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第173节
且不提这黄衣修士心中是如何惊涛骇浪,且说周天之内,灵山方现,阮慈便可感觉到四周气氛骤然收紧,不独朱羽子出手延缓时间流速,便连洞阳道祖那遍布琅嬛周天的道韵中,也传出极度不悦之意,其或能容忍周天中有一些统御之外,立场又暧昧的势力存在,但若是涅盘道基再立,旧主重归,琅嬛周天便等如有一半落到了涅盘道祖手中。如此亏损,是洞阳道祖也无法接受的,而他身为琅嬛御主这些年来,竟真不知还有这么一座灵山存在,也不免又惊又怒,方才自觉对琅嬛周天还有许多掌控不到的地方。
这宇宙中任何一样事情,倘若有两个道祖同时反对,那就基本是干不成的,尤其还是这两名权柄极大的道祖,而重立道基,仅仅只对涅盘道祖有利,便是情祖也不会襄助阮慈,阮慈也早预见到了这般境况,并不慌忙,先传出一缕神念,轻触洞阳道韵,二人刹那间便仿若倾谈许久一般,洞阳道祖虽然法体依旧被困于道域中央,但已是对阮慈在此间的谋划了如指掌,微微一怔,片刻后便传出些许无奈情念,却又也有几分幸灾乐祸,只见四周灵炁之中,那朵朵带上杀伐之气的香花道韵,转为悠然,仿佛受到什么无形指引一般,一朵朵飞向还在半空中的灵山底部,在其上密密实实,来回织就了一张道韵厚毯。
这道韵厚毯,便是交通大道的权柄所在,若是其永远如此厚实,那么哪怕灵山和中央洲陆已然链接在了一起,又得恒泽玉露浇灌,却也无法生长在一处。不过,万事万物都自有规律,交通大道的权柄便是促进万物交通,虽然可以仰仗修为反其道而行之,但道基欲与玉池重新结合联通,却是天经地义,大道之中蕴含的至理。既然涅盘道祖已经回返虚数之中,恒泽玉露又可重新点化生机,那么洞阳道祖便是施展手段,只怕也拦阻不了多久,双方迟早都会长到一处。
只是洞阳道祖虽知如此,却也并未进一步处置,只是如此隔绝通融,道韵香花中的道祖意志便悄然褪去,其又回归了悠游自在,随意飘落的模样。而灵山下落之势,虽然依旧被朱羽子减缓,但四周空际,道韵隐现,诸般洞天亦是展露法相,向她虎视眈眈,纵然时间大道可延缓流速,但琅嬛周天中百家争鸣,亦有不少洞天,其修持的大道权柄可以绕过时间法则,从虚数中对朱羽子出手!
诸洞天窥伺在侧,朱羽子寡不敌众,若不能请到太一君主出手,她最多也只能再阻挡几分。但太一君主却又被阻拦在琅嬛周天之外,只能通过门人弟子辗转出面,洞阳道祖竟未放松束缚,令他也落于被动。此时或者只能付出极大代价,献祭世宗,强行召唤他降临,或者太一君主便只能设法通过时间川流,回到上古毁去灵山,但时间川流经过虚数,而琅嬛虚数此时正处于极大风暴之中,便连道祖只怕也不敢轻易涉足。
因虚数凶险,那些洞天一时也不便出手,朱羽子暂且还是无恙,但她一人也无法将琅嬛周天的时间凝固,众人的动作虽然变慢,但却也不可阻挡,眼看阮慈已是飘然起身,飞向灵山峰头,动作虽慢,但却也是飘然欲仙,缓缓前行,无有丝毫犹豫,朱羽子面上闪过一丝决绝,反手亮出一枚仙鹤长针,正要刺入头顶百会穴,阮慈垂头望去,唇角微微翘起,在如此极慢的时序之中,更显得其姿容胜仙、丰神如玉,此时便连眸中狡狯,都是纤毫毕现,她身姿之中,忽地飞出一缕神念,落往朱羽子身侧。神念几乎不受时序控制,刹那间便落入朱羽子思绪之中。
朱羽子面上先是一惊,片刻后又现出深思之色,几乎是有些无奈似的,往上看了阮慈一眼,她身侧那小和尚僧秀则是乍惊乍喜,朱羽子在全神贯注地运使道法,无法分心,僧秀忙取出线香,在一旁焚香祷告,片刻之后,线香烟雾缭绕之中,隐隐亦传出一抹神念,落入朱羽子囟门之内,此为太一君主因果之存,太一宫方才开门立户,没有太多弟子,这线香的力量也就只够他传递来一抹神念,更多的神通,尚且无能为力。
