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祂惊讶地说:哎呀,把你推倒了呢,牧师先生,您快起来。
  祂缓步走进教堂之内,扫视一圈,没发现其他人,便放心地用触手把刚刚拆掉的门板重新靠放在门框上,朝着柔弱不能自理的牧师说:擅长蛊惑人心的家伙,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吧,总不至于是为了这几个破瓶子。
  说着,祂将纸箱往地上一放,里头的玻璃器皿发出了乒乒乓乓地撞击响动。
  汉克斯牧师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却并未在祂露出触手后表现出更大的恐惧,反而是意识到纸箱里的东西是什么后,连忙紧张地上前查看。在发现那些形状古怪的定制器皿完好无损后,他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将纸箱收好。
  您过来一趟辛苦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要试试附近居民送我的葡萄酒吗?
  汉克斯牧师说话的时候,态度极为谦逊平和,就仿佛是一个德行甚好,全心全意为了圣教前途的圣教徒一样。
  在葡萄酒瓶打开的瞬间,教堂像是坠入混沌。明明还是冬日,明明教堂的门板刚刚被拆下来,还露着个大口子,不断有冷风吹进来。但这间教堂里头,却已经让人感觉到闷热了。
  空气像是被某种古怪的术法冻结了。
  祂与汉克斯牧师对峙,像是在抵抗黑暗,又像是在攀登阶梯狂风席卷身体,夹杂着冰雪,侵袭着祂的意志,没有尽头的等待,没有边界的混沌,只有无穷的深渊和黑暗。
  令人不安的号角声从天空中传来,如果头顶的方向还能称之为天空,祂看了看刚才汉克斯所在的方向。
  已经空无一物。
  只有一个怪影在风雪深处凝视着自己的方向。
  祂露出一丝冷淡又残忍的笑,正想以绝对的力量,撕破这虚假的幻术。
  祂突然听见了一个担忧的声音。
  他,怎么了?
  啪黑暗之中亮起了一团篝火。
  是宁宁
  接着汉克斯的声音出现:教授您终于来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没关系,都交给我吧。闻泽宁的声音一如既往,安静、沉稳、可靠。
  祂莫名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不愿意和闻泽宁说的事情。
  三年前薄荣所在的船只,孤独地航行于大洋之上,举目四望皆是无边的海域。
  任务不太顺利,他们这次出海时间有些久了,一部分.身体虚弱的人,开始出现畏寒高热、关节肿大和类似皮疹的症状。不过好在任务结束了,他们按照高塔的任务提示,找到了传说的囚禁着旧日支配者的牢笼。
  剩下的只需要将信息带回去,任务就顺利完成了,生病的人能得到疗养的机会,其他人也许会被分配一个向导。
  船员们在讨论他们美好的未来。
  薄荣则是很思念自己的伴侣,高塔提供的向导素,已经快要不能压抑住他的躁动了。哪怕是海船上配备的从事安抚工作的向导,也不能替代老师的作用。
  当然了,这些对于薄荣来说,是甜蜜的烦恼。
  船员向薄荣打趣,说他运气真好,才出学校就能得到匹配的专属向导。
  薄荣也一向不吝啬和自己的伙伴分享狗粮,说自己给老师送过鲜花,做过羊排,修过花坛。
  薄荣描述的婚后生活,是单身哨兵无法想象的幸福。
  不过越是美好,就越是想把他打破。
  暴风雨来的那一天,以罗德为首的几个人,商量着想把薄荣从海上丢下去。
  罗德和薄荣是认识的,他没有薄荣优秀,比薄荣年长几岁,高塔迟迟没有给他做任何安排。
  向导是珍贵的资源,即便是倡导平等的现在,高塔也不会给能力不足的人做分配。罗德几乎是见证了薄荣有了向导后的改变,短短几个月,薄荣就从初出茅庐的小兵,变成了戴维斯大副看好的接班人。
  五感失控,精神混乱的滋味不好受。
  罗德前所未有的希望得到属于自己的向导。
  失去伴侣的向导,因为无法再次进行精神力结合,对伴侣哨兵的素质要求就不会那么高。在海上失踪,是一个多么常见的事故。只要做得利索一点,就不会有人发现,到时候他们几个单身汉就有机会了。
  罗德想得很好,只是他们商量的时候,被戴维斯大副听见了。
  薄荣不敢相信大副的话,他被罗德约到甲板上的时候,还在天真的以为,只是普通的聊天。
  直到罗德露出真面目,跟他说:只要你消失,教授就是大家的了。
  也许是坠入深渊前太过恐惧于失去伴侣,薄荣召唤出祂的全部执念,都是自己一定要回到闻泽宁的身边,完全没有更多一丝其他念头。
  身怀人类无法想象的力量,亿万年前陷入沉睡的旧日支配者,祂们降临人间的契机稍纵即逝。
