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再临烂柯棋馆

  打定心思置身事外后,房遗爱眼望府门前,群情激奋的学子、军卒们,拱手朗声道:“众位请听房俊一言。”
  房遗爱在军中是正三品的后军督府,在文坛是万人敬仰的“布衣榜首”,此时他虽然赋闲在家,但话语出唇还是将躁动的众人压制了下来。
  “此番辞官,乃是房俊本意,皆因旧伤复发不能担此重任。”说着,房遗爱伸手摸向肩头,故意做出一副伤痛的架势,拱手道:“突厥军中那支毒箭淬有奇毒,房俊为保性命只得在家全心调养,还望诸位见谅则个。”
  “榜首中毒了?”
  “箭头上淬有奇毒?”
  “怎地那些个军卒没事?”
  “废话,既然是奇毒肯定不会箭箭都淬上,看来是突厥军中的神射手有意要致驸马于死地。”
  房遗爱这个借口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就在房遗爱暗自窃喜时,一位身着天青色道袍、头戴逍遥津的青年男子,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房遗爱身旁。
  “大哥。”见房遗直到来,房遗爱心生喜悦,拱手道:“大哥,你可要帮帮小弟啊。”
  房遗直嗤笑一声,“你这个机灵鬼,嘴上都能跑马车了,还用愚兄帮助?”
  二人说话间,程处弼、薛仁贵见房遗直上前,纷纷拱手,喊了一声“兄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会跟我走吧。”房遗直呢喃一声,转身对着状元府前的众人朗声道:“诸位,我二弟实乃中了奇毒,眼下不宜操劳,这就要去找关木通老先生调治内伤,还望大家体谅则个。”
  见房遗直都这样说,众人将信将疑,拱手告辞,言语间颇为对房俊的遭遇不忿。
  “就算榜首中毒不能为国操劳,但这毒箭也是为我大唐挨的吧?为何太子只赏赐了几匹绸缎和几坛子酒?”
  “听说还有一条镶玉银束带呢。”
  等到众人缓缓离去,房遗爱长舒一口气,看向大哥道:“兄长,请到府中奉茶。”
  “不必了,跟我走吧。”房遗直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小声道:“带你去见几位前辈。”
  说完,房遗直不等房遗爱回应,转身对着程处弼、薛仁贵四人道:“几位兄弟还是去到军中办理公务吧,殴打长孙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日后切莫要如此冲动了。”
  “这个...”程处弼支吾一声,目光扫向房遗爱,见大哥对房遗直十分尊敬,只得悻悻点头,“好,多谢兄长提醒,我们四人即刻返回军中。”
  望着薛仁贵四人离去的背影,房遗爱轻声问道:“大哥,你这是卖的什么药啊?”
  “卖的什么药?”房遗直拂袖冷哼,“我倒要问问你!”
  “问着小弟何来?”
  “自河南道返回长安,已经快一个月了吧?为什么不到愚兄府上走走?难道是不认得路吗?”
  “这个...”回想起大哥在长安官道特意嘱咐自己的情景,房遗爱讪讪挠头,“这事儿,小弟一时给忘了。”
  说着,房遗爱微微一笑,“要不然,等过一会我叫范师爷将遗则叫来?咱们哥仨好好谈谈心?”
  “遗则?他吃了你的瓜落了!”
  见房遗直面带愠怒,房遗爱不解的问道:“三弟怎么了?”
  “边走边说。”房遗直负手走下台阶,带着房遗爱在闹市穿行,一路上兄弟二人谈论了许多,从他口中,房遗爱也得知了三弟房遗则的现状。
  “长孙无忌欺人太甚!”房遗爱顿足冷哼,继续道:“他竟然将三弟派去做胥吏?还是工部的!那得多累啊。”
  与房遗爱并肩前行,房遗直表情始终带着微笑,“长孙无忌兼领礼部尚书,向来在朝中提拔亲信门生,如此施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他结党归结党,但也不能将三弟派去工部做一个小小的胥吏吧?”房遗爱轻啐一声,满腹怨气的道:“三弟怎么说也是国子监的荫生出身,一个八品的胥吏,八品!提起来还不得叫人笑掉大牙啊?”