不过,此时这缕神念,也足够做主了,‘朱羽子’不无幽怨地望了阮慈一眼,虽然还是朱羽子的面貌,但已公然是太一君主神韵,她将手一扬,四周空域之中,时序骤然恢复正常,阮慈唇边笑意逐渐加深,飘然若仙,落于峰顶,取出净瓶,素手一翻,恒泽玉露往下落去,在空中洒出银辉,无有任何阻挡,便落于峰头,刹那间此处祥光大放,万千彩光往外激射,阮慈微笑道,“复生罢,回来罢,我的心愿,便是如此,玉露呀,为我实现罢。”
凡是得到恒泽玉露,浇灌灵山,便可得到无数宝材,这是因为恒泽玉露本就是涅盘灵炁,以灵炁浇灌道基,略可恢复其一二威能,在内景天地之中,修士本就无所不能,不管许什么愿望,只要不超出周天,都可以为其实现。直到千年后,这滴虚幻灵炁的余韵消散,本源再度回归恒泽天,方才重新开始下一个循环。而此时的恒泽玉露,是真正从宝云海中取出的涅盘残余,湖心岛亦恢复完满,涅盘道祖也回到虚数之中,正借助东风,往周天回返,此时这玉露浇灌滴落在灵山之上是,随阮慈细语之声,彩光将琅嬛周天上下,照耀得无限透彻,光芒竟似乎化作利剑,刺向原处那玲珑如玉的庞大星辰,随后方才纷纷往灵山空缺之处补益而去,更是往下寻找地根,织就灵脉,要将道基重新和内景天地完全结合起来。只是这光芒仓促间并无法炼化洞阳道祖留下的道韵厚毯,而朱羽子亦是化为仙鹤原型,身后羽翼大展,投出万千灵羽,将太一宫重重包裹起来,仿若成为一个支点,顶住了灵山重压,使其不能完全落下。
两大道祖互相制约,又彼此配合,到底是阻挡住了灵山合一之势!但亦是付出沉重代价,众人都能感受到四方天地之中,不论是洞阳道韵香花,还是无所不在的时间之力,似乎都淡薄了几分,洞阳道祖对琅嬛周天的掌控,又松脱了一分,而太一君主付出的更多,他在琅嬛周天中的大道权柄,几乎全都凝固在了太一宫之上,作为灵山支点,而在洞阳道域之中残余的力量,更是全都集中去了道域中心压制洞阳本体的禁制之中,不论是太一君主,还是其门下修士,只怕从此在琅嬛周天中,都是再难干扰时序,施展神通!
所有琅嬛修士,无不感到周身异常轻松,仿佛长久以来捆缚自己的诸多锁链之中,有一条已然松脱委地,还有一条也松弛了不少。气机感应之下,洲陆之中,灵光连闪,这一刻竟有许多修士寻到契机,踏破瓶颈,欲要晋升境界,在大劫来临以前,再上一层楼!
第429章 缓缓而归
天下岂有无道之处乎?三千大道,遍布虚空宇宙万事万物之中,道韵之争,永远没有止息,虚空宇宙也就永远都没有无道不法之地,此时琅嬛周天之中,交通大道、时间大道转为低弱,自有大道应运而起,占据他们在气势场中留下的空缺。倘若完全无有大道填满,那么便会有虚数力量渗透,譬如天魔,便是这般侵入诸多无主大天,引来浩劫。
此时琅嬛周天之中,因涅盘道祖内景天地之中,玉池与湖心岛都已恢复旧观,道基也重新焕发生机,虽然在回归灵脉之时,被两大道祖联手拦阻,但涅盘大道亦是蓬勃奋发而起,占去了许多空余,阮慈的太初大道,也毫不客气地将剩余的空地抢占,至此在琅嬛周天之中,终于有了一席之地,可以和其余道祖真正博弈。而此时琅嬛修士纷纷感应机缘、踏破瓶颈,其实亦是洲陆合一,大道变动的体现。洞阳、太一二人的传承在琅嬛周天内都并不显赫,此前虽占据大势,但并无弟子可以应运晋升,而此时涅盘大道上扬之后,周天之中凤凰遗族均得恩泽,还有许多元婴修士,修持的都是那等被这两大道韵压制的大道,如今自然也有一奋起之势,迎来了自己的机缘。
阮慈在恒泽灵山之巅盘膝而坐,此时对周天大势,已是了如指掌,知晓了其中深处的道理,举目望去,见上清门处气势冲霄,也不免微微点头一笑。上清门王谢二家,均是旧日宇宙传承而来的凤凰遗族血脉,此次自然得到不少好处。再有太微门、青灵门等,也都分润到了不少冲天之势,究竟琅嬛周天亘古以来,便是桀骜不驯,便是洞阳道祖占据了周天,因大道本质之故,他既然封闭了本方周天,那么宝芝行这样以经商为主的门派,便很难发展起来,毕竟无有和外界的交流,商行势力终是有其极限,各家宗门,并未受到太多打压,因此方才有了如今周天之中,百家争鸣,处处开花结果的盛况。
