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贫富

  一个在地铁上，有很大性骚扰嫌疑的流氓，居然会上了杂志的封面？
  这当然是挺扯淡的。
  如果是上了法制版的封面，比如通缉令之类的，那也情有可原。
  但更扯淡的是，这不是法制版，也不是通缉令。
  这本杂志叫《财富人物》。
  听着名声就挺高大上的。
  并且封面照片上，还配着一行醒目的文字--“专访我市著名青年企业家周建设。”
  所以这个臭流氓叫周建设？
  是我市的著名青年企业家？
  还上了杂志的专访？
  众人都觉得这事怎么听，怎么透着荒诞。
  周建设继续挥舞着手臂：“没错，我就是杂志上的周建设！我再具体介绍一下我自己，我不想自我吹嘘，但我要是再不澄清，你们就要泼我一身的脏水了！我是上市公司的副总，是身价几百万的股东，是上流社会的人！我这样的人会在地铁上性骚扰么？”
  这真是一个大反转！
  真的是让人意想不到。
  有人不信，就拿过了那本杂志细看。
  “真的假的啊？别是自己印的假杂志吧。”
  “不像是假杂志，《财富人生》我之前买过，就是这样的。”
  “这人居然真是先锋计算机网络有限公司的副总，还是独立董事？”
  “真的啊？身价真的几百万么？”
  “差不多，这个先锋公司我也知道，挺有名的，是大公司。”
  “这么有钱啊！”
  围观众人在议论纷纷。
  不知不觉，车厢内的气氛已经变了。
  从紧张、愤怒，变成了惊讶、羡慕。
  作为当事人的周建设，也从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变成了一表人才、让人敬仰。
  但还有人在质疑。
  “这么有钱怎么会来坐地铁呢？”
  不用周建设自己回答，已经有人在义务帮他解释了。
  就是拿着杂志的那个人，他大声说：“这篇专访里面已经有写了，周总虽然身家百万，也有奔驰车那样的座驾，但为人低调，从不喜欢炫耀，从不穿名牌衣服，不追求奢侈享受。经常乘坐地铁、公交等公共交通工具出行，说这样可以减少排放，更加绿色环保呢。”
  他的解释，让在场的人都发出了“喔”的一声。
  原来如此啊。
  然后就是一片的赞扬之声。
  “周总的境界高啊！”
  “这么有钱还这么低调，太难得了！”
  “对不起啊周总，误会您了。”
  是啊，还有人已经在开始道歉了。
  周建设摆摆手，显得很大度：“过誉了，过誉了，我这人一向是淡泊名利，我觉得财富啊，物质啊，都是外在的。只有内心的富足才是真的富足。所以我一向是很注重个人修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是从不铺张浪费的。”
  这一番表态，自然又是引得一阵掌声和喝彩。
  而之前那个表现得特别突出的大学男生。
  他身高很高，应该足足比这位周总高了一个头。
  现在却是猫着腰，满脸赔笑，站得比周建设要低：“周总，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错怪您了！我也是被人给误导了！对了，我叫孟晓刚，也是学计算机的，上星期刚往贵公司投简历了，一直没有回应，麻烦周总给我看一下可以么？”
  怪不得如此谦恭。
  原来是想到对方公司工作啊。
  但是这个孟晓刚后面的女朋友有些不同意见。
  她用手扯了一下孟晓刚的衣服：“晓刚，你别急，事情怎么样还没弄清楚呢。”
  孟晓刚却是虎着脸，斥责自己的女友：“你懂什么？这事有什么没弄清楚的？我看已经很清楚了！周总那是什么身份？那是事业有成、功成名就的企业家！童叟无欺的钻石王老五！像他这样的男人，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他会看上这样的土丫头？这女人一看就是农村来的，又土气又粗鲁，俗不可耐，这样的女人就是主动投怀送抱，周总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所以这事情很明显了，就是这两个女人在搞事情！在故意碰瓷呢！这样的事情我见多了，这种农村来的人，都是这个德行，贪婪自私，不用搭理她们！搭理她们，那是给她们脸呢！周总，你放心，这两个女人要是再诬陷您，我给您作证！”
  周建设满意地点头：“不错，你这个年轻人不错。你叫孟什么来着？我很看好你，我们公司就需要你这样有正义感的年轻人，我回去就让人事部门联系你。”
  孟晓刚兴奋急了，忙不迭的点头：“谢谢周总，谢谢周总，我叫孟晓刚，孟子的孟，拂晓的晓，刚才的刚！我以后一定会努力的，以后一定鞍前马后，给您效劳，不辜负周总对我的栽培！”
  不由得他如此高兴。
  现在就业压力大。
  很多大学生毕业就失业。
  能找到一份理想的职业不容易。
  他真没想到，就是在地铁上管了一个闲事，就把工作给解决了。
  见这个孟晓刚如此说，其余那些围观的人也都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碰瓷，就是碰瓷的。”
  “碰瓷什么的最可恶了。”
  “我看应该说是仙人跳更合适吧？”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城里的有钱男人，能看上一个乡下大妞么？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呢！”
  “真够可以的。”
  “不用问，这就是要讹钱，穷疯了吧？”
  “估计她们也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位大人物吧。”
