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派身边醒来后 [快穿] 第115节

  等到第三日时,他便拆了肩上绷带,叫来了在营中白吃白喝的大周使臣。
  “你说周军压境,意图入侵我大晋,是边境百姓捕风捉影的谣传?”
  营帐内,楚云声看着底下的中年男子,面上辨不出喜怒。
  中年男子一副大周少见的文质彬彬模样,闻言颔首笑道:“确是如此。不然王爷已到边关数日,可曾看见周军攻城?不过是来边境演练一番罢了,绝不会背弃盟约,做那不仁不义之事。之前在张家村,更是误会一场,二殿下不过是闲来无事,想去狩猎散心,怎料迷了路,入了大晋境内,又遇穷山恶水的刁民,杀人也只是为自保而已。”
  这一番话可谓恬不知耻,颠倒黑白,听得帐内诸将皆是怒火勃发,恨不能直接出刀,取了这使臣首级。
  但军中军纪严明,楚云声未发话,无人敢轻易喝骂动作,便都忿忿地咬紧了牙关。
  若搁之前几日,楚云声还要同这大周使臣诡辩闲扯一阵,换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但今日他却没这个打算。
  听完这一番瞎话,他又问:“那本王肩上之伤,大周又作何解释?”
  大周使臣笑容一收,情真意切道:“当时场景,乱民朝王爷扑去,二殿下深恐乱民无状,伤了王爷,情急之下,便一箭射出,欲救王爷。但二殿下实在是关心则乱,箭术不精,手那么一抖,便不小心伤了王爷,实在是大大的误会啊!”
  此话实在厚颜无耻,但大周使臣惯来就是善于此道,不然也不会被派来谈判。
  他边说边觑着上首楚云声的神情,试图从中分辨些情绪。
  但哪怕是面对他如此指鹿为马的说辞,这位大晋的摄政王也是神情不动,波澜不惊,就仿佛听得并非无耻之言,而是过耳清风。
  楚云声道:“如此说来,本王还当谢二皇子救命之恩?”
  不知为何,大周使臣心下忽然有些惴惴,但面上仍是谦逊道:“大周与大晋乃是盟友,二殿下相救王爷,亦为应有之义,当不得恩情。”
  “盟、友。”
  楚云声沉沉重复了遍这两字,然后起身,将手中所执的一封帛书抛到了大周使臣面前。
  大周使臣若有所感,忙低头去看,正在这帛书之上看到了条条约定与两国玺印。
  他登时心神一震,脱口便喊:“摄政王此举,莫不是要食言而肥,撕毁盟约,迫大晋与大周开战?百姓怨愤,生灵涂炭,王爷可担得起!”
  楚云声不答。
  营帐外却忽然进来两名兵将,押着一个形容狼狈的高壮男子。
  男子脏污的脸一抬起来,帐内便有人惊疑不定:“田郎将?”
  “除夕宴之变被查出毒害王爷,田郎将不是已被当众斩首了吗?”
  “这……”
  押着人的一名兵将取下堵着田郎将口舌的布头。
  田郎将苦笑一声,无地自容地埋下头,声音嘶哑道:“去年冬日,世家寻到我,恩威并施,我屈从于胁迫与诱惑,背叛王爷,身投世家。大周议和团入京后,世家与其勾连,得了大周特有的难解之毒,令我放入王爷膳食之中,日复一日,积少成多,待得王爷心绪翻涌,喜怒不定之时,便会毒发身亡。”
  “大周打着议和幌子,勾结逆贼世家,谋划毒害王爷之事,篡夺大晋九五皇权,如今再提盟友二字,实在假仁假义……”
  另一名兵将丢出一个纸包,纸包划开道口子,露出白色粉末。
  大周使臣喉头一哽,还有满腹话语质疑辩白,但尚未出口,便见一只锦纹银靴踏来,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面前的帛书之上。
  践踏盟约,已是宣战!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银靴的主人俊美淡漠,目蕴寒冰,“本王派人送你出营,记得带上你闲来无事的二殿下。”
  楚云声隐忍,为的便是此刻。
  他一抬手,将一个圆滚滚的包袱扔到大周使臣怀里。
  包袱边角松开,露出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正是大周二皇子!
