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太后身边的景嬷嬷立即端了托盘上来,里面放着一盏特意准备好的茶,温度适中。
  安然接过,恭敬地奉给太后道:“孙媳给太后请安,太后请喝茶。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
  太后看皇帝跟着过来,就知道皇帝有意偏袒平王,多半也喜欢这个儿媳妇,她自然也不会为难安然。她当即含笑接了茶,抿了一口,夸赞安然一看就有王妃的气度,她一看就喜欢,又赐下一套碧绿的玉石头面作为表礼。
  安然谢过,杨彦扶着她起身,随即又走到皇后身前,夫妻两人一起跪下请安。
  李皇后今天穿着宝蓝色绣金凤展翅的皇后常服,带着九羽赤金镶宝凤冠,正中的凤嘴里叼着两短一长三串明珠,看起来端庄又华贵。她看着平王和安然,也是满面笑容,好像平王是她亲生儿子似的。
  这时,皇后身边的李嬷嬷也送了茶上来,安然小心取了来,恭敬地奉给皇后道:“儿媳给母后请安!母后请喝茶!愿母后芳华常在,青春永驻。”
  李皇后满脸笑意地接过茶抿了一口,让宫女将自己准备好的表礼送上来,亲自打开盒子道:“这对血玉镯子还是母后进宫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配你这肤色最是合适不过了。来,母后给你戴上!”
  说着,李皇后就亲热地拉着安然的手,将那对血玉镯子给她戴上。
  安然强忍着痛,面上含笑道:“谢母后!”
  虽然安然手并不粗大,但镯子也不大,等皇后终于将一对镯子戴到了安然手腕上,安然的手背都红了。杨彦在一边看得心疼极了,偏偏此刻什么都不能说。皇后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反而亲热地拉着安然的手道:“好孩子,快起来给母后好好看看!”
  安然谢过皇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略低着头,做新媳妇的羞涩状。
  皇后刚才见了安然,心里其实是很失望的。她本来以为安然出身寒门小户,应该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没想到等安然一进门,虽然是一副恭顺有礼的模样,却也掩不住她那不卑不亢从容自信的气度。这哪里像寒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宫里那些不得宠的公主,也远远及不上她。比起康王妃和安王妃来,半点都不差。这让李皇后如何不气?
  “这孩子本宫看着就喜欢。可真不像寒门小户能养得出来的,皇上您说是不是?”皇后虽然是夸赞的语气,满面笑容,却暗指安然出身寒微。
  皇帝微微蹙眉道:“这是五弟亲自让人教养出来的人,自然不比世家大族的女子差。朕看着也喜欢。”说着,他又特意对安然交代道,“以后要是老三欺负你,尽管进宫告诉父皇。”
  安然笑道:“多谢父皇!”
  杨彦也在一边笑道:“父皇,儿子看蜀王叔的面子,那也不敢欺负她呀!”
  皇帝这明显是为这位出身寒门的平王妃撑腰了。
  别说那些嫔妃们想不到,就是李皇后和独孤太后也想不到。她们不禁再次打量了安然一番,想看看她到底有何出众之处,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根据消息,皇上之前也没见过她啊,怎么这才见面,皇上就喜欢成这样了?不对,皇上还是给平王和蜀王面子吧?
  李皇后用手绢掩着嘴笑道:“皇上真是多虑了,您看平王不知道多喜欢这个媳妇儿呢!依本宫看,皇上明年就可以抱孙子了!以前平王府也没有个主事的人,现在好了,平王府终于有了女主人,再为平王纳上一两位侧妃,收几名侍妾,平王的子嗣很快就能繁盛起来了!”
  因为皇帝的偏心,皇后心里越发不高兴,便忍不住拿话刺她,又暗示平王年近三十而无子,可能是身体有毛病。
  有人家新婚就提纳侧妃收侍妾的吗?杨彦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没有说话。皇帝也微微蹙眉道:“子嗣是大事,平王你也该上上心了。”说着,皇帝便又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继续吧!”