此局告一段落,琅嬛周天往大玉周天发去的那凌厉一箭会造成怎样的结果,还要到天外观照,才能知道详情,但阮慈如今可是不敢踏出天外一步,便连化身都不肯放出,毕竟周天之外,还是洞阳道域,自己这一招算计了太一君主,倒也罢了,其在洞阳道域中已无余力,但得罪了洞阳道祖,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如今看来,是自己和涅盘道祖得了最大的好处,但这种局势,危若累卵,随时可能翻覆,到时阮慈要承受的报复有多猛烈,便要看洞阳道祖的心胸了。
她甫一回归,成就洞天之余,便又迎来了这连番变故,直到此刻,方才渐得安宁,心下也觉有些疲累,见四方风起云涌,诸般洞天都在看顾洲陆弟子,只有王真人站在远处等候,却依旧是真身在此,便对他伸出手去,王真人微微摇头,却仍是现身在她身侧,伸手要将阮慈拉起身来,却被她拉在身侧,二人并坐着灵山巅峰,阮慈问道,“你这遗族怎么没收到什么好处?”
王真人淡然道,“洞天真人,早已洗练骨血,唯有存身之道,法体越是无关紧要,便也越难分润血脉而来的好处。”
这其实也并非什么坏事,洞天真人,修为越高,距离合道也就越是接近,若是突飞猛进,很可能要被迫合道,对大多数洞天来说,这都相当于迎来自身的陨落。王真人合道的机缘,应当在琅嬛周天这一次大劫之后了,阮慈点头道,“我们紫虚天一脉,所得最多的应当便是凤羽。她收了凤阜河中的凤凰遗血,借此炼就元婴,和遗族的关系也最紧密,只是……”
她未能说完,心头亦有少许愧疚,王真人心领神会,低声道,“你是担心那随了乘云子而来的人么?”
那黄衣修士道号正是乘云子,其在琅嬛周天内游历时,都是在各处挂过号的,而天外修士的来去,也瞒不过瞿昙越的神念,乘云子去而复返,不免引来他的注意,当时琅嬛洞天,神念都和灵云链接,只需要一个念头,莫神爱便自然飞入甬道,借机往外观照。阮慈也分出一缕心思,仔细看了乘云子几眼。
乘云子真身虽然清清白白,但虚数中各个维度,却多有可以凭借之处,他自己是懵然无知,没有什么线索,莫神爱也没看出所以然来,阮慈却是隐约有些因果感应,猜到涅盘道祖感应到自身道基复原的机缘已至,便在虚数中借机依凭,回返琅嬛。但此时琅嬛虚数之中,风暴方兴未艾,由黄掌柜和闵、华二人掀起的风波,还远远未到停歇之时,甚至可能会席卷宇宙虚数,虚数不好落脚,更难入内,或者便会凭借如今这兴盛之机,在这些修士沟通大道,晋升之时,在实数之中为自己找个宿主寄身。
若是如此,最好的人选自然是阮慈,不过对阮慈出手,无异于挑起大战,连白剑尚且不敢同时杠上几名道祖,更别说还在虚数之中的涅盘了。退而求其次,传承了凤凰血脉的秦凤羽,或者便会是涅盘道祖的选择,而阮慈也不便出手,一来这是秦凤羽自身道途,危险和机遇一体两面,阮慈若是插手,或可保得秦凤羽性命,但她在大道上将不会再有丝毫进步,二来阮慈自己多番借光,欠下涅盘道祖不小人情,重炼道基,也只是为了限制洞阳和太一在琅嬛周天的权柄,可谓是将涅盘道祖利用到了极致,此时也实在不好再去夺她的立足地。因此虽然心下不快,却也不好出手,只能略对王真人倾吐一二。被王真人道破心思,也不答话,侧身抱着他,将面孔迈入衣衫之中,只不说话。
王真人略略抚过她的肩背,道,“已是洞天高修,未来道祖,却还如此孩气。”
又道,“你也多虑了,一来道途波澜,只在自身执掌之中,凤羽若不愿应对这般情形,当日便合该陨落在凤阜河中。天地逆旅,个人有个人的始终,身为师长,哪能肩负所有人的道途,有时全其所求,比延其性命,更见恩义。”
见阮慈依旧不肯抬头,又道,“再者你的性子,她也很是清楚,哪怕是防你记恨,必然也会留有余地,多半是不会取了凤羽性命的。”
阮慈明知王真人第一句话说得也对,但仍是听了第二句方才开颜,抬头喜滋滋笑道,“是了,说不准这对凤羽来说,还是天大的机缘呢!”
