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逢时

  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惆怅,她长舒一口气,右手茫然地从袖口掏出一个红绸包,里头锐儿半岁那日剪下的一缕细发。
  目光呆呆地盯了很久,直到马车进了京城,她才慢慢将手中的东西紧紧地捂在了胸口上。
  “王妃。”忽然马车的速度微微减慢了一些,闪电紧靠在帘子外轻声喊了一句。
  此时夜色已落下,四周一片昏暗的光芒,骆玉华微微动了一下,右手慌忙轻撩起一侧的帘子朝后望了一眼,那卫使带得几个人果然还紧跟在后面。
  她垂下眸,心中立即明白闪电想说什么,他忠心护主,一定是想帮她逃出去,可是如今这形势她是看清楚了,这一趟定是穆子墨没有任何异议下穆子月才派人来抓的,因为据现在朝廷的情况没有人敢轻易得罪穆子墨。
  “什么也不要说了,咱们直接赶过去吧。”没想到才几日工夫她就要走柳湘云走过的路。
  话毕,外面静谧了一会儿,而后只听闪电一声长叹,马车又奔了起来。
  因为要迁就身后那些人的速度,这一路闪电不得不放缓了些速度,最终他们通过开辟的直道在第二日破晓前赶到了那个曾经囚着云儿的地方。
  “王妃,您委屈点,这里上下我都打点好了,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想王爷一定会竭力救你出来的。”皱眉望了眼牢房里的一堆乱草,闪电忙叫了几个人将里头整理干净了,随后又放了张桌子进来,招呼了一些点心和茶水,这才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声。
  望着眼前几乎布置得同自己房间一样的地方,骆玉华直瞪着他,一时哭笑不得。
  “好了你快回去吧,在这呆久了总会惹些是非。”见闪电还在打量着,骆玉华终于忍不住催促道。
  这皇宫本不比外头,尤其是这最为卑贱下等的地方,她不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那闪电见主子面色有些担忧,心中立即会意,只得又交代了外头几个奴才,这才不放心地离去。
  骆玉华依旧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渐渐离去,她才缓缓呼出口气,心道就连相处不到七日的闪电方能待如此,那穆子墨……可千万不能负她。
  因为一旦伤害,那就再也不可能修复如初。
  本以为穆子墨隔个两三日便会来看她,可是一连过了五日,依旧见不着穆子墨的影子,这牢房中除了几个对她态度和和气气的牢头奴才,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人。
  直到第六日,穆子墨来了,骆玉华坐在牢房里的一个凳子上,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面容已看不出半分波澜。
  心中自知她大约是怨自己来得迟,穆子墨尴尬地扯了扯唇角,算是笑容,怔怔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
  “若是没任何吩咐的话,王爷可以走了,还有这地方脏乱不堪,王爷今后还是不要来方好,免得沾染了晦气。”
  说完也不顾穆子墨早已铁青的脸色,自顾自折过身去倒了杯水,慢慢饮了起来。
  那穆子墨见她对自己如此冷漠,一时扭头本欲走,他几时受过女人的气?可又一思索了会儿,最后还是抢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到自己嘴边,一口喝完了剩下的水。
  骆玉华有些恼怒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想发作让他以为自己很在意他,只得僵硬着表情瞪着他瞧。
  “这里一切还好吗?没有人对你怎么样吧?”脸色渐渐温和下来,穆子墨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一只手像是十分习惯地抓住了她的手。
  手背传来灼人的温度,令她莫名有些烦躁,她不由甩下他的手,脸上还是恙恙的。
  这些日来,从希望盼望再到失望到绝望,短短五日她却如经历了几个春秋,心头一遍一遍地煎熬着……
  但凡想起自己的儿子被别人抱在怀里哄着养着,想到那张精致阴冷的脸,她就感到极度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回去将锐儿夺了来,从此藏在自己身边。
  “王爷有什么指示吗?”她冷了声音,索性不去看穆子墨。
  面色一滞,方才温柔的笑容被嘴边僵硬的抽动替代,墨黑的长发无风自动,仿佛燃烧的凶焰,要焚毁世间一切,眼中更射出可以把她生吞活剥的凶光。
  她漠然地望着他,他的眼轻眨,有一瞬间,她似乎看见那漆眸深处如同深渊的寂寥,但马上寂寥便烟消云散,在他面前,她又一次眼花,或者他心思太深沉,捕捉不到。
  心中微微软了下来,她张了张唇,正向开声,却见穆子墨突地甩了率袍子,满眼怒火,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怒了。
  “这么说本王好心来看你是多余了?那很好,你就好好呆在这算日子吧,没想竟连锐儿你如今也不放在心上了?”冷漠的俊容一丝波动也没有,他背手立在眼前,浑身散发着冷然和排斥。
  话毕,骆玉华却咯咯地冷笑起来,在无边的黑暗里哀凉地弥漫,似醒似醉。
  她抬起眼看向他,却见他的瞳眸里倒映着她的笑容,如此灿烂明媚,明媚到仿佛能灼伤人眼。
  “好心?既是如此,这样的好心,骆莹莹不稀罕。”原来这只是出于他的“好心“?
