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殷言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李文娟内敛,自从嫁给殷父之后也并未苛待他,洗衣做饭做家务,虽然不太两人不亲近,但也合格。
李文娟嘴唇动了动,低声道:要不是我当年有了子成,他也不会把你的猫扔了。
殷言声也不会沿路走了将近七里去寻猫,再到最后和姥姥生活在一起。
殷言声猛地顿住了,冷声道:他说是因为你有了身孕才扔猫的?
李文娟不懂他为什么一下子反应这么大,捏了捏衣角:他是这样说的。
殷言声失踪后家里的人都出去找,一直到半夜才回家,她那时怀着孕待在家里,一直到午夜殷父回来说见她怀孕所以丢了猫,自此之后她心对殷言声总有一种愧疚感。
殷言声闭了闭眼睛,几乎都要冷笑了。
他当年以为猫是自己跑出去的,后来才知道是被他丢出去的,原因就只是因为猫挠了他。
现在又对李文娟说是因为怀孕才丢的猫,殷父永远都会把责任推给别人,出了事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找借口。
他闭了闭眼睛,对着李文娟道:以后别让他拿捏住你。
李文娟愣了愣,还想说什么 ,就见殷言声已经快步向车的方向走去。
车窗降了下来,窗沿的地方搭了一支手,指间夹着根烟,烟灰落到地上的时候隐约可见手上一闪而过的亮色。
他看着殷言声上了车,接着车滚滚而过,尾灯闪了闪,消失在路口。
李文娟看着两个孩子,她说: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殷朵牵着妈妈的手,扬着头问:那个哥哥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李文娟说: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一行人回到家去,李文娟忙活的时候殷子成进来,半大的人身高已经超过了他的母亲,刘海遮住额头,看起来挺腼腆的。
殷子成看了一会他的母亲,装作无意地开口:妈,你今天有没有看见来接哥的人?
当时降下车窗的时候,他偶见一瞥,只记得轮廓分明的侧脸,皮肤是玉质的白,矜贵而又冷淡。
那人看殷言声的眼神很独特,清冷深邃的眸子,见到人了眼中就有了笑意。
还有左手上的戒指
李文娟忙活着手里的事情,连头都没抬:没注意。
殷子成存了试探的心:我看到那人手上的戒指了。他故意在这里停了停,观察了母亲的神色。
李文娟好笑道:怎么了,你也想娶媳妇了?
殷子成轻声说:我看他的戒指和哥的很像,可能是一对。
这是他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说有关性取向的话题,放在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
李文娟脸色一紧,压低了声音警告: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他都结婚了。
可是同性两年前就可婚了。
李文娟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停住,她思索之后道:这话你给我说说也就算了,别给你爸说。
殷子成点了点头。
他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看到的天空都是裁剪出来的长方形,人待在里面,目之所及只有一点的空间。
殷子成垂目,不再开口。
*
车内很暖和,带着一些烟草的味道。
席寒左手边的窗户开着,冷风吹了进来,带去了一些气味。
他看着殷言声进来,掐灭了烟将窗户升上去,温着声音道:这几天累不累?
殷言声坐在副驾驶上,他这次向后靠了靠:我不太累。
席寒向右面侧了侧身子,伸手将人揽了过来,他摸了摸这小朋友的手觉察到温热才道:我听你晚上给我打电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两人晚上通话聊天,殷言声声音又低又轻,像是唯恐惊动了什么似的。
殷言声抿了抿唇,他这个时候似乎才褪去了一点冷硬,靠在席寒肩头沉默了那么一小会,才像是有了情绪似的:我不太高兴。
这种事情要是能高兴也不正常。
殷言声忽然想起了自己话语里的歧义,解释道:不是那种高兴,而是他眉头皱着,像是斟酌着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我见到我父亲了就不高兴了。
手上的麦芒或是鞋子里的沙砾,不致命不明显也不是难以忍受,但只要看见了,总会让人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他以为现在的他已经能无视那种曾经的感觉,但当看到殷父时,那种不舒服又涌现了上来。
席寒手放到殷言声后背上,他像是在安抚一只闻了柠檬汁的猫,只是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不带情.欲。
殷言声真被哄着了,他能觉察出席寒身上这种无声地安慰,安心而又静谧。
殷言声闭了闭眼睛,嗅着席娇娇的气息开口:我说话很迟。别的孩子已经会叫爹妈了,他还连一些简单的叠词都说不了。
以前也看过,到处检查过 ,但总不见好。生理上一切都正常,口腔声带发育也都正常,智力也没问题,无奈就是不会说话。
殷言声轻轻地开口,语气中带在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极其细微的委屈:他就叫我哑巴。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不敢叫,后来母亲走了一不高兴就叫。
席寒一顿,转头看着殷言声小朋友,他轻轻把人下巴抬起,总疑心上面有泪。
看了一眼,才放下心来。
殷言声道:我现在都会说话了。他现在分明都已经会说话了,还是忘不了被自己亲身父亲叫哑巴的时候。
有些伤口结痂了,甚至连疤都没有了,他仍是觉得一按就疼。
悄无声息的,自己都不知道还会这么疼。好像根本就没有好过,伤痕一直刻到了肉里,千疮百孔的,一直伴着他,有可能会带一辈子。
他要花漫长的时间去抚平。
席寒转过头亲了亲殷言声的额头,他说:其实我也被人骂过。
殷言声看着席娇娇,对方生得好看,看起来也不像是不太聪明的小孩,家室更不用提,这种人会因为什么被骂?