  安然作为正一品的王妃,对皇帝的其他嫔妃却是不必行跪礼的,因此,她接下来见了卢贵妃、独孤德妃、谭淑妃、江惠妃请安见礼,又收了不少名贵的见面礼。
  接下来,就是康王妃和安王妃这两位嫂子了。
  康王妃道:“我可真羡慕三弟妹,有个那么好的表姨父!就连我们殿下见了蜀王叔都害怕呢!”这是暗讽安然出身不好,却借着七弯八拐地关系攀上蜀王这个靠山,好不要脸,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安王妃也酸溜溜地说道:“想当年我进门的时候,父皇可没交代过这话,三弟妹真是好福气,不但三弟爱重,就是太后和父皇母后都喜欢。”
  康王妃和安王妃见皇上如此偏心,心里不舒服,说话就不好听,只不过当着皇上太后的面,她们也不敢太出格,送的见面礼也还算大方。
  独孤太后听这话不大好听,怕皇帝恼了安王妃,当即笑道:“你们两个小心眼儿的,可是嫌弃当年哀家给的见面礼不好?要不要还回来哀家换一件?”
  康王妃和安王妃立即笑道:“太后,我们不过跟三弟妹说笑罢了!您给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有了独孤太后出来打圆场,皇帝才没有多说什么。
  皇帝见这敬茶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对独孤太后道:“母后,儿子还有话交代平王,就先领着他去惠妃宫里了。”至于皇帝其他份为低的嫔妃,那是她们见了安然要行礼才对。
  皇帝要走,太后自然不会拦着,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便笑着道:“热闹了这么一阵,哀家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惠妃你带着平王媳妇去你宫里用午膳吧!”
  江惠妃谢过太后,又与皇后告辞,随即便带着安然跟着皇帝和平王离开慈宁宫出去了。
  路上,江惠妃拉着安然的手,边走边亲热地说话。
  江贵妃已经四十出头了,但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她皮肤白嫩,五官小巧精致,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特别迷人,整个人仿佛笼着一身迷蒙烟雨般,是个典型的江南美人。
  她先是夸赞安然长得好,又夸她性子好,看着就聪明,最后才问她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其实这些江惠妃早就让人打探过了,现在不过是想听听安然自己怎么说好判断她的性格为人而已。
  安然并不觉得自己出身寒门有什么值得自卑的,当即不卑不亢地将家里的情况说了一下。
  江惠妃听到这里,倒是暗自点头称赞不已。看来是个有担当的。
  江惠妃自己出身就不算高,其实未必就想儿子娶个名门世家的媳妇回来,她还担心儿媳妇出身太好看不起她呢!虽然安然比她出身更低,但是只要人聪明,还是可以调教的。
  江惠妃没让那些宫人内侍跟太近,因此也能放心地与安然说话。
  她见安然神色温和,对自己恭敬而又亲近,不带半丝张扬傲气,比那独孤侧妃好多了。那独孤湘云还是个侧妃呢,就敢看不起她这个正经婆婆。
  两相对比之下,她便对安然更加喜欢起来,忍不住拉着她感叹道:“平王终于成亲了,母妃这个做娘的也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母妃一看你就是个懂事的,以后要替我好好照顾他。那独孤氏进门都半年了,也没个消息,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母妃可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这也不怪江贵妃着急,平王开了年都二十七了,还没个一儿半女的,如何不让人着急?要知道康王长子过两年都要大婚了。
  安然低着头,红着脸道:“母妃放心,儿媳知道了。”给哥哥生孩子吗?其实她很期待。
  与此同时,前面皇帝也在交代杨彦道:“人也给你娶回来了,父皇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没有子嗣的皇子是绝对不能当太子的,也由不得杨昊着急。
  杨彦笑道:“父皇您别着急,儿子保证明年一定给您报喜。”杨彦算着安然今年十六,明年十七,若明年怀孕,后年十八生产,身子应该算是长得差不多了,该不至于有危险才是。
  杨昊看着儿子心满意足的样子,想来应该不用自己催促了。
  江惠妃住在穆华宫,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一道活水从穆华宫弯弯曲曲的蜿蜒而去,造就了园中一个大池,五个小池以及六座不同风格的小桥。
  安然看着那些高大葱郁的树木,使得穆华宫的殿宇都半隐半现,秋已过半,很多树叶已经变得五彩斑斓,再配上白墙黛瓦,红漆廊柱,色彩丰富,极具层次感,感觉像仙境一样漂亮。
  安然忍不住惊叹道:“母妃,您这里真漂亮,就像仙境一样!我一定要把这幅美景画下来!”
  江惠妃见安然高兴,作为主人,她心里自然也欢喜。
  到了正厅坐下,江惠妃和安然重新给皇上见礼,杨彦也过来扶着自己的母妃坐到父皇身边去。时间也不早了,他们再说说话,就可以用午膳了。
  杨昊还记着要考验安然呢,刚刚坐下来喝了杯茶,歇了口气便道:“老三媳妇儿,听说你画画画得好,什么时候给父皇画张像吧!”
