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我想交待你做一件事,但做这件事必须要先学会写字,你若愿意,我会让人教你识字,你若不愿,我再找他人。”
  楼喻温和问他:“你愿不愿意?”
  林大井猛地双膝跪地,眼含热泪道:“殿下,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小人一定把事情办好!”
  他居然能读书识字了!他能识字了!他真的能识字了!
  殿下真的是仙童下凡!
  林大井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一旁的庄头都震惊在原地。
  殿下为何要让一个庄稼汉学认字啊?实在是暴殄天物!
  楼喻早已料到林大井的态度。
  他从林大井的经验里就能看出来,这是个不认命的人。
  比起其他得过且过的庄户,林大井有自己的抱负,他想出人头地。
  这样一个有想法有能力的人,楼喻愿意加以培养。
  他抽出一张纸和一支炭笔,递给林大井:“好好学。”
  炭笔是他闲暇时找人做出来的,用得还挺顺手。对林大井这样双手做惯农活的人来说,炭笔应该比毛笔适应得更快。
  “谢殿下赏赐。”林大井双手颤抖地捧着纸笔。
  他竟然也能碰到纸笔了!
  提到赏赐,楼喻想起来了。
  他吩咐一旁待命的冯二笔:“林大井献策有功,赏银一两。”
  接着又挑出几个人来,“这几人说得也不错,每人赏一百文。”
  冯二笔领命。
  “对了,找个人给林大井启蒙,教他认字写字。”
  冯二笔旁听到现在,早就有想法,建议道:“殿下,阿纸那小子挺机灵,人也稳当,不如让他先教着试试?”
  楼喻瞥他一眼,倒也没拒绝:“行啊。若是他教得好,有赏。”
  楼喻用炭笔写字,阿纸见识过,也学会了。故楼喻没必要重新科普炭笔的用法,将事情全权交给阿纸。
  突然领到任务,阿纸呆了一下,随后双眸泛光,坚定道:“奴定不辜负殿下期望!”
  楼喻以前没怎么注意过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安静寡言。
  如今看来,倒也是个有抱负的。
  他想了想,道:“离年关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你要教会林大井一百个字,可能做到?”
  阿纸眼中藏着不服输的韧劲:“奴定会全力以赴!”
  言罢瞟了林大井一眼。林大井只觉得背脊一寒。
  事情交待完,楼喻陷入贤者模式。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冯二笔贡献出自己的小肥爪给他捏肩按摩。
  楼喻随口问道:“上次提到海边盐场,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二笔放缓声线:“殿下,奴祖父做过盐工,这些都是阿爹告诉奴的。”
  竟还有这渊源!
  楼喻来了兴致,“那你可知,如今盐场是如何制盐的?每年产量又如何?”
  冯二笔回忆道:“就是熬波,奴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做,产量如何。”
  那不就是最原始的煮盐吗?
  这样制盐,办法非常繁琐,不仅效率低,而且盐质很容易不纯。
  他腾地起身,直接往外走去。
  “殿下,您去哪儿啊?”冯二笔急急跟上去,将狐裘给他披上,“天冷,您注意身体。”
  楼喻走出院子,突然止步,问:“厨房怎么走?”
  “您要去厨房?”冯二笔问道,“殿下需要什么让人取来便是,何必去那等地方?”
  楼喻急于去确认,懒得解释,直接道:“你再废话,我让阿砚带我去。”
  冯二笔连忙闭嘴,小心引路。
  厨房里,厨子和杂役正准备晚餐,乍见楼喻莅临,慌得手足无措。
  楼喻开门见山:“盐在何处?”
  厨子惊在原地没吭声。
  冯二笔:“殿下问话呢,还不快把盐拿来!”
  厨子连忙取来盐巴。
  楼喻一瞧,果然不是他熟悉的洁白盐晶,这种偏向灰褐色的盐不过是带着杂质的盐罢了!
  不用想就知道,雪白的盐晶一定更受人欢迎!
  他唇角忍不住翘起,“所有的盐都是这样的?”
  厨子点点头。
  楼喻拿过盐罐,“这些盐我有用,你再去取些新的便可。”
  言罢捧着盐罐回到院内。
  他吩咐冯二笔取来一只干净的小木桶,将盐撒入桶中,兑上水。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冯二笔百思不得其解。
  楼喻头也不抬。
  “别多问,等着看就好。”
  第十五章
  田庄没有秘密。
  林大井的经验得世子看重,不仅得到一两银子赏钱,还被世子委以重任,甚至专门派人教他习字!
  种地还需要读书习字吗?!
  田庄上下议论纷纷,颇为不解。
  不仅庄户们好奇,就连王府府兵们也云里雾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杨继安正跟着李树习武,听到几人议论,不由心道:殿下这么做肯定有其用意,这说明殿下礼贤下士,哪里是这些莽汉子能看得明白的?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
  李树冷不丁瞅见他的白眼,顺着目光看去,见部下挤眉弄眼聊八卦,便喝令他们认真训练,警告几人不要胡言乱语。
  杨继安虽信任世子殿下,好奇心却也相当大。
  他凑近冯三墨:“三墨哥,你可知殿下用意?”
  冯三墨一言不发蹲马步,像根木头桩子,连个眼神都没递。
  恰逢霍延经过,杨继安见他额间冒汗,手持树枝,便挪过去道:“霍延,你去练剑了?”
  霍延同样默不作声。
  小孩差点被两个闷葫芦憋死。
  他跑过去,凑近低声道:“你可听说了?殿下不仅赏了林大井,还让阿纸哥教他认字,你怎么看?”
  霍延耳力不俗,庄子上的消息自然避不过他的耳朵。
  但楼喻做什么,与他何干?
  他压根不想理会。
  杨继安知他对世子成见颇深,不遗余力道:“殿下对一个庄稼汉都如此看重,可见其心胸宽广,目光深远,绝非斗筲之人。”
  “夫子曾教过,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1。蠡测管窥要不得。殿下待人和善亲厚,为何独独待你不同?”
  一个十岁小孩,如老夫子般天天念叨,霍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懒得理会,就要甩掉粘人的家伙进屋,却被杨继安一把逮住袖子。
  “霍延,你与其在这担心,不如亲自去问问。”杨继安劝道,“殿下那么好的人,肯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他们指的是霍煊和霍琼。
  按照时间,他们应该已经抵达庆州府了。
  这两日,霍延一直思虑此事,旁人不知他迫切的心情,却叫一个小孩瞧了出来。
  他很想见见自己仅剩的亲人,但如今被楼喻所制,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父亲兄长已逝,他必须要守护好霍煊和霍琼,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
  见他怔忪,杨继安不由分说,直接扯着他前往主院。
  边走边劝:“做人莫要太死脑筋,凡事不要闷在心里,遇上殿下那般和善的贵人,是咱们的福气,你别成天钻死胡同。”
  杨继安经历的事儿多,心性早熟。他真心感激楼喻,也真心想改变霍延对楼喻的看法。
  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加上霍延本就意动,便没再挣脱。
  就当是一次尝试吧。
  若楼喻真如杨继安所言,他便不必日夜忧心;若楼喻非杨继安所言,于他也无损失。
  两人停在主院前。
  院门紧闭,里面有些安静。
  霍延耳聪,听到有人在搅动水花,还有隐约的低语声。
  杨继安上前敲响,门很快打开,冯二笔从门缝中露出一颗白嫩的脑袋,见到二人,细眉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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