔓只能将探索的触手全部收回,团成一团,开始用触手织就一张隔网再次将自己包裹起来,安安静静地睡去。
而童哲也忙着准备新学期的课题研究。这学期,学院领导交给他一些国外院校合作研究的任务,童哲欣喜地接受,走出领导办公室却不知道为何有些怅然。办公室外墙上张贴着学院历年来学生参加各类国内国际大赛的照片,童哲的照片是最新上墙的,也是获奖学生中年龄最小的。照片中,自己站在最前面,左右是同系学长和其他院系的学生。童哲驻足在照片前,脑子却像时间停止了一般没有发生任何联想,可是总有一些碎片如子弹击碎头盖骨般挤进大脑。也许这张照片就是前二十年的顶峰了吧。突然,心底一种恐惧如深海中的气泡缓缓上升。未来两三年,也许他就会跟其他照片的主人公一样,做研究,发论文,考托福GRE,出国深造。再远一点,找到合适的机会或继续做研究,或移民,不出意外,未来20年的里程碑都已经挂在眼前这面照片墙上了。童哲此时觉得自己就是上帝,能清晰地判断墙上这些学长学姐未来的命运,包括自己。不知怎的,童哲一瞬间感觉到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就像流水线批量生产食品一样,配料、口感、包装都相同,只是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的区别。想到这里,童哲的双眼又轻蔑地扫过面前的照片,转身走出学院大楼。
大王叫我来巡山哪,伊尔呦伊尔伊尔呦
第二天一早,童哲被炸裂的手机铃声惊醒,立马条件反射似的意识到是谁童哲针对每个群组都设置了铃声,只对两个人单独匹配了自己认为最符合人物个性的歌。童哲睫毛抖了几下,伸开手臂划拉半天终于碰到了手机按了拒接。可是过了几分钟,同样的铃声再次响起,童哲呼的一声坐了起来,接通电话开了免提。
小兔崽子敢不接我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小姑的声音,声音里还残留着笑声。
您这一大早吃□□了准备点火发射还是咋了
童哲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请你吃饭。
哎呦,麦当劳?肯德基?还是沙县小吃?
好歹我也是大学老师,得讲点格调好吧?你赶紧起来呗,跟你妈说你今天跟我吃牛排去了。
卧槽,你这是有了大活啊,你牛排是路上捡的然后带到餐馆去现做?
别那么多废话,请你吃饭这么费劲。单纯的表达一下对晚辈的关怀还马屁拍到狗腿上了。吃就吃,不吃拉倒。11点我去你家楼下接你。过时不候。
你确定是牛排不是猪排鸡排
童哲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把电话挂了。经过刚才这么一顿瞎聊,童哲感觉大脑也清醒了很多。刚准备拿起手机看小说,瞥到手机时间显示已经十点四十多了。赶紧跳下床洗漱换衣。
小姑,今天怎么良心发现请我吃牛排?
童哲打着哈欠,昨晚打游戏打太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童思睿聊着。
因为我今天高兴呗。
为什么高兴?
待会儿再说。
车停到了紫峰大厦。两人乘电梯上楼,来到了一家西餐厅,门口穿着黑色绸面的服务生进进出出。斜角落里立着一家三脚钢琴,钢琴手正优雅地弹奏着《秋色私语》,靠窗边一排小桌边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老外。
看样子你今天是下血本了啊。
童思睿走到前台报了订座号,服务生领着他们在靠近窗边的餐桌落座。
这地方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