  她再一次望着那张紧绷的脸,无视他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和浑身散发出浓郁残暴的戾气,轻笑了。
  目光始终冰冷冷然,却无悲哀之色,眼中不见丝毫情绪,神情倔强得全然陌生。
  “你!”穆子墨再也隐忍不住,这笑声,将勒入他心头的细线越发绞紧,紧得不能喘息。
  恍惚间,两人离得越来越近,她看到他眼珠漆黑,世上再不会找到这样绮丽炫美的两粒墨玉,然而混杂了冰雪、刀剑、烈火与剧毒,残酷无情如地狱鬼火。
  一声冷笑自淡然无色的嘴唇里发出,骆玉华不再看他,折过身,目光无方向地飘在斑斑石墙上。
  终于,他缓慢地收回目光,向门口走去,只在出门的一刹那,掉落下一丝无人知晓的悲伤。
  天涯草,草天涯,花朵绽,是芳华。
  明月心,星光火,芳华灿烂,不过刹那。
  就在他转身间,有一颗极大的眼泪挂在腮边,冰冷冰冷的……一直冷到心里去……那样的冷……就像永远不能够再重新获得一丝暖意……她将身子缩了缩,双手撑着下巴,最后深埋进了臂弯里……
  又是一个夜晚,天空的浑浑噩噩,似乎笼罩在一层阴霾中,天地间的距离好象被拉近了,黑夜连接着黑暗,压抑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立于杨柳下,一前一后地站着,两人久久没有出声。
  “把她放了。”一个声音终于不耐烦地响起,隐约夹杂着男人强忍的怒火。
  黑衣男子缓缓转身,嘴角边始终挂着似笑非笑地嘲弄,面容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墨儿,她……只会害了你,纵使你再怨我,这个女人势必不能留在你身边,你放心,我不会杀害她的。至于香儿,纵然不知你心里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却是最适合于你。只有她,才会为了你放弃一切,赴汤蹈火。”一字一句生冷无比,不带一丝感情。
  这便是政治,没有牺牲便意味着等待灭亡!
  白衣男子听后不语,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黑如沉夜的眼珠似乎要与这周围的一切浸入黑暗中。
  “这些我自会安排好。”半晌后,男人凉笑了声开口道。
  夜晚的风吹起了两人的袍角,一黑一白在风中肆意地舞着,又添了几分诡秘气息。
  听罢,黑衣男子又是一笑,步子微微迈近了一些,目光中隐隐多了些了然地嘲讽。
  “墨儿,你试问自己你真的爱那个女人吗?恐怕不一定吧?”话声刚落,只见白衣男子微翘的嘴角猛地收紧了,鹰目微沉了一下而后渐渐恢复了冰冷。
  他没有回答,神情微怔了一下,良久说不出话来。
  夜色继续弥漫着,四周不时传来几阵鸟啼,细细碎碎,分外扰人心。
  一晃眼,骆玉华在牢中已呆了有九日,除了那一天穆子墨甩袖走后,这几日他都没有再来。
  她想,他大约不会再来了吧?
  高傲如他,冷漠如他,何曾受过一个女人这般冷嘲热讽地对自己?
  心中越想越觉得悲哀,她木然地望了眼桌上摆着未动的饭菜,胸中一阵紧闷。
  呆然地坐了不知有多久,她想了很多很多,这九日来她几乎没有停过思考,想锐儿、想穆子墨、想初冉、想穆子祥,所有的这一切似乎又觉得不真实,如一场梦。
  “中午的饭怎么到现在还没吃?”见桌上原封不动地摆着饭菜,穆子墨粗暴地将门推开,好看的眉毛此刻揪成一团。
  他上前两步,鹰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良久后叹了口气,心中顿时有些悔意和不忍。
  没想到只这么几日工夫,她竟瘦成这样?
  “王爷来了?”平日里清亮的嗓音此刻有些沙哑,骆玉华张了张唇,脑袋一直低着,身子也未动,那种不动声色的表情,甚至让人产生错觉方才那句话并不是她说的。
  唇角轻勾了一下,穆子墨悄然靠在了桌边,目光依旧绕在那张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似乎想将那张脸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良久没得到回应,骆玉华不觉抬起眼怪异地扫了他一眼,清眸中隐隐显露出一丝关心,不解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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