  使臣惊怒大骇,肝胆俱裂。
  这一年酷夏,大周与大晋再次开战。
  虚伪的盟约签订不足半年,就被一朝撕毁。
  消息传遍两国,令两国百姓皆是震惊。
  而更难以置信的是,主动撕毁这这一纸合约并非兵强马壮的大周,而是明明曾打了几次胜仗却于和谈中软弱不堪的大晋。
  和谈之后,大周欺大晋无能,勾结大晋世家,毒害大晋摄政王楚云声,兵压北地十二城,大周二皇子更是于遭遇战中一箭射伤楚云声。
  后楚云声俘虏二皇子,斩二皇子于晋营,撕毁盟约,令大周使臣抱头颅归周,实乃嚣张至极,直接挑衅。
  大周忍无可忍,大军出征。
  兵强善战,铁骑无情,大周军队攻入大晋边境,本以为是攻城略地,一往无前,却不想连峪胜关都未曾越过。
  只是半年,便已今非昔比。
  峪胜关上火炮凶猛,半步迫近不得。晋军斥候人手一个千里镜,轻而易举便观陷阱布防。又有小股兵力埋伏各处险地,人不多,却战力强横,令行禁止,如一把把尖刀,刺入周军肺腑。
  北地十二城更有无数平素训练的屯田小兵,按序集结,巡守村镇,时不时便与晋军轻骑配合,打上一场神出鬼没的闪电战。
  明明都说大晋摄政王可堪为将,却是不功不过的庸才。而除摄政王外,大晋再无一将可用。但若真是如此,这炮火连天,这诡异难缠的打法,这奇异难辨的行军之道,又是从何而来?
  开战五个月,大周四十万精兵削去十万,信心受损,士气稍靡。
  而与此相对,大晋的峪胜关与北地十二城内,刚刚恢复些人气的关隘与城池擂响战鼓,竖起战旗,紧闭多日的城门大开,晋军一改往日诡秘,浩浩荡荡,全军出击。
  这场轰轰烈烈的晋周之战,从烈帝十一年的盛夏打到了烈帝十三年的严冬,可谓旷日持久。
  大周在最初的信心受挫之后,立刻重新审视了大晋的兵力,不再轻敌。
  而大晋虽有火炮与各类兵器铠甲改良,但到底时间不长,战力不足,除却最初的奇兵得胜,很快就被调整好状态的周军拉入了胶着的拉锯战,彼此你来我往,互为磨刀之石。
  在长达三年的磨砺中,峪胜关已成边境第一雄关,牢不可破。北地十二城也已成为十二道关隘,横亘边陲。城中百姓以战养家,身强体壮,大多志存家国,投身行伍。也有许多老幼院与伤残所林立,不教战争之苦蔓延。
  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却也足以令一个朝堂焕然一新,令一个国家磨出些脊梁。
  烈帝十三年的最后一战,楚云声带兵奇袭大周边城,半月之内攻破大周三大防线,剑指大周洛都。
  大周割地赔款,送勾结世家的主谋八皇子与慕清嘉入晋,求再拟盟约。
  北风卷地的冬阳之下,楚云声斩大周八皇子徐宇轩、慕清嘉于峪胜关。立场不同,楚云声绝不会心慈手软。
  兵戈暂止。
  漫长的战争与隐患忧虑,直到慕清嘉亡于剑下的一刻,才彻底从楚云声心头消散。
  北寒锋与慕清嘉皆亡,这个世界的两位主角败得委实太过容易。但有得有失,这主角光环得来轻易,但过往世界中的情场得意却来得太迟。
  出征三年,楚云声日日夜夜待在峪胜关,只收到了小皇帝一封书信,谈的还是有关粮饷的正事。
  那时两国开战不久,朝中有人琢磨陆凤楼的心思,不知是何居心地提出斩断粮草,借周军之手杀楚云声的毒计。
  众臣皆以为陆凤楼登基,必不会容忍大逆不道的摄政王,于是或是不走脑子,或是已被收买,竟都纷纷附议。
  陆凤楼却似笑非笑,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叹道:“朕不过几月未杀人,就有人觉得朕的刀钝了。”
  说罢,朝堂又换几名新人。
  书信之中,陆凤楼将此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京中暗桩传来的情报却甚是详细,简直将那股喜怒无常、冷酷无状的气质描绘得如在眼前。
  自此后,再无人在陆凤楼面前提起有碍家国大计之说。
  一晃三年,边关战事平定,不论京城欢迎与否,楚云声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这个想法定下,楚云声便着手安排边关的诸多事宜。
  但一切尚未安排妥当,一封加急密信便送到了他手中。
  “陛下病危?”
