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原溪可以确定唐渡之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和这句相似的话,但这同时也是唐渡一直在说的话。
  熟悉的语气,和原溪判断出来的熟悉的生气的点。
  唐渡真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不好。
  原溪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实际上他一点也不能走。昨天一个下午结束,原溪的双腿是很痛的。
  酸痛,像是被什么注满了一样,腿很沉,抬不起来。
  原溪不知道怎么和唐渡说,干脆就什么也没说,坐下来开始吃碟子里的煎鸡蛋。
  但鸡蛋已经有些冷了,略焦的蛋白硬了许多,用餐刀都不那么容易切开。
  大概是原溪选择被动承受唐渡的发问,又让唐渡不舒服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平板,抱着双手问他:昨天下午小张给你带过去的那杯是什么?
  原溪握着叉子,叉子的齿顶磕在碟子上。
  他没有拿出手机打字,而是对着唐渡做了夸张的嘴型:草莓牛奶。
  唐渡盯着原溪的嘴唇,有些走神地看着那里开开合合。
  在原溪说完了一遍,歪着头好像是想问唐渡看懂没有的时候,唐渡很快地站起来,说:哦,我让他随便买的。
  他连平板都没来得及带就走了,很快大门合上的声音响起。
  唐渡后来几天都没再去过原溪房间,他能确定了。
  原溪其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池洲没必要骗他,他一定把奶茶的品种说对了。
  但是唐渡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慌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原溪提早了预备送礼物的时间。
  在周五的晚上,唐渡很准时地下了班,并且顺路把原溪从学校里带了回来。
  原溪一路上有些紧张,他想到藏在柜子里的袖扣这几天没来得及再看一眼,怕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差错。
  到家之后艾琳上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唐渡说他要先洗个澡。
  原溪开心了一下,这样他就有时间去偷偷看一眼。
  原溪和唐渡一起上了楼,看着他关上门才走进自己房间。
  对于礼物盒的位置原溪记得很熟,甚至是到柜子的哪个深度,原溪都能有点印象。
  他放进去之后就一次也没动过。
  原溪查看得很快,袖扣还完完整整躺在精致的包装盒里,完全没有被碰过。
  这次原溪将其放回去,就没有那么深了。
  原溪先下了楼,坐在餐桌前等唐渡过来吃饭。
  艾琳为唐渡准备的生日宴在明天,因此今天仍然是平淡家常的菜。
  唐渡没让原溪等多久,很快就坐到原溪对面,和往常一样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青菜。
  原溪喜欢先吃肉,等唐渡开始夹菜之后就跟着吃起来,他们通常是按照这样的顺序开始一顿饭的。
  晚餐一般没有什么声音,原溪安静地吃着,连碗筷碰撞都极力控制。
  吃到一半的时候唐渡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会儿屏幕,没有避开原溪就接起来。
  原溪听到唐渡说不去,然后又静了一会儿,接着便变了态度,说好的。
  唐渡挂了电话,问原溪:裴宴打来的,说要给我过生日。
  原溪抬起头,唐渡见他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低了一下头,语气沉了一些说:要玩过十二点,随便你去不去。
  原溪没有犹豫地站起来,好像让唐渡惊讶了一点,没那么急,吃好了再走。
  也许是因为原溪的反应,走的时候唐渡表现出少有的体贴。
  他先让原溪去拿多一件衣服,又在出门的时候牵了一下他的手。
  应该是在试原溪的温度,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唐渡就放开了。
  不会有多余的人。唐渡最后补充了一句。
  原溪在上楼拿衣服的同时带上了买给唐渡的礼物。
  或许到最后和唐渡一起坐车回家,他会有机会送出去。
  裴宴约的地方是一家酒吧。
  进门后服务生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上一层的包厢,原溪和唐渡并排走着。走廊里铺着厚重的地毯,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服务生为他们拉开了大门,喧闹瞬间从包房里涌出来。
  唐渡往前一步挡住原溪半个身子,服务员默默退开了。
  这就是你叫的人?