见王真人凝望着她,但笑不语,便扯着王真人的袖子,连珠炮似的嚷着问道,“对不对嘛,对不对嘛,快说,对不对嘛!”
王真人吃不住闹,摇头道,“你说得自然都对!”
他明明说的是反话,阮慈却也当做是好话来听了,笑眯眯地举起双手,笑道,“我心里疲累得很,一步也不愿走了,我要你抱我。”
王真人对她,素来是没什么好话,行动却依纵得很,起身先飞了一段路,看似不搭理阮慈,不知怎么,阮慈身边灵炁暗涌,又将她拥了起来,簇往王真人身侧,阮慈偏不肯和他牵手而行,半途改了方向,跃往王真人背上,王真人便也由得她了。
阮慈这话,倒也并不虚假,自她被带到青华万物天,便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波澜起伏,太多大事,太多绸缪,几乎令她灵台生尘,此时虽然立起涅盘道基,暂得少许自由,但也知道诸位道祖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周天仍在局中,一切远未解脱,更大的风波还在后头。唯有在王真人背上,受着他纵宠,方才得到一丝少女般的欢欣,心下欢喜宁静,侧首歇息了半日,方才柔声问道,“恩师,你说我的洞天,起个什么名儿好呢?和周天的连接点,便选在紫虚天一侧,你说好么?”
王真人微微失笑,却也不急着施展空间神通,回返山门,而是负着阮慈,拔空而起,在那道韵乱流中缓缓前行,轻声细语,和她一路商议了起来。
第430章 洞天初成
洞天初立,百事俱需阮慈决策,其中命名只是开始而已,不过亦是十分紧要,修士洞天命名,可以叙功也可以言志,如王真人紫虚洞照天,紫虚为云霞映日,代指苍穹天际,隐隐已藏了他所修持的天星大道,所谓云霞映日,这大日不也是天星的一种么?洞照则是洞悉烛照之意,也是暗伏其本身志向,要洞照宇宙万物,将其安排进自己编织的命运之中。
若是对王真人毫无了解,乍听其名,倒还无从推测,但凡是和王真人打过交道的洞天,便都可以从洞天之名中推测出王真人所持的大道,以及很可能更加亲近的第二大道,同样都是修持天星大道的修士,很可能另一洞天便更侧重于天星感应、攻伐杀戮一侧的感悟,双方的道途只有一段相合,往深了走去,终点便不相同。因此洞天之间,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隐秘,也无有所谓藏拙一说,上法洞天,倘若连自身修持的大道,所择选的方向都不敢公诸人前,这般气魄窄小之辈,终究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自然了,修士何其之多,三千大道比起来也是有限,修士选择言志,则更容易被卷入道争之中。也有些修士起名便更加隐晦,如林掌门的妙法无上天,楚真人的金枰玉真天,便多数只是描述将来合道后的某一景象,或是自身的一件法宝,比起王真人的紫虚洞照天要低调许多。这里头有不少讲究,都是阮慈洞天之后,方才知晓的,这也不过是洞天间的一些小讲究,于大局并无干碍。
倒是阮慈这里,在众道祖之间周旋,她点化的本命洞天又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和琅嬛洲陆连成一片,乃是如今洲陆格局中不可轻离的一部分,这洞天在洲陆上的展现虽然是虚影,但阮慈从此却也不可离开琅嬛周天太远,否则洲陆崩溃,引起一连串反应,对寻常修士来说乃是大劫,便连洲陆之上,涅盘、洞阳、太一君主三方道韵所成之局,也会因此瓦解,届时会有什么后续发展,实在便连道祖自身都难以推测。
也是因这洞天地位如此重要,其名亦惹来各方关注,王真人行路时嘱咐阮慈道,“你不可任性,勿要随意起名,自然也最好不要展露任何偏向。”
阮慈笑道,“我自然知晓,此天便言我自身志向,名为太初自在天,待到我合道之后,自开一方周天,再好好起个促狭的名字,譬如胜遇可恼天等等。”
王真人头也不回,却有一股灵炁如小石子一般,在阮慈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阮慈窃笑起来,双臂收束,将他环得更紧了一些,突又憧憬道,“待这一切了结之后,你我二人再无凡务,便将修行也暂且放下,只将一切感应集于本体自身,悠游宇宙,该有多么自在逍遥呢?”
