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团综艺

  被顾同称作“老板”的是个矮胖的中年大叔,他正划拉着鼠标,目不转睛的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一段视频。视频被投影在一旁的墙上,一个一身黑衣、戴口罩、鸭舌帽的年轻人正跳着一段高难度的街舞。
  阮言秋微微一怔。
  这段视频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在邻国做练习生的时候,给线上评测的“领导”表演的舞蹈。
  视频连了线,他才知道对面是ty总公司老总陶渊。
  镜头那边的陶渊西装革履,唇角携着一丝阴沉沉的笑:“有什么看家本领,都亮出来吧。”
  音乐是临场指定的,舞蹈要求即兴发挥,垂头琢磨了结奏和曲风,镜头内的阮言秋动了起来。
  陶渊目不转睛的看完了全程。临了,转头对旁人撂了句:“做个视频运作一下,把人弄回来吧。”
  ty的前期铺垫很成功,阮言秋带着口罩帽子跳舞的视频在圈内轰动一时,对头“澜星文化”又是压评又是买热搜,微博上甚是热闹。
  收到回国出道通知的阮言秋,心底酸热。
  哪知见了陶渊本人,他捻玩着阮言秋的手久久不放:“休息一下,今晚华笙兰亭,带你见几个圈里人。”
  阮言秋不会喝酒,那晚有点醉,可陶渊比他更醉。
  听他伏在自己肩头,气声里混着暧昧和酒意说完那句话,阮言秋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陶渊撑着桌子,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你想出道么?”
  “……”
  “仅凭那段视频可没人知道你是谁。”陶渊笑的意味深长,转过头去和邻座碰杯。
  “这个新人不错呐……”肥头大耳的导演用油腻腻的视线在阮言秋身上来回巡睃。
  “好说。”陶渊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两人抵头笑了。
  那一刻,阮言秋突然明白了总公司要求他带着帽子和口罩跳舞的用意——没有ty的后期支持,那不过是一段网红视频,想要在人前露脸,就必须接受陶渊的“直接控制”。
  阮言秋态度坚决,因此,视频里的神秘练习生就此失踪,没能再在圈内翻出半点水花。
  圈里人忘性大,曾经兴奋叫嚣着要揪去他口罩帽子的网民们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海量的花边新闻中,好乐迪的老板龚诚却像刚刚知道一样,把视频翻来覆去地研究个不停。
  会议室内光线暗淡,谁也没能发现阮言秋眼底那短暂而汹涌的情绪。从视频上移开目光,他神色依旧淡淡的,恰与老板龚诚抬起的视线撞在一处。
  “嚯。”龚诚发出一声惊叹,脸上的烦闷立刻消散大半,“内个……”
  “阮言秋。”
  “哦对,小阮。”龚诚热切的盯着他的脸,转对端枸杞水的年轻男士说,“老顾啊,眼光不错。”
  顾同不客气的点头:“那么姚思安的综艺缺……”
  综艺?不是说好拍网剧的么?阮言秋心底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龚诚朝顾同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就和阮言秋滔滔不绝的解释开了:“咱们公司报了个综艺,小姚病了不能去,我们正愁呢,恰巧你就来顶缺了。”
  “等下你填个表啊,回头我让老顾递到节目组……”
  龚诚自顾自的安排上了,仿佛这是件多么自然、多么顺理成章的事一样。
  阮言秋想了想,一脸正色的打断他:“老板,有钱拿吗?”
  龚诚卡住:“什么?”
  “参加综艺有钱吗?如果不多……我还是想去拍那个网剧。”
  会议室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龚诚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网剧推迟了。年轻人啊,那可是个大型综艺,多好的刷脸机会,别人都抢不上,你怎么还要钱呢?如果你能火,将来想要什么样的剧接不到?”
  阮言秋觉得有理:“那可以问问是个什么综艺吗?”
  “唔,男团选拔综艺。”龚诚曲起一根手指,用关节轻轻敲了敲电脑桌面,“就像这样,唱歌跳舞,会不会?”
  注意到阮言秋的僵硬表情,龚诚以为他是紧张:“没要求你跳到这个程度。这是ty藏着的大魔王,他做的都是高难动作,就这段视频,内娱顶尖实力了。”
  阮言秋没想到他给自己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默了默:“……没那么夸张的。”
  龚诚却误解了:“……外行吧?”
  阮言秋掀了掀唇,欲言又止。
  才刚离开ty,他不想立刻在男团综艺里露脸,倒不是怕陶渊,阮言秋唯恐气头上的陶渊出手把小网剧给搅黄了,弄丢了那个来钱最快的机会。
  龚诚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失望的说:“不会才艺也没关系,小姚和你差不多,他的人设你就直接拿来用,去演个花瓶,积攒点人气什么的……当然,如果你就是不愿意,也不好强求。咱们公司的情况你看到了,网剧开拍前没有钱拿的。”
  ……花瓶人设?