  他们不再声讨周建设。
  而是开始嘲讽我们起来。
  主要是嘲讽小青。
  嘲讽小青配不上周建设。
  连被周建设性骚扰的资格都没有。
  小青长得不丑，但也不美。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青女孩。
  她刚进城不久。
  我们公平地说，农村人与城里人确实有差距。
  从穿衣打扮上，就很容易看出来。
  通俗地说，城里人洋气，农村人比较土。
  哪怕一个城里姑娘与一个农村姑娘穿一样的衣服，但她们的气质也有明显的不同。
  比如现在的小青，就很容易让人看出来，她是从农村来的。
  但这种气质的不同，可不是天生的，更不是谁比谁更高贵。
  是因为物质条件、外部环境和教育程度造就的。
  比如我，现在就没人能看出，我也是从农村来的。
  因为我与城市早就融为了一体。
  小青的眼泪都出来了。
  明明她是受害者。
  结果现在却要被人如此声讨、侮辱。
  仿佛做错事情的是她一样。
  我安慰地握住了小青的手。
  看着那些众口一词的人。
  “你们凭什么说我们在污蔑这个姓周的？”
  还是那个孟晓刚跳的最高。
  现在俨然已经以周建设的发言人自居了。
  他当仁不让地说：“你就是这女骗子的幕后主使吧？现在还狡辩？事情多明显啊，以周总的社会地位，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就是你们在搞鬼！”
  他的话，让很多人都点头。
  深以为然。
  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啊。
  没毛病啊。
  事情本该如此。
  一个身家几百万的男人，当然可以玩女人，可以好色。
  但他应该接触的不应该是那些明星嫩模么？
  不应该是去包养学校的校花美女么？
  再不济，也应该去找宾馆酒店里面的漂亮女公关啊？
  怎么会在地铁上对一个农村来的小丫头有什么不轨呢？
  太到家！
  没档次！
  简直不符合他的身份。
  并且如果一个没钱的男人好色，那叫下贱。
  但一个有钱的男人好色，那就不是缺点了。
  顶多叫风流。
  甚至还是被人追捧的对象。
  比如某富翁的儿子，天天换女朋友，不还是很多女人不要脸的在微博底下，都喊他国民老公么？
  所以说，这个社会就是对富人格外宽容，对穷人格外苛刻。
  我看着这些如同墙头草一样的人：“你们也都同意这个人的观点？因为他有钱有势，所以他就不可能去骚扰一个农村来的女人么？就是农村女人在诬告？”
  那些人有的没回答，但他们的表情已经很清楚了。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有的则是在小声说：“要真是被周总看上了，那是她的造化，还生气？没事偷着乐吧。”
  这人的话，引起了一片笑声。
  周建设的脸上也露出了倨傲的笑容，他觉得局势已经尽在掌握了。
  我不由得有些悲哀。
  ……
  我想起了几年前，我还在老家的时候。
  我哥哥那时候在县里面的职业中专上学。
  但天天不务正业，不学无术。
  逃学。
  旷课。
  不是去网吧上网，就是去台球室打台球。
  再者就是去录像厅看录像。
  而我，则是每周都要去一次县里。
  给他送衣服，送好吃的。
  都是母亲给煮的鸡蛋，用粮食换的鸡蛋糕，大枣、花生，让我去给哥哥送去。
  怕他缺乏营养。
  鸡蛋、鸡蛋糕我是一个也不能吃的。
  因为都是有数的。
  我顶多也就是偷着吃几个大枣。
  但周末，哥哥基本上不会在学校。
  我都要送到网吧、台球室、录像厅去。
  网吧、台球室也就罢了。
  尽管乌烟瘴气。
  我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录像厅。
  因为那种录像厅正门不开，都是从后门开的。
  然后里面的人鬼鬼祟祟，看得都是那种不堪入目的片子。
  我一个女孩，怎么愿意出入这种场所？
  更不会看里面的电影。
  但只有一次是例外。
  那次那个录像厅，放了一个正经的片子。
  我记得叫《天下无贼》。
  现在好几年过去了，电影很多具体的情节我都忘了。
  但有三个细节，我记忆犹新。
  第一个细节，里面有一首名为《知道不知道》的歌，很好听。
  第二个细节，女主角最后一边流泪，一边吃烤鸭。
  第三个细节，男主角是一个坏人，但他开车进出别墅区的时候，门口的保安不但不阻拦，还很严肃地敬礼。
  然后那个男主角停下车，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开好车的就一定是好人么？”
  是啊，开好车的就一定是好人么？
  有钱人就一定是好人么？
  有钱的男人就不能骚扰农村的女人么？
  难道农村的女人，连被骚扰的资格都没有么？
  还是说，农村的女人，只能被搬砖的，送快递的，扫马路的，种地的低端男人骚扰。
  不配被西装革履的，衣冠楚楚的，有钱有势的城里男人骚扰？
  即使她们被骚扰了，也不能维护自己的权利是么？
  不但不能委屈，还得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就像是被皇帝翻了牌子一样，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是么？
  城里男人骚扰城里女人是犯罪。
  城里男人骚扰农村女人就是施舍？