在她憧憬之中,并无对道韵境界的追求,所向往的而是那无所牵挂,任意而为的心境。王真人道,“会有这一日的,到时宇宙实数,恐怕已不足你我观览,而是要去各维度之中,瞧瞧那万千维度内宇宙的映射,又是多么的瑰丽无穷。”
他这说法,倒是暗合了修士从元婴到洞天的转换,此时阮慈法体,已经只是本命洞天在实数中的映射而已,便是被完全毁损,也可再下一瞬间再拟化出来,于己身根本来说,只是消耗了些许气运因果,她那太初自在天,留在洲陆之上的也只是虚影,本体其实在周天之外,承受着太初大道的压力,却也因此有了相应权柄,可以干涉部分大道运转。
权柄一生,神通自来,识海之中,无形间亦是悟出了无数法门,不再像是从前那般,还需要奋勇心力,才能干涉情念、炼化道韵,此时这一切仿佛都成为本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神通。而洞天在虚数维度之中,亦有投影,便等如是为阮慈建筑起了前往无穷维度的通道,如此时她要再前往虚数,便不用斩破虚实屏障那样极端了,也可以从洞天在虚数中的投影出发,若她对其余大道还有造诣,也可再细一些,前往不同维度,如气运、因果维度,各大洞天都有参悟,便可在这一层维度和其余洞天博弈。
到了洞天境界,法力已全然不在话下,任意洞天,法力都是无穷无尽,洞天征伐,着力点已在实数之外的其余维度,而在这一境界之中,还有能力作用到其余维度的法宝,已是极为珍惜,为何中央洲陆擎天三柱,从亘古到此都能稳住名号,便是因为其各自供奉了能够作用于许多维度的洞天至宝,天地六合灯可以照彻天上天下,三万六千维度,上清门除了东华剑之外,还有风波平、风波起,而青灵门的落运玄玄鞭,虽然作用维度并不广泛,只在福运、气运等几个维度,但大多修士都没有手段抗衡。像是东华剑这般,修复之后几乎可以触及所有维度的大道至宝,为何能引起宇宙各方争夺,也就无需赘述了。
也是因此,洞天修持,亦不会堆叠法力,各有各的路数,多数来说,甫一入洞天,都要有数百年闭关不出,这是为了适应晋升洞天后自然带来的多维视角,好似王真人曾对阮慈阐述的那般,洞天观照世间时,所见的往往是许多可能的集合,又或者是这一物在各种维度内的映射,这种整体视角的变迁,便是元婴修士也难以招架,需要闭关摸索这一阶段的诸多神通,免得己身无法适应,长久不用,便真正遗忘了这些感悟,要再修回来便是千难万难了。
至于晋升之后,内景天地的变迁,反而都是细节了。待到习惯了这种视角,将种种手段都融会贯通以后,方才真正能重新修持道途,但也不再着力于法力,许多洞天此时都会将自身于各个维度中的投影逐一掌握,更试着参悟观览更多投影,譬如一个圆球,被万千棱镜映射,各有倒影,而修士自身的意识所浸入到的投影,便等于是多了一处往这一维度的门扉,门扉开得越多,神通也就越发广大,但相应的能通过门扉造访的客人也就越多,其中各有利弊,只看众修士自身的喜好了。
在这一阶段之后,修士方才会探索大道,炼化更多道韵,亦是参与到宇宙中无所不在的激烈道争中去,从这一刻起,其便走上了一条不合道即为道奴的不归路,所有洞天,都在这条路上,只看是哪个阶段而已。对低辈修士来说,洞天高修手段通玄,乃是高高在上,令人仰视向往的存在,但修士间彼此观照,却都只是所谓‘行道百里半九十’,刚刚迈过了这第九十里,举步维艰,往前行去,或许马上就要倒毙在地,命在旦夕的求道人。
以阮慈之能,未晋升以前,便多次在幻境中承担过洞天真人的神念重担,更是连道祖心境都不乏体悟,此次晋升之后,倒不似其余洞天那般战战兢兢,已是自然适应洞天视界,更可轻而易举地将其驾驭纯熟,一步便跨越了‘看山不是山’的境界,重回‘看山还是山’,至于太初自在天在各大维度中的映射,更是早已颇有接触,此时意识浸入的,除了气运、因果之外,便有涅盘、极恶、生、毁灭、时间等多重维度,只待她回山后好生排布,不过此亦不急于一时,她一向是随心所欲,此时思念王真人,便要和他多呆一会儿,王真人亦是不疾不徐,二人在中央洲陆上空浪游了数月之久,方才回到紫精山中,此时山门中早已举办过洞天大典,庆贺阮慈晋升,那些无关紧要的门内门外势力,也都被虎仆、王月仙二人应酬完了,只有真正关系亲近的友朋,还在紫虚天中驻跸,等着和阮慈一会。
如此清净,也正合阮慈心意,她牵着王真人的手,望着天录急急忙忙地从紫虚天中运出她的梯己之物,还有阮容、姜幼文等友朋羽翼化身,都从紫虚天中飞出,在远处相候,却还不舍得和王真人分离,不由紧紧抱着王真人的胳膊,撒娇道,“这次搬家,虽然只是隔邻,心中却好舍不得,便换我来招待恩师,带你去我洞天之中瞧瞧可好?”
