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一丈距离

  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驶出两里后,车内突然响来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
  “下来。”
  话音落时,一个青影从车顶落了下来。
  正在赶车的浮生吓了一跳,连忙一记手刀劈了过去,长剑横出,凌厉的手刀劈在结实的剑鞘上,震得手腕隐隐生痛。
  “楚盟主。”浮生看清来人,微微愣了会,收回手,扭头看了眼车帘,继续赶车,不再做声。
  楚翊尘摘先斗笠,探身钻进马车,朗朗问候道:“风兄,别来无恙。”
  风兮音睁开眼,冷厉的眸光一扫,整个马车里好似带起了一股冷风,他直言不讳地问,“你是逸太子?”
  自事发以来,街头巷尾都在传朝廷缉捕前朝余孽的消息,风兮音昨晚才到坞城,也不例外,一上岸便得知此事。虽然是问话,语气里却含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楚翊尘笑,带着少许自嘲,“什么逸太子,前尘往事不堪回首。在下楚翊尘。”
  风兮音沉吟片刻,又问,“九歌与你是何关系?”
  显然,他对楚翊尘的真实身份并不感兴趣,想了解的还是那个人。
  “一母同胞的兄妹。”此事早已闹得天下皆知,楚翊尘不再隐瞒,如实说道。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亲口承认自己和九歌的关系。
  想起九歌,他唇角的笑瞬间散去,灿如星辰般的眸子染上少许伤痛,“说来可笑,漓儿虽是我妹妹,可我却从没照顾过她,更未尽过做兄长的义务,后来还要她为我们掩护,是不是很无能。”
  风兮音没有回答,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问:“可有消息?”
  “找了半个多月,音信全无。”楚翊尘知道他在指什么,微微蹙了蹙,沉重的声音中带着疲惫,如巨石一般砸在身侧之人那根紧绷的心弦上。
  心弦颤了两下,嗡嗡作响。风兮音眼睫微动,清冷的神色却一成不变,只是盯着车帘看,好久都没转动一下眼珠子。
  马车内沉寂了片刻,楚翊尘偏头看着他,问:“风兄是来找漓儿的?”
  风兮音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楚翊尘掀开车窗帘幕,往外看了眼,皱眉道:“你想去契风崖?”
  回答他的依然是静默。
  楚翊尘也没在意,继续道:“契风崖我找过了,几乎把整座山都翻了个遍,泗水峡方圆几百里来回找了数十次,却没发现任何有关漓儿的消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虽然不想相信,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了......
  漓儿,怕是已经消香玉陨了。
  一想到他寻找多年的妹妹,最后却是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心中的恨意就越发高涨。兴兵之事他还没有告诉蓝珊,不过快要瞒不住了......
  风兮音缄默不言,对楚翊尘的的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冷眸依然盯着车帘,一动不动的,绝美的脸庞亦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完全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马车缓缓驶进山路,楚翊尘见他听不进旁人之言,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遂不再多言。
  “多谢风兄相送,楚某还有事,先行告辞。”
  出马车时,风兮音突然开口,“你若找到她,可来松月居寻我。”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就算不死也会重伤,这么说,无疑是为九歌设想。
  楚翊尘眸光闪了下,深深看了他一眼,由衷道:“好,如有漓儿的消息,楚某会立即派人告知风兄。”
  此时,他不再言谢,谢字太轻。
  平时人迹罕至的契风崖,这段时间格外的热闹。
  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崎岖的山路都被踩的平坦多了,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竟然被踏的所剩无几。
  山顶风声猎猎,放眼望去,远山起伏,云海翻涌,风兮音负手立于悬崖边,踏前一步是万丈深渊,他立如标杆,白衣胜雪,飘逸出尘。
  “公子,茯苓派人查过了,悬崖下面是一座水流澎湃的峡谷,没有落地点,您真的要下去吗?”浮生手里拿着一把用锦纶丝制成的八角大伞,有些担忧地问道。
  风兮音没有回答他,凝眸望着悬崖下方一缕已然干涸的血迹,孤傲疏淡的神色似乎也带着几分死寂。
  浮生看着自己公子与茫茫天地几乎融为一体的背影,心知劝解也无用,顿了顿,将伞连同腰上的一扎游丝金线递给风兮音。
  “回城等我。”风兮音接过伞和金线,冷然留下一句话,便一跃而下,身如白凰,直向崖底泻去……
  “公子。”浮生轻喊一声,急急跨前一步,俯首下望时,却见雪色身影已坠入云海间。
  山风微透阴寒,雪色人影飘身而下,疾如星落,点突石,踏斜松,瞬间已至云下。
  峭壁千仞,天堑绝壑,坠至半山腰时,山势愈发陡峭,已然无处借力。
  只听“咔咔”几声,风兮音手中的锦纶伞缓缓撑开,伞骨较寻常的伞要粗一些,伞面也要比正常油纸伞大上两倍。
  信手一扬,伞撑过头顶,整个人便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白衣翩然,一股纯然的清华之气从体内缓缓流溢而出,超凡脱俗得不似凡人。
  如此下坠,速度减慢了许久,更方便寻找峭壁上的蛛丝马迹。
  远处夕阳散着耀眼的光辉,从空旷的悬崖间穿透而过,给山间缥缈的云雾渡上了一层金光,光芒绚丽,美得令人窒息的同时,也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风兮音冷眸微眯,反手一扬,金线旋舞而起,绕上峭壁上的树枝,他借力反转,在空中换了个方向。
  可就在他旋身之际,一个隐藏在金色的云雾间的黑色峭壁,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契风崖对面,离他也仅仅只有一丈的距离。
  如果他稍微晚点转身,定能发现悬崖对面那截生得奇异的峭壁,可等他背向夕阳,再定目观察四周时,人已坠落数十丈,对面峭壁已向内屈曲,彻底隐藏在在云雾间。
  换做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这也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可有时候就是那么不巧。
  无意中的一个转身,便是多年,或是永远。
  也许,这就是他和九歌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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