  楚云声盯着眼前的传信禁卫。
  凛冬之中,北地滴水成冰,禁卫却于这目光压迫之下冒出层层冷汗,垂首回道:“回王爷,陛下入冬便感了风寒,久难痊愈,日益严重,日前已是卧床难起,暂停了早朝。陛下恐京师有变,特派属下赴边,请摄政王回京主持大局。”
  楚云声将密信丢入火盆内,没再多问,径自收拾了包袱,披上一身浓墨般的漆黑大氅,跨马与他出了峪胜关。
  马蹄奔出两里地,峪胜关有轻骑追来。
  狄言领头,遥遥便喊:“王爷归京,岂能无人护送!”
  三年真正的战场磨炼,执掌一军,狄言已褪去了昔日的木讷沉迂,披风扬起,沉稳睿智,满面铁血与沧桑,正是好一员猛将。
  传信禁卫面对这位曾经同僚几乎不敢相认。
  他听到喊声,心神一紧,忙去看身前的楚云声。
  楚云声勒马顿了顿,却摇头道:“十日后大军便会归京,你等不必与本王同行。”
  狄言沉默片刻,又道:“京中密信已至,王爷可要看了再走?”
  “看与不看,无甚差别。”楚云声淡淡回答,旋即马鞭一扬,背对峪胜关,纵马远去。
  传信禁卫忙催马跟上,中途回头望了眼,那队轻骑的身影已与雄关一同,淡入了群山旷野之中。
  快马加鞭十日左右,楚云声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于这一日的傍晚进了京。
  大雪飞扬,熟悉的长街行人稀少,偶有马车驶过,车轮压着积雪,嘎吱轻响。
  传信禁卫入了城门便已离去,楚云声孤身一人,风尘仆仆,牵着马径直走向皇宫。宫门口的守卫不拦,楚云声在树下拴好缰绳,踱步入宫。
  初来此世之时也是这般大雪,也是一条宫道。
  两侧高耸的宫墙红练如血,圈禁着一方天穹。
  一路无宫人也无侍卫,好似这偌大皇只是空城。
  巍峨宫阙被白雪淹没,轻薄的雪面上落下一串脚印。
  楚云声走到昭阳殿前,略一抬头,看见了站在殿门外的人。
  面如冠玉,桃眼薄唇,入鬓的长眉微挑,风流意态犹存,天子威仪已成。
  风雪交加之中,四目相对。
  陆凤楼裹着那件熟悉的雪白狐裘,从阶上走下来,停在楚云声面前,冻得发红的鼻尖微微一低,唇角勾起散漫的笑来:“老师好重的血气。”
  近在咫尺的热气扑在脸侧,温柔缱绻。
  楚云声抬眼,想了想,还是道:“一路入京,陛下本可以杀我。”
  一封伪造信函,诱摄政王孤身入京。无论如何看,都是必死的杀局。
  但杀局已成,却独独缺了掌刀的人。
  陆凤楼看着面前沾满片雪的漆黑大氅,看着那截刻了新鲜疤痕的下巴,看着那双淡漠而专注的眼睛,心潮翻涌如浪,却又顷刻如大雪压天,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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