王真人不置可否,望了众人一眼,道,“你不怕露怯便行了。”
原来洞天之中,也需要修士铺排打理,更需要一段时间养育灵机,阮慈要请王真人入内,自也不会冷落了阮容等人,这些修士都是惯进师长洞天,长期留驻修行的,见惯了世面,倘若阮慈洞天中陆地狭小,亭台稀疏,还是元婴修士格局,便难免要跌些面子。阮慈闻言,嫣然一笑,扯着他往前行去,道,“你进来瞧瞧,便知道我会不会露怯了。”
当下分神往友朋处招呼了一声,随手一指,在紫虚天山门外数千丈处,点化出一道灵光涟漪如水的洞天入口,便拉着王真人一道,往其中钻了进去。
第431章 各得机缘
和原本的内景天地不同,一俟修士晋升洞天,内景天地演化为本命洞天之后,其大小便有成千上万倍的增长,且真正道基所在,也不似元婴修士等的内景天地一般,只能在玉池中央立起高台,可以用无数手段遮掩藏匿,这也是因为洞天中难免有人出出入入,不似从前一般,只有僚属才会被纳入内景天地,如今或有客到,或有附属部族入内修持,倘若格局太过死板,于征伐中也多了一丝顾虑。待到合道之后,周天中是否展露道基,便随道祖自身心意了,已是到了道祖这个阶位,若是被外人潜入到大道周天之中,还无有一丝察觉,那么道基在哪,其实也无关紧要。
不过若是方才成就洞天,内景天地虽然扩张了若干倍,但除却晋升时,驾驭境界之外,神念尚有余暇采掘灵炁,扩张成形的洲陆之外,其余部分仍是从虚无中慢慢编织地火水风几大元素,织就陆地,因此洞天也是慢慢扩张,初始时区域尚小,以众修士的神念,或是感应之间,便可探到尽头。那么不论这洲陆部分多么华美,便仍算是露怯,也显示出自身神念的大概水平。多数洞天在这个阶段,都不会轻易邀人入内做客,阮慈落落大方,余者也便从善如流,姜幼文一步踏入,先是左顾右盼,后又啧啧称奇,道,“到底是未来道祖,处处都和我们不同。”
莫神爱和他站得颇远,似是要表达自己和姜幼文本就十分不睦,只是因为阮慈之故,才勉强凑在一起,她看了一番,笑道,“你取巧了,借用虚影映射此间,这里是南鄞州的模样,你不嫌晦气么?”
阮慈笑道,“南鄞州陆沉时已非这个样子,洲陆复原之后,便恢复上古旧观,没什么好忌讳的。况且此时虚实之间若是差异过大,也会危害洲陆稳定,不是我取巧,不得不为耳。”
其实除了莫神爱之外,其余人连这里和洲陆虚影一模一样都看不太出来,此时听了二女对谈,方才知道底里,阮容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这里和……和那位差得也太多了,他那洞天,要窄小了许多。”
她大约是此中唯一一个见过初生洞天的元婴修士,所见的自然是柳寄子,阮慈笑道,“怎么不见他呢?”