  阮言秋心里一动,似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最佳契合点。
  如果隐藏实力,去综艺里演个花瓶怎样?
  ty不会注意到他这么个小人物的存在,即使陶渊闲得无聊看了节目,对“样样都不行”的阮言秋也不好追究什么。只要顺利被淘汰,就可以安心去拍小网剧了;如果能在综艺中走得稍微远些,好一点的网剧没准也能接到。
  既解决了新公司的困境,又给自己闯了条不错的“钱”途。
  “老板我去。”阮言秋一口应下。
  龚诚满意的拍了板:“那就这么着了。给你介绍一下队友啊,galaxy,我们公司唯一的男团,你们认识一下,这几天你跟着他们过一过舞蹈,半个月后一起上节目。”
  阮言秋顺势看向踏进会议室的三个年轻人,并向他们伸出了手:“阮言秋,幸会。”
  “齐采。”
  “邵文帆。”
  “罗将。”
  唯有最后一个人,用冷冰冰的视线扫过阮言秋伸出来的手,没动。
  阮言秋睇了他一眼,淡笑着收回手。
  好乐迪芝麻绿豆大小的公司,除了几个大龄没前途的女艺人,就只有这么个四人小糊团,阮言秋一来,少不得挤占资源,当然会引得某些人不适。
  对此阮言秋表示理解。
  可大家都凭本钱吃饭,也没什么愧疚的。
  罗将见他神色平平,对这头警告似的敌意视而不见,一杆火迅速窜到了脑门子上:“老板,明天我们还要去北面跑个通告,两周回来就上节目了,团舞哪还有时间磨合?”
  话说得明白:我们忙得很,没空指导新人。
  龚诚登时拉下脸来:“一个团舞不集合排练怎么上台?没时间也要挤,教不会小阮,丢的是整个团、整个公司的脸!”
  罗将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那老板说怎么办,把通告取消?还是再花点机票住宿钱,把他也捎上?”
  龚诚被他一噎,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哪有人愿意为这种奇奇怪怪的开销掏腰包?
  通告取消更不可能。
  龚诚指着罗将的鼻子刚要发火,就见队长齐采抢了一步挡在中间,好声好气地笑说:“老板不好意思啊,小罗也是心里着急嘛。我看这样把,今晚我带带言秋基本动作……”
  罗将不忿:“哥,你今晚还有直播呢!”
  “……”
  冷场中,就听阮言秋忽然插了句:“没关系,团舞有练习室录像吧?我自己学学也行的。”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集中过去。
  阮言秋在各式各样的目光中抬起头,唇角弯成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那股从容的气质与满屋的焦躁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像是赌气或者开玩笑。
  大家又好笑又讶异:居然有人说要跟着视频自学一个团舞,这位还真是个崭新的新手呢。
  但好歹,这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半晌才有人站出来和稀泥:“小阮自己先学学也好,小姚本就能力有限,他的part是团队中最简单的,走位什么的大家回来再捋也来得及。”
  龚诚松了口气,对说话的顾同抛了个感激的眼神。他合上笔记本要逃似地站起来:“对,凭脸去就行,动作嘛……差不多就好。”
  当晚在新宿舍住下,顾同过来给他讲了讲姚思安的人设。
  据说他个子不高,自来卷,深棕色的圆眼,纤细雪白,长的娃娃一样乖巧漂亮。他唱歌跳舞rap样样不行,是个地地道道的花瓶。
  同样“什么都不会”的阮言秋想凭脸在综艺里走得尽量远,就要学着姚思安做一个讨人喜欢、乖巧可爱的傻白甜。
  其实顾同是有一些顾忌的,因为阮言秋和姚思安气质上相差太多。
  姚思安本就乖巧漂亮惹人怜,是花瓶本瓶;而阮言秋呢,他样貌比姚思安出色,为人礼貌但不太热络,亲切又不太合群,清淡的外壳下时不时透出些许锋利棱角,主意极正,不像是好拿捏的。
  就比如现在,顾同杵着下巴胡思乱想的功夫,阮言秋已经把那团舞录像翻来覆去的看了四遍,每次聚焦一个人,那专注眼神几乎要把屏幕扣出个洞来。
  顾同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却感觉他那严肃认真的架势比自己还要专业?
  “怎样?”顾同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阮言秋抬眸:“这不就是那段独舞改编的?”
  “是啊。”的确是会议室独舞改编的四人舞,而且是扣掉了大部分高难动作的四人舞。即使如此,齐采等人的表现也堪称亮眼,但对他一个新人外行,还是太难了些。
  “走位大致清楚了么?”
  “嗯。”阮言秋点点头。
  就一个“嗯”字?顾同拿不准他的意思,继续试探道:“这段舞节奏很快,你要是觉得困难,给你报个舞蹈速成班,让老师带带你?”
  “不用,不好让公司破费的。”阮言秋挂着副体谅的笑,话说的客客气气。
  “你确定?”顾同下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你看这个手臂转身体的wave就是一个团体动作,如果做得太生硬……”
  顾同想说:你坑自己也就罢了,可别把大家给拖累了。
  “确实。”阮言秋还沉浸在团舞中,闻言赞同的指着视频中的齐采,“这个动作论完成质量他是最好的,可是他前头慢了些,导致没能把一整个拍子做完,接下一个动作的时候,卡点就有一点紧。”
  顾同:?
  “罗将的动作框架够了,可身体不太协调,动作有点僵。还有……邵文帆是吗?他柔韧度很好,可能有点害羞,没能放得开。”
  顾同:??
  怎么感觉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过去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阮言秋局促的笑笑,话锋一转:“这个舞好整齐、好厉害!”
  顾同:“……”
  思来想去,他打算说得明白点:“言秋啊,这段舞小姚练了两个多月,动作很标准、很到位,你没接触过舞蹈,两周后就要上节目了,没人带,你真能练好吗?”
  “小姚?”
  “对,就是他。”顾同指指屏幕里卖力跳舞的姚思安。
  “他这段操……舞挺简单的。”阮言秋认真的说,“放心吧,我上学那会儿是领操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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