  安然想着自己小日子刚来,进宫也不大方便,便起身行礼回道:“能为父皇画像,是儿媳的荣幸。只是还请父皇允许儿媳准备几日,儿媳画画用的颜料和别人的不同,是需要特别准备的。”
  杨彦颔首,算是应允了。
  “原来安然会画画呀,那也给母妃画一张吧!”江惠妃听到这里,不由双眼放光地看着安然。之前安然说她这里漂亮,想要画下来,她还不甚在意,如今见皇上都看重,她才认真起来。看来,这个儿媳妇确实是皇上喜欢的。这可真难得。
  安然自然应诺道:“当然,母妃这样漂亮,一定要画下来才是!”
  杨昊并没有提安然云梦真人的身份,他觉得为了这个儿媳妇的安全考虑,还是不要公开的好。之前在御花园,那些内侍宫女都离得远,应该是听不到他们说话才是,再说还有华恩在。华恩明白他的心意,一定会处置好的。另外,他还有疑惑,只是不想当着惠妃及她宫里的人问询。
  杨彦也看出来父皇不欲公开安然的身份,也跟着放心了些。虽然他在安然身边放了很多人,但安然作为平王妃,以后也是难免要出门的,要是老大老二丧心病狂伤害安然可怎么办?
  今天中午的午膳是昨日就吩咐御膳房准备的,又有皇帝在,自然很是丰盛。今天杨昊也算是给平王脸面,让惠妃坐下来一起用膳,也不要安然这个新媳妇伺候。
  于是,惠妃便坐在皇帝身边服侍他用膳,自己偶尔吃一点。而杨彦和安然则在下首另置一席,只是变成了杨彦给安然夹菜,伺候她吃饭,那一副自然熟稔的样子,看得皇帝和惠妃诧异不已。
  安然暗自瞪了杨彦一眼,让他注意一点。杨彦却混不在意,知道这事就算瞒得了一时,也迟早会被父皇母妃知道。与其让其他人告诉父皇母妃,顺便编排安然几句不好听的话,还不如他主动告诉他们。
  杨昊面色微微有些不豫道:“老三,你这是做什么?不是有宫女在?”他喜欢的儿子,身份尊贵,怎么能伺候女人吃饭?
  杨彦却抬头一笑道:“父皇,儿子宠自己媳妇儿,您就别管了。儿子看她吃得多吃得好心里才高兴。”
  儿子都这么说了,杨昊也不好责怪安然,只小声骂了一句:“没出息!”
  江惠妃也担忧地看着儿子儿媳,不明白这都是怎么了。刚才看着这儿媳妇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又变得不懂事了?
  安然真是欲哭无泪,冤枉得很。她都明示暗示好多次了,可是哥哥就不听,她有什么办法?也只能多多帮着哥哥布菜,表示她还是很尽心地在伺候自家夫君。
  谁知杨彦不配合,反而制止她道:“你自己吃就是,不用给哥哥布菜。哥哥在军中习惯了吃得快,不会饿到的。你要慢慢吃才好,不然消化不好。你看你,这么瘦,怎么给哥哥生孩子?”
  得,连哥哥都出来了。
  杨彦对着安然安慰一笑,他就是要将所有可能针对他们的攻击都先在父皇面前展示一遍,防范于未然。这样不管别人怎么说,父皇都不会怪罪安然了。
  杨昊也不傻,很快明白儿子的用意,忍不住又问:“这哥哥妹妹的又是怎么回事?”
  杨彦一派从容地答道:“父皇您没怎么出宫不知道,民间常有恩爱夫妻这么称呼呢!儿子不想让妻子唤我王爷,显得生分;若唤相公、夫君,又跟别人一样。儿子就是要想一个与众不同的。”
  闹了半天,还是太宠这丫头。杨昊暗自叹气。不明白这儿子怎么回事,以前让他成婚,好似要他的命一样,怎么都不肯,如今心里有人了吧,又宠得不像话。
  午膳以后,杨昊要午睡,而杨彦和安然也要回平王府去。杨昊本来想留着安然多问几句,但是早上起得早,他现在确实疲倦了,没办法只好让华恩先送他们出宫去。
  却说杨彦和安然刚刚回到王府,总管就来禀报道:“王爷,王妃,景姑娘病了。”
  安然奇怪地看着杨彦道:“怎么这位景姑娘还没嫁出去吗?不是早就说再给她议亲了?”