她刚回琅嬛,便和王真人一起又办了这么一件大事,无暇他顾,并不知柳寄子如今处境,此时便对众人道,“这里因借了虚影衍生,到底是一方洲陆广阔,其中因果气运又是多年未有人前来摘取,颇孕育了一些物华天宝之地,在洞天之中,亦是有所体现,不过这些如今对我也是无用,你们且自行浏览,挑到哪里,此后便做你们的洞府罢。”
从南鄞州陆沉算起,距今也有数千年了,若是恢复上古,那更是无数年来的积攒都在其中,这些元婴修士固然也得到宗门倾力培育,但机缘谁也不会嫌多,更何况其中或还有些上古隐秘,因此众人都颇为兴奋,姜幼文最是刁钻,此时突然飞到莫神爱身边,炯炯望着她道,“你若不为我挑一处好地儿,我便紧紧跟着你,你瞧上了哪里,我都先占了去。”
莫神爱一身修为,多在一双眼上,攻伐手段无法和姜幼文相比,闻言大为生气,立时对苏景行道,“小苏,你和沈七联手,先打这个泼皮青头一顿,打得我开心了,我便给你们挑一处最适合做双修洞府的所在。”
姜幼文顿时也动了火气,也开出价来,四人做了个局便开始博弈,李平彦在一旁似欲调停,却又不知如何下手,这边齐月婴、秦凤羽以及迟芃芃三人,却见天录站在远处冲她们晃脑袋,便悄无声息随它而去,莫神爱神目虽然灵验,但天录乃是阮慈爱宠,自然也知道不少私淑宝地,可以供她们挑选。
阮慈和阮容携手并立,望着远处的热闹,不由相视一笑,王真人一声儿不言语,身形逐渐淡去,阮慈见阮容侧顾,便道,“别管他,天录溜号,他又是爱操心的性子,便代我去铺排那些宝库、洞府了。”
阮容其实是担心王真人不悦,听了阮慈解释,知晓王真人对阮慈的宠纵,甚至略嫌过分,方才释然,阮慈又携着阮容的手臂,笑道,“容姐,虽然我这处的洞府你多数也用不上,但我还是为你留了一处,不用你拣选,若你和柳寄子有了口角,便尽管过来我这里,我帮你骂他。”
阮容自是不必来她这里寻找机缘,她是洞天道侣,还是情祖应身,柳寄子和她是性命交修,二人道途纠缠,远胜一般道侣,她连林掌门的七星小筑都不必回的,但阮慈一番心意,仍是令她受用非常,微笑应下,道,“若非你晋升洞天,我如今也少回门内,本体都随他在天中游历,他要寻一处风水宝地,将洞天落地,到如今还没选中呢。”
柳寄子是在青华万物天成就洞天,但那处只是机缘所在,若说因果气运,联系并不强烈,而且青华万物天极为特殊,也不易建筑联系,他的洞天便并未和周天联系,这般久而久之,缺少和实数的交换,对洞天生机很是不利,除了阮容能借助道侣身份出入之外,其余人物都难以顺畅交换,柳寄子既然回来琅嬛周天,和周天链接也是迟早的事。阮慈还以为如今洞阳道韵已无余力,柳寄子或会遁出琅嬛周天,带阮慈离开洞阳道域。见阮容这样说,便知道他主意尚未更改。也是微微点头,道,“他是心高之人,自然要从容挑选。”
又问道,“谦哥呢?他去了何处,忘忧寺还是燕山呢?我这里也给他留着地方呢。”
她回到周天之后,便将阮谦带去金殿,此后二人便已分开,不过阮谦受了重伤,修为也在金丹期,这次聚会无论如何都是赶不及的。阮容道,“谦哥如今正在燕山修行,魔主本有意收他为徒,被谦哥婉拒,却依旧十分看重他,还授了他两卷天魔令功法,在燕山地位不低,只不知魔主是何用意了。”
阮慈道,“魔主自然对极恶大道也有浓厚兴趣,这次琅嬛大劫,白剑若是露面,便要小心了。”
她并未提起燕山一脉可能是洞阳化身道统的怀疑,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此事不宜广为流传,否则反而会为洞阳道祖提供因果。听说阮谦在燕山有了栖身之处,感应中他似乎对此也很是满意,便知晓他到底有些傲性,不愿攀附姐妹二人,此时这去处正适合他。便微微点头,道,“这般也好,谦哥在燕山也不会少了机缘的,他离我甚远,血缘又近,各方势力想要落子,都会先去试探他,这便是他的机会所在了。”
阮容轻声道,“情祖已在我身上落子,柳寄子曾是洞阳化身,谦哥牵扯了白剑的因缘,你让各方道祖都来琅嬛周天取青华万物天的残片,眼看大劫将临,他们落子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她有些忧虑地望向远处那团团灵炁,姜幼文和莫神爱撕掳了半日,不知为何,忽又同仇敌忾起来,要和苏景行、沈七争抢那最好的洞府,此时一边拌嘴,一边相携而行,苏景行和沈七的遁光却是早去得远了。阮容道,“在此之前,我们不知能得几分进益,在大劫之中,可否起到助力呢。”
见阮慈一时不答,只是颇觉有趣地望着二人的遁光,又道,“他们俩也是有趣,吵吵闹闹,彼此厌恶,但两个化身却也是从天外甬道处同道来此,好像不结伴而行,还会遇到什么危险似的,如今多少人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们呢?”