  是在扶贫么？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这是谁定的狗屁规矩！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约定俗成的规则吧。
  或者说潜规则。
  但我不服气！
  我不再理会那些人的嘲讽。
  因为我从心里面，鄙视这些人。
  因为这个世界很拧巴。
  因为这些人更拧巴。
  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人都仇富。
  都在网络上，隔着屏幕，弹着键盘，大骂各种富人为富不仁。
  抱怨社会不公。
  抱怨资源都被那些富人所占有。
  但当他们在现实中真正的见到了富人。
  他们不会讨伐了。
  而是奴颜婢膝，百般讨好。
  就像我眼前的这些人一样。
  当他们知道了这个周建设很有钱之后，马上就开始各种吹捧。
  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先替周建设洗脱。
  但这些人中间，可能就有之前在网络上大骂有钱人是王八蛋的网友。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些人不是仇富。
  他们只是仇自己不是富人。
  他们一边在抱怨社会不公。
  一边又希望自己能够富起来，再享受这些不公。
  ……
  我看着周建设：“周总是吧？我不管你多有钱，你是百万富翁还是千万富翁，这和我都没有关系。这和你骚扰我朋友也没有关系。哪怕你是世界首富，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也是人渣。收起你的杂志，我不是你的粉丝，不需要收藏你的杂志，我也没打算应聘你的公司。我现在更关心的是，你的包里到底有什么？”
  已经入职在望的孟晓刚，现在已经化身为周建设的忠实走狗了。
  他迫不及待地冲我大喊：“住嘴！不许你继续中伤我们周总！”
  我冷眼看着他：“该闭嘴的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替这个姓周的证明清白？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既然你这么乐意表忠心，好啊，你敢不敢保证，如果以后真证明是这个周建设在做了猥亵的事情，你替他顶罪么？”
  孟晓刚：“我……”
  他没词了。
  我看着他身边那个女生：“这是你男朋友么？听姐姐一句话，分手吧，这就是一个势利小人！他配不上你！”
  孟晓刚急了：“你敢挑拨我们？”
  我没理他，而是直接逼近了周建设：“请把你的公文包打开！我要一个公道！你不是说我们污蔑你清白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打开公文包，这才是证明你清白最好的办法！”
  此时，地铁马上要到站了。
  周建设沉着脸说：“疯子！真是疯子！我不想和你浪费口水了！”
  说着，往地铁车厢门口走去。
  这是要跑？
  我看了一眼小青。
  “小青，把包抢回来！出事了我负责！”
  小青听了我的吩咐，大步上前，就去抢周建设的公文包。
  周建设保护自己的公文包。
  想把小青给推开。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男人，对付一个女人绰绰有余。
  但他高估了自己。
  低估了小青。
  小青别看只是一个女孩子，不声不响的。
  被欺负了，也只是流眼泪。
  似乎很好欺负的样子。
  但小青有一个隐藏技能。
  那就是，她不但特别能吃，力气还特别大！
  小青家是卖豆腐的。
  小时候经常帮着推磨。
  所以不但一顿饭能吃五个馒头。
  力气还特别惊人。
  这么说吧，自从小青来了之后，再换桶装水，就没用过别人。
  男人抗桶水有的都费劲。
  但小青能一手拎一桶，同时拎两大桶，还健步如飞呢。
  因为能吃，所以小青之前在那个饭馆都不敢吃饱。
  是跟了我之后，才放开吃的。
  所以周建设的反抗，在小青看来，就和小鸡一样。
  没有任何的阻力。
  被她轻松地扭过了胳膊。
  然后把公文包给夺了下来。
  本来那个孟晓刚还想过去英勇救主。
  但见小青如此彪悍，于是就不敢乱动了。
  让我对这个男人更加鄙视。
  势利、恶毒又胆怯。
  虽然可能学历挺高，但也是一个垃圾！
  “我的！我的！”
  “你们在犯法！”
  “那是我的公文包，里面有重要资料！”
  “我警告你们不要打开，要不然后果自负！”
  “等着收我的律师函吧！”
  我只是把他的抗议当成了狗叫，丝毫不理会。
  自顾自地打开了公文包。
  真相大白。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把公文包往小青的裙底下塞了。
  原来这个公文包内有玄机。
  这是一个偷拍包。
  很专业的偷拍工具。
  比什么手机之类的，可先进多了。
  其实也简单，就是在公文包的里面，有一个隐蔽的小孔。
  然后在公文包里面，藏上了一个小型的dv机器。
  虽然构造简单，但是很具有隐蔽性。
  很多电视台的记者，都用过这东西。
  比如曝光地沟油窝点，假证窝点，乱收费等负面新闻时。
  记者都要进行调查采访。
  但是你明摆着扛着摄像机去，对方肯定不配合，也许还会把你打一顿。
  所以就需要记者暗访。
  那时候，这种偷拍包就派上了用场。
  当然，很多八卦媒体的狗仔，也需要用这个。
  来曝光明星的隐私、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