  杨彦无奈道:“给她选了不少人,她总是不满意。我想着她父亲毕竟于我有救命之恩,也不好逼迫她。”
  安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位景姑娘还是惦记着哥哥是吧?独孤侧妃是在他们重逢以前皇上赐的,她也没办法,但这位景姑娘想打哥哥的主意,那可不行。
  “请大夫了吗?”安然问道。
  管家回道:“回王妃的话,请了大夫也开了方子,可是姑娘不肯吃药。”
  安然一听就知道这是装病呢,于是又问:“景姑娘可有说想让王爷过去探病?”
  管家摇头道:“这话景姑娘倒是没有说过。”但景姑娘就是这个意思,谁都看得出来啊!
  安然点点头,笑道:“这就好。等会儿我亲自去探望她。以前王府没有女主人,景姑娘生病了,王爷这个主人自然要去探望一下才好。但现在不同了,既然我做了她的嫂嫂,以后但凡景姑娘的事,都直接回到我这里就是了。”
  管家迟疑地望着杨彦。
  杨彦冷着脸眯着眼睛斥道:“王妃的话没听到?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这个家自然是她来当的。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听王妃的!要是让本王知道有人对王妃的话阳奉阴违,可别怪本王事先没打招呼。”
  管家虽然意外,但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便赶紧退下去了。看样子,王爷对这位王妃的态度可是跟独孤侧妃完全不同的,可是宠得很呐!看来以后他们对王妃也要小心伺候着。
  安然先回房换了衣服,简单梳洗了一下,便疲惫地躺在锦榻上问杨彦:“哥哥,你好好跟我说说你这位义妹吧!对了,以后,不许你私下见她。”
  玉兰和另外三名侍女在房中伺候,听到这话吓得不行。这是王妃能对王爷说的话吗?
  其他三名房中伺候的侍女是杨彦从暗卫预备队中特意挑选出来的,对她们来说,王爷就是她们的天,就是她们的一切。听到安然这样跟王爷说话,还躺在锦榻上如此不庄重,目光都是一闪,等着王爷的下令,她们就立即执行。
  却见平王好脾气地走到锦榻上坐下,一边帮着王妃揉捏肩膀和小腿,一面笑道:“启禀王妃,本王可从来没私下见过她,王妃可不能冤枉我。”
  安然扑哧一笑,便放开这事。她原本也没将那景姑娘放在心上,之所以这么交代一句,不过是想让景姑娘早点看清事实,老老实实嫁人而已。
  四名侍女见了都是震惊。当然,玉兰震惊之后就是高兴。想不到王爷竟然这样宠爱王妃……
  安然不过休息了两刻钟,就重新换了衣服,梳了头发,带着几名丫头婆子一起去看望这位客居王府的景姑娘。
  景姑娘自幼长在西北,她院子的布置也带着西北的豪迈之风,进入正房,可以看到里面装饰的东西都颇为名贵,只是摆放得稍微有些杂乱,华丽富贵得有些过了,缺少一般闺阁的清幽之气。
  景嘉莲自从昨日义兄成亲就病了,但昨天那样的日子,谁敢去回?因此管家自己做主请了大夫抓了药,可是没想到景姑娘脾气倔,就是不肯喝药,说自己病入膏肓了,喝药也没用,言下之意自然是想见王爷。可是大夫说了,景姑娘根本没什么大病,不过是心气郁结而已。
  景嘉莲没想到义兄没来,那个刚刚嫁进王府的王妃倒是来了。
  她听说昨晚义兄是宿在新房的,心里酸得很,便不想见这位王妃,干脆装昏迷。她一直知道义兄没有进过独孤侧妃的院子,所以一直抱着希望,但如今这点希望却被这位新王妃彻底打破了,让她如何不恨?
  若安然出身名门,她或许还能服气,只怪自己出身不够好。可是听说这位新王妃也不过出身寒门小户,兄长只是个举人,还不如她,叫她如何甘心?她的父亲虽然只是个校尉,但到底也是有品级的,她也算是官家千金。只不过父亲为了救平王过世了,不然现在说不得已经当上将军了。
  安然先听景嘉莲身边的侍女说她如何病得重,如何昏迷不醒,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而后才道:“想不到景姑娘竟然病得这样严重,不行,我得亲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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