阮慈也是会心一笑,这方才收回眼神,笑道,“若说成就洞天,只怕在大劫以前,已是无有机缘,如今两大周天本源都在收敛力量,做劫前最后的准备,不会再有足够成就洞天的气运起伏了。”
她这般定论,阮容也不诧异,而是颔首赞同,显然柳寄子也做这般想,她本体身在海外,化身却行动自如,这非得是和柳寄子神魂交融才有的神通,阮慈此时等于是和两个人交谈。她又道,“但不能成就洞天,便不会有用吗?未必如此,我们各有各的用处,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瞧周天变局,说是道祖谋算,但最终出剑之人,谢姐姐她不也只有元婴修为?”
她这般说来,似乎心中已有成算,阮容却是不会追问,只是神色略松,又听阮慈提到谢燕还,阮容呼吸也不禁一顿,片刻后方才缓缓道,“她……虽然狠辣,但气魄也的确令人佩服,只是如今被困在白剑道域之中,还能回得来吗?若是不能,此局开始有她,结尾却少了这么一个人,未免也有几分寂寞。”
阮慈点头道,“她应该快回来了!只是……”
“回来的她,还是她吗?”
二女不由又望向了洞天中没有一丝阴霾的青空,似是要透过这层青空,望见天外真实的道韵屏障。此局即将终了,谢燕还也该回来了,此时,她又在何方呢?
第432章 燕燕于飞
“阿琢,阿琢,你等等我呀!”
几名稚童在田埂上相互追逐,夕阳西下,其长上父辈也正三三两两从田中返回,吆喝着子息归家,其中几人还在说道,“今日又见仙师从天中飞过数次,想来是洲陆合一之后,四处勘探舆图,正是忙着呢。”
“应当是罢!听周仙师身边的小侍童说,这一轮地动已经到了尽头,再过数日,猎户们便可重新动身了,往日里不能通行的绿竹山,如今也可往里再走个十几里。”
“可是真的?”众人顿时一阵骚动,“绿竹山方圆五十里不都是龙潭虎穴,相传绿竹山背面,便是巨大竹林,名唤绿玉明堂,其中有无数凶猛异兽,还有一种黑白飞熊,最是残暴,听闻数百年前还闯到村里来掳掠,将粮库都吃得空了!”
此事广为流传,算是小村中最为凶险的遭遇了,所幸未曾伤到人命,那头黑白飞熊也被仙师们引走了。从此绿竹山便被村中视为禁地,不过那农户信誓旦旦地说道,“确实是如此,缘由十分复杂,我也记不太清了,只听得那侍童说起,言道此后我们洲陆上所有险境之外,都会设下针对凡人的禁制,倘若误入其中,最多便是迷迷糊糊地走到出发之处,不再会有性命之忧了,又说,如今能布置下这般禁制,也是因为洲陆合一,有了首脑之故。”
这其中有些言谈,对农户来说过于深奥,众人也是听得迷糊,半信半疑间,倒也欢喜起来,阿琢父亲抱起她道,“如今的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
也有人笑道,“你们瞧天边那大星,越来越近,怎么还说得上好!”
众人听到这话,都笑了出来,阿琢父亲说道,“天老爷,这大星,在我们村子还没建起来以前,就已是这般大了,都知道大星总有一日要落下来,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原来这大玉周天所化星辰,在天际中越来越大,引发的也只有修士和那一代凡人的惊惧,对于在其后诞生的凡人来说,这大星从他们出生时起便已有这样大小,实在是很自然的存在,且虽然也有末日大劫的传说,但祖宗十余代传承下来,也没见断绝血统,一切不还是犹如往常么?因此凡人反而对周天大劫丝毫都不畏惧,即便是了解全部真相,也根本不放在心上,自知这绝非他们需要操心的问题。不论是中央洲陆还是其余所在,凡人倒都是安居乐业,国度之间彼此的算计挣扎,也丝毫都不受影响,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