  因为唐渡跨出的那一步没有那么大,原溪的头微微抵着他的后背,感受到唐渡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过生日就是要人多热闹啊。裴宴没觉得做错什么,揽着唐渡的肩膀把人往包房里带。
  唐渡推了一下裴宴,转身握住原溪的小臂。
  裴宴举了一下双手,嘴上说:好的,好的。
  原溪这才把房间看了个遍。
  灯光暧昧昏暗,但能确定的是人很多,原溪几乎都不认识。
  唐渡拉着他往最里面走,一路目不斜视,但身边叫渡爷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角落里终于清静了一些,但他们也没坐下来多久,陆续开始有人过来送唐渡礼物。
  几乎所有东西都是没有进行额外包装的,品牌名字大喇喇地露在外面,都是商场里一般人轻易不会去的奢侈品店。
  原溪贴着唐渡坐,把他们送过来的东西看得很清楚。
  唐渡面前的桌子堆满了,再有人送过来的时候唐渡就把面前的礼品盒往原溪那边推。那些礼物各式各样,很少有价格比原溪买的袖扣还低的。原溪想盒子里面的东西应该也会更好看,更适合唐渡使用。
  装袖扣的盒子不大,正好能塞进原溪外套的口袋里。外套是唐渡让他上去穿的。
  商场专柜里有很多可以放进那个小盒子里的东西,但原溪选择了这对袖扣。严格来说买它们的钱仍然来自唐渡。
  原溪感到那里装着的似乎已经不是一样礼物,而是一朵已经凋零的花。
  原本就没有什么很珍贵的价值,现在枯萎了,被抛弃在半路上于是才枯萎了。原溪的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捏着那个方形的盒子。他不知道要怎么送出去,不知道唐渡如果很嫌弃的话,又会放在哪里。
  他希望是一个他能找到的地方,如果唐渡不要,那么他会要。然后唐渡可以去选择一份自己喜欢的礼物,原溪再为他付钱。这样是可以的,唐渡当然拥有嫌弃的资格,只要他喜欢。
  房间里的人几乎来过一轮了,唐渡仍然没什么表情的起伏。
  原溪认为是唐渡没有收到想要的礼物,握着盒子的手微微松开一些,正要递出时,裴宴走过来问唐渡要喝点什么,原溪便将手收了回去。
  唐渡面色不虞,但还是说了一款酒的名字。原溪对这些不熟悉,当裴宴转而看向他的时候,他只好打出一种听得最多的酒:莫吉托。
  唐渡看了原溪一眼,用很针对的语气说:我记得你很容易醉,你喝多了会很麻烦。
  第44章 帮我戴
  原溪被唐渡说的脸上一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窘迫。
  原溪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突然招上了唐渡的讨厌。
  他把头埋得更低,虎口夹着礼物盒,奢侈的东西连包装的盒子都十分精致,边角很硬,但不至于锋利,让原溪握得很紧却没什么疼痛的感觉。
  裴宴干笑了几声打圆场,但唐渡表情很冷漠,原溪低着头看不清脸。裴宴感觉自己在自讨没趣,很快就站起来走了。
  唐渡脸色不好,敢上来和他说话的人很少,偌大的包厢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原溪有时候觉得不能说话,对他而言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由于他本身话就很少,并且自认为并不懂得什么沟通技巧,在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的有些时候,哑巴的这个身份能让他躲过很多交流。
  离十二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唐渡的生日还没有开始,他此刻的情绪还有机会在第二天之前缓解。
  于是原溪掏出手机打了一段字,一边拿给唐渡看一边站起来。
  唐渡坐在原溪外面,如果他不动,原溪出不去。
  原溪打的是:我先回去吧。
  是商量的语气,起身的动作却干脆利落,好像唐渡挡了他的路一样。
  唐渡没动,把原溪的手机收进自己怀里,反问他:我在这里,你想回哪儿?
  原溪回答不了,他盯着唐渡因为坐着的姿势而弯曲出褶皱的西裤,很想问你不是不喜欢我在这里吗?
  唐渡并没有完全说错,原溪就是很麻烦。
  小时候要花父母很多精力才能照看好他,长大之后别人听他说话需要等待很久,他还木讷的要死,不懂得怎么让别人喜欢,不懂得怎么才能不打扰到别人的心情。
  父母去世之后,原溪就靠那些欠款活着。
  他当然清楚自己原本没有偿还义务。
  只是因为有一天他在窗帘后听到一个母亲哄她哭闹的孩子,说:等钱拿回来你才能买玩具。
  那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替父母还清这些钱,如果他能独自承担这么多个家庭的不幸,这也算他勉强活着的意义。
  唐渡的出现是个意外,非常意外。
  所以当他说出我在这儿你想去哪儿这句话的时候,原溪产生了一种心跳加速的错觉。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
  原溪和唐渡正僵持着,门再次被推开,走在前面的是唐叶城,后面略微几步跟着唐嵩。他似乎还有些不敢见唐渡,躲在唐叶城身后,让人不怎么看得清楚。
  原溪走不掉了,和唐渡的谈话也没有结果,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和唐渡之间的距离比上一次远了一些。
  唐叶城走到他们面前,先没有坐下,而是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唐渡:生日快乐。
  那个盒子比起原溪的小一些,原溪猜不到里面是什么,唐渡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道谢之后便收下了。
  礼物被唐渡放在更靠近自己的桌面上,唐叶城这才坐下,问跟过来的裴宴点了些什么酒。
  唐嵩磨磨蹭蹭走上来,神情和原溪之前做兼职时遇到的爱捣蛋的孩子到老师面前认错时差不多。
  他捧出自己的礼物盒,声音不大地对唐渡说:哥,生日快乐。
  唐渡没有伸手接,而是靠着沙发背笑了一下,我是你哥吗?