席寒笑说:后来我就想清楚了,他不让我痛快我也不让他快活。他语气很随意,漫不经心的。
就好像幼时被自己亲身父亲叫野种的时候也是这般云淡风轻。
只是一瞬后席寒道:走吧小朋友,我们回家。
第45章 星星 席寒,你为什么看星星?
开着车从乡村到安城, 路况好的时候都要四个小时。
席寒开着导航,县城这边车流量少,马路上也没有堵得像是一条长龙, 他开的速度不算快,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透过车窗, 殷言声可以见到远处隐隐的山峰,黛青色的,有点像千山江山图上面的颜色,雾蒙蒙的又若隐若现。
殷言声突然转头对席寒说:你看那个山,我以前上去过。
山不高, 近些年也被开发成旅游的一个项目, 山脚下是当地人办的农家乐,风风火火地开办起来, 日子也是红红火火的。
席寒用视线瞟了一眼,道路两侧有渺渺山峰,山顶说不上来是雾还是云, 总之带着朦胧, 隐隐绰绰的。
小朋友什么时候去的?
殷言声说:五六岁吧, 和妈妈一起去的。
当年母亲还未逝世,过年的时候就回到了老家, 妈妈带着他来这里爬山。
席寒看了殷言声,身侧的人眸子黑白分明, 眼中含着一些暖意,这时候方才那些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双眸看着有些晶润。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寻着指示标去山脚下。
殷言声见原本应该往右拐的车径直向前驶去,他说:你好像走错了。
方才那个岔路口应该右拐, 这样走不对。
席寒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前路,外面景色快速地倒退着:我想去你方才说的山。
殷言声心里微微一动,席娇娇这人其实心细如发,很多时候都有一种无言的包容,就像现在:他没说想带自己去,只说他想去。
带着一种纵容和对自尊心的守护。
殷言声不说话了。
他只是向后靠在了椅上,认真地看着席娇娇。
面上哪哪都好看,身上也好看。
看了五年了都不觉得厌烦,还能再这样看一辈子。
感受到殷言声的视线,席寒唇角微微勾了勾。
目的地离得不远,半个小时后就到了。
车子驶进巷子中,一侧就是农家乐的自建房,红色铁门看着喜庆,门前那一块地被划分成了停车的区域。
席寒问殷言声想进哪家,面前这是一溜的农家乐,装修的都还挺相似,乍一眼看去分不清彼此,殷言声早就忘了自己当年去的是哪一家,到最后随意挑了一家。
席寒把车停在门口,店主人许是听到了声音,出门迎接。
中年男人,穿得干净周正,见人便笑,一看就是很会做生意的那种人:来了啊,两位客人赶巧了,今天上不上山?
要是上山,那今晚大概率就是歇在这,要是不上山,也少不了中午的一顿饭。
席寒停好车下来,殷言声说:今天我们回去吗?
席寒说:不回了。既然来到这了,就在这停留一日。
老板了然,忙将人迎了进去:走,外面冷,先进去吃个饭。
进入里面,两层高的楼房,最外面是客人住的,里面还盖着一些房,是留给自家人的。
吃饭的地在一楼,零零散散的几个包间,他们今天来的时候还有一伙人,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老板把菜单拿过来,上面菜品还挺多,时令的蔬菜做成的菜肴,单看照片卖相还可以。
殷言声看了看,把菜单拿到席寒面前:快看看,你想吃什么?