  房遗直苦笑一声,停下脚步反问道:“笑什么?笑当朝首相的儿子,驸马爷的弟弟,去做一个小小的工部胥吏?”
  “这个...”房遗爱听出了大哥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心中虽然不悦,但在兄长面前始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赔笑以掩尴尬。
  房遗直拍了拍房遗爱的肩膀,小声道:“咱爹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最怕人说他护犊子,与其去跟长孙无忌争辩,倒不如让遗则锻炼锻炼。”
  “好吧,这事儿是我连累三弟了,过几天去他府上走走。”
  “不用,过几天我和遗则就搬回府中住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人齐聚一堂多好。”
  “原就该搬回府中住,偌大的丞相府有的是别院、厢房,为何要搬出去令住。”
  弟兄二人说说走走,穿行了几天长街过后,房遗直便带着房遗爱停在了一处小桥前。
  眼望绿柳成行的湖畔,房遗爱轻咦一声,“咦,这不是烂柯棋馆吗?”
  “是啊,杜叔父特意叫我请驸马爷来的。”房遗直面带坏笑,说的房遗爱老脸通红,连连拱手道:“兄长莫要取笑,自家弟兄面前,不谈官职。”
  “哈哈,我们家遗爱长大了。”房遗直朗笑一声,接着凑到房遗爱耳畔,神秘的道:“你可得小心着点,杨叔父、魏叔父可都在。”
  “啊?”得知杨波、魏征齐聚烂柯棋馆,房遗爱稍感吃惊,点头称是后,便跟着大哥走进了久违的烂柯棋馆之中。
  走进棋馆,穿过廊道,那堵题着杜如晦手书的影壁墙,再一次出现在了房遗爱的视线当中。
  “四四方方一堵墙,多少痴人内中藏,有人看破其中意,才得蓬莱不老方。”
  停在影壁前方,房遗爱负手默念词句,一连诵读的三遍,每一遍的感悟却是大不相同。
  “杜叔父的境界不知比我高出多少,此等上好的诗词,纵然我文抄诸位先贤...”
  房遗爱话说一半,便被房遗直的询问打乱了思绪,“文抄?什么意思?诸位先贤指的又是谁?”
  “文抄...”房遗爱语塞难解,他自然不会说“文抄”便是指他文抄李白、杜甫、王阳明等人的经典诗词,别说他守口如瓶隐晦莫深,就是说将出来,怕是房遗直也不会相信。
  “小弟一时入神,说得全是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兄长莫要当真。”匆匆含糊一声,房遗爱拉着房遗直快步朝棋馆内厅走去,生怕大哥琢磨出什么味儿来。
  进到棋馆内厅,还没等房遗爱站稳脚跟,一众老倌儿的训斥、笑骂便泉涌着夹杂了过来。
  “好啊!小贼!赔老夫的焦尾古琴来!”
  “哈!房家娃娃来了,快些陪老夫手谈几局,叫你尝尝老夫新悟出来的棋路。”
  “房俊,听说你辞官不做了?怎么着?年纪轻轻就要学我们这群老头子啊?”
  虽然语调中不乏啐骂、责斥的话儿,但众人却是一水儿的笑脸,纷纷起身对房遗爱拱手致意,房驸马的威望由此可见一斑。
  “房俊!”
  随着一声怒喝响起,棋馆中立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侧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杨波起身站立,一张黑脸绷得亚赛铁板,眉头攒簇几乎拧成一团。
  “呀,杨老倌儿发脾气了。”
  “这个老头儿,每次来都搅得大家担惊受怕,这一嗓子跟头叫驴似得。”
  “兵部堂上呆惯了,就是不一样。要是叫他在刑部大堂或者都察院坐上一坐,岂不是要变成庙门口的怒目金刚了?”
  在众人的窃窃议论声中,房遗爱与房遗直缓步向前,走到杨波桌前拱手道:“晚生房俊、房遗直见过几位叔父。”
  杜如晦捧盏不语,魏征悠悠看着琴谱,杨波虽然怒目而视,但却也是一言不发。
  见三人举止怪异,房遗爱心中直打鼓,“这是...”
  就在房遗爱暗自思忖时,打从内阁走出来了一位身着香色长衫的老者,“遗爱,遗直。”
  “父亲!”二人看到老者,连忙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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