  唐嵩很慌张地抬起头来看唐渡,解释着:我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哥。
  唐叶城也笑,他手里端了一杯裴宴递过来的酒,喝了很小的一口。
  你有错吗我反而觉得我错得比较多。
  哥唐嵩又说。
  唐嵩要求唐渡什么的时候就会叫他哥,这是唐渡在唐嵩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
  那天和唐嵩吵完架唐渡也想了很多,但结论仍然是,唐嵩错了,很离谱。
  唐嵩的手还举着,礼物似乎有些沉重,原溪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唐渡,用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自作主张地站起来接过了礼物,放在了靠近自己这边。
  唐嵩和唐叶城都突然没了声音,原溪对发愣的唐嵩笑了一下,终于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
  盒子在衣兜里放了太久,四四方方还有些不好拿,原溪试了几下才成功把它掏出来递给唐渡。
  原溪坐在沙发上,递礼物的动作却和唐嵩站着时很像。
  原溪从来没有认为他和唐渡之间有平等可言,他根本不要求,但仍然希望唐渡能收下礼物。
  良久的安静之后,原溪觉得唐渡不会想要了。
  他收回了一些手,唐渡忽然朝他摊开掌心,不是给我的吗?
  原溪拿着盒子,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唐渡好像等不了他磨磨唧唧,自己拿过来拆了盒子。
  这是唐渡唯一拆开的礼物,一对银色的袖扣躺在柔软的绒毛之中,被几束昏暗的灯光照射着发出闪烁的光芒。
  应该还是好看的,总之原溪选它,就是因为它是那家店里最好看的。
  原溪双手交扣在一起,因为瘦,所以骨节有些疼。
  唐渡握着打开的盒子,花了很长时间,久到服务员端上了他们之前点的酒,唐渡才在服务员摆酒的时候把一只手伸到原溪面前。
  会吗?会就帮我戴。
  原溪想说不会,但唐渡看了他一眼,原溪就抬起手来为他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原溪睫毛很长,尤其是垂着眼的时候,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一次一次扇动,让唐渡想起偶尔和原溪接吻,他也会被原溪的睫毛碰到,软软的,不规律地扫在脸上,又痒痒的。
  唐渡今天穿了衬衣,不过是在里面,而且衬衣袖子上原本就有两粒袖扣。
  原溪努力回想着店员为他展示袖扣时的方法,笨拙地拆着,又焦虑等会儿要怎么弄上去。
  唐渡完全没注意到原溪正陷入困难的境地,他只是又想不明白裴宴和唐嵩为什么要为白安做这么多。
  他们都知道房子里的秘密,知道那对唐渡很重要,知道被骗进去的是原溪,知道原溪和房子都不能碰,是唐渡少有的底线。
  而且原溪明明对他们很好,不知多少次地帮唐嵩解围。
  唐渡为他们的不在意生气,因而也选择忽视他们。
  原溪弄得很难,但最终还是成功了,整个过程中他紧张又小心,还戳到了几次唐渡的手腕,但唐渡完全没有反应。
  弄好之后他才敢抬头,把取下来的旧的袖扣放回盒子里,把盒子和其他的礼物一起堆好。
  唐渡慢慢回神,手碰了碰袖口的位置,说:还可以。
  这就是唐渡的认可了,原溪手里没了一直抓着的东西,听完这句话突然产生了一种无处安放的尴尬,把桌上的酒杯够过来。
  玻璃杯贴着嘴唇,冰凉的酒液滑进喉咙,烈得原溪皱起眉眼。
  你喝错了,那是我的。唐渡淡定地把杯子拿回来,将属于原溪的莫吉托推到他手边,又说:我的是威士忌。
  原溪看着唐渡用他喝过的那边抿了一口酒,重新感到无所适从。
  许多目光投向这里,从一开始的盯着唐渡,变成了盯着原溪。
  唐渡养了个大学生,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
  这个大学生在他身边待够了两个月,这事儿很多人也知道。
  这个人是原溪,刚破产的原家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传开了。
  唐渡有些喜欢他,不是走心的那种喜欢,为了他先踹掉了李瑾时,又拒绝了白安,还弄得白家快要不行了,大家全听说了,而且忌惮原溪。
  唐渡让原溪搬进自己的别墅,给了他单独的房间,单独的司机和保姆,从裴宴提醒他们别动原溪那里了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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