席寒扫了一眼,说了声都行。
殷言声自己点了几道菜,老板记着说让等一会。
菜上得很快,两人不过是随意聊了几句之后就陆陆续续地端上了了,清蒸的鱼烧得茄子,还有一蛊据说是用老母鸡熬得汤。
席寒给殷言声盛了一碗汤,金黄色的鸡油浮在上面,里面还加了晒干的香菇和枸杞,又放了几颗红枣点缀,喝着还能尝出点甜味。
窗户对面就是山,崇山峻岭,只是可惜现在来的不是时候,没有多少绿意,看起来有种孤寒的萧瑟。
席寒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鱼肉,又挑去了刺后将雪白的鱼肉放到殷言声面前的小盘子中,上面蘸了一些蒸鱼的汁,染上了淡色酱油一般的颜色,配着上面点缀的葱丝闻着就有一种香味。
殷言声看着席娇娇的动作:别,我自己可以,你赶紧吃点。对方也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了,也是早上吃的东西。
席寒动了几筷子,然后喝了一点汤,现在就懒洋洋地坐着,他似乎很少出现饿,多数时候只吃一点,慢条斯理的。
殷言声看着席娇娇这副样子,问道:不合你口味吗?这家的菜做得其实还行,但比不上两人平时去的那些餐厅。
席寒:没有,我不饿。
刚说完,面前被递了一勺的肉,席寒抬眸看着殷言声,殷言声递到唇边,轻声道:你吃一点吧,你平时吃得少。
席寒的食量其实不算少,五到七分饱,但在殷言声看来那就是没吃饱,他青春期的时候饿得快,通常课还没下肚子就开始咕咕叫,殷言声把席寒的食量一衡量总觉得会饿着。
他眸子中全是他的倒影,像是诱哄一般的语气 ,带着点软乎的劲。
这小朋友认认真真地想让他多吃。
他参加过的饭局和宴会自己都数不清多少个了,山珍海味的都吃过,如果他想的话,会有无数的人把饭菜送到唇边。
可不带索求的心思也不是想搭上某条线,独独是想让他吃饱的人,也只有面前的这个小朋友了。
席寒垂眸含住勺子,薄唇将肉纳入,嚼了几下接着咽了下去。
殷言声见席娇娇愿意吃了,又舀了一勺,席寒摆手自己拿起筷子。
一顿饭之后,两人上了山。
冬日里台阶有些滑,上面似乎结了一层霜,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多了一倍,等从山上下来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席寒没带睡衣,自己坐在房里的沙发上,双手交叉在一起,只看着那张床。
定定地盯着,还像是在思索这什么,总之没有躺在上面的意思。
殷言声起先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副样子,走到跟前伸手摸了摸床单,触感有些粗糙,他这会懂了。
一晚上四位数的酒店和二百块农家乐的床品上有差异,别说舒适度,单卫生这一关在席娇娇心里就可能过不了。
他走过去坐在席寒身侧,伸手将人搂住:不想睡在这?那要不我们去车上将就一晚。
席寒神色恹恹,薄唇微微抿着,他停了好大一会才说:算了,不去车里,就在这睡。
接着起身,一步步地走到床前。
掀起被子的时候扒拉了两下,只脱了外套就躺下,被子堪堪盖到腹部。
然后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就那样看着自己。意思很明显:快点来睡到我身边。
殷言声走过去躺下,腰间就环了一只手臂,席寒将他搂住,把头埋在脖颈处,呼吸就荡在皮肤上。
他看起来还是很排斥这张床,像是故意麻痹自己似的,单嗅闻着殷言声的气息。
殷言声有点想笑,他也只脱了外套,现在更是全无睡意:席寒。
嗯?
我四天没洗澡了。
他有点好奇席娇娇的反应,对方爱干净,平时一到家就脱身上的衣服,像现在这样,几乎是难以忍受的。
席娇娇是会把他放开还是会移开手。
正想着,就觉察到脖颈边的呼吸一滞,脖子间带着碎发的痒意,然后喉结处被亲了一口,席娇娇的声音有些低沉:你很好闻。
殷言声想好闻什么,他身上没什么味道就算好了,还能香不成?
在这里住的好处就是床边是窗户,躺着形成了一个高度差,窗户外面是星空,冬季比不上夏日繁星那般璀璨,但天幕上依旧是繁星亮眼,安城的高楼大厦挡住了苍寂壮美的星空,在这个小院中似乎一切能静止下来,他们再次看到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