  祂并不在意自己成为谁,也不在意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过去的亿万年里,祂融合吞噬的东西太多,所以从未想过属于薄荣的一部分自己,会影响这么大。人类的情感从来都不是祂需要的东西,可是薄荣却将这部分情感融进了灵魂。
  祂最初不愿意接受这份情感,所以即使是完成了吞噬,也没有真正融合,自然也不能离开被囚禁之处。
  在祂接受交易的三年里,薄荣想要回去的渴望折磨着祂,矛盾中盼望着解脱。
  最终祂妥协了,作为旧日支配者的祂妥协了。在知晓闻泽宁找见有关邪神的召唤方法,接着胆大包天的实施,又遇到危险后,祂发现了自己的担心与紧张。
  甚至因为无法保护闻泽宁而感觉到焦虑。
  这原本应该是属于薄荣的感情,但是却出现在了祂的身上。
  如同不应该打开的魔盒,一但开启情感的砝码,祂就再也无法抗拒属于薄荣的那份感情与自己融合。从未有过感情的地方,填补进去的,全都是别人的伴侣。
  作为一个感情上的后来者,祂不原意让闻泽宁知道薄荣与自己的交易内容。
  因为祂相信,闻泽宁如果知道薄荣最后的意识是什么,那么自己绝对无法取代掉薄荣在闻泽宁心中的地位。
  闻泽宁并不知道祂在想什么,他只是久等不见回,就出门来找人罢了。
  找到教堂,看见昏倒的祂,汉克斯牧师说:他酒量好像不太好,喝了两杯就昏过去了,他太重了,我搬不动。
  闻泽宁伸手摸了摸,祂软软地倒在地上,脸颊绯红,身上泛着酒气,额头还有些发烫。不知道是喝酒的副作用,还是躺在地上受凉发烧的原因。
  虽然闻泽宁觉得祂应该没这么容易醉,也不清楚祂是不是会像普通人那样生病,不过在教堂倒着也不是事,他伸手拍了拍祂的脸,试图把人喊醒。
  薄荣,回家了。闻泽宁的声音像是驱散黑暗的一阵亮光,若有若无地天际升起一轮红日,映照在祂的意识之中。
  薄荣想回家的愿望,也是祂的愿望,在祂的期望中,祂们就是一体的。
  祂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担忧的闻泽宁。
  宁宁。
  祂无比迫切地想要亲吻面前的人。
  可祂又无比隐忍。
  祂早已接受了融合后的副作用,并且享受着人类情感所带来的悸动。
  宁宁,你要吃苹果罐头吗?祂听见自己放柔了声音,这样温柔地说了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牵丝戏 投出地雷1个;小饼干和七七 分别灌溉营养液3瓶;今天养猫了吗 灌溉营养液1瓶。
  第34章 晚餐
  漂亮的果肉被密封在微黄的糖水里, 看着就诱人极了,这是祂在过来教堂的路上收到的礼物。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祂感觉香甜的,只有眼前的人。所以祂会喜欢甜食, 只是以祂的味觉来说, 罐头里的果肉和装果肉的玻璃瓶, 没有任何区别。
  祂吞了吞口水,想起了一些事, 直勾勾地望着闻泽宁。
  闻泽宁被祂有些迷蒙的眼神看得脸红, 没有回答祂的问题, 微微侧过头, 直接将醉酒的家伙扶起来, 顺便还感谢了一番汉克斯牧师。
  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幸好您还愿意收留他。
  汉克斯牧师笑笑,坦然接受了闻泽宁的感谢, 并且表示,如果可以的话, 希望能帮他再找一些玻璃器皿。
  这是感谢您帮忙寻找的酬劳,不过我还想继续拜托您帮忙, 再购买一些玻璃器皿。这是图案,如果还能找见, 就太好了。
  我知道现在雾气开始退散了,但这些样式的玻璃器都需要定制, 我却没有任何渠道能联系到售卖的商人。
  闻泽宁感觉这个理由有些勉强,毕竟作为圣教徒, 汉克斯牧师在很多地方都有豁免权,能出入很多普通人无法抵达的地方。
  也许汉克斯牧师是个一心侍奉圣教神明的家伙,对所有俗世交往都缺乏基本的渴望。
  闻泽宁没有太纠结这件事, 反正汉克斯的酬劳又不会少给,他甚至给出了全额款项,他应允后带着薄荣离开教堂,从踏出门槛的第一步,闻泽宁就能感觉到一阵没缘由的轻松。
  顺便又拍了拍祂的脸颊,问他还要继续装到什么时候。
  想挨着闻泽宁的心思被戳穿,祂也并不尴尬。大大方方地从怀中掏出黄澄澄的苹果罐头,又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根叉子,朝着糖水里头一戳,捞出一块香香甜甜的苹果果肉,递到了闻泽宁嘴边。
  老师,你吃吗?
  糖水沾在了闻泽宁的唇边,祂看着红润的唇瓣被打湿,在阳光之下露出诱人的色泽,一时间手没控制住,抖了一下。
  不过祂又很快镇定下来,将刚刚的果肉自己吃了,笑眯眯地重新取了一块。
  很甜呢,真不吃吗?
  嘴唇沾了糖水,闻泽宁下意识地舔了下,祂看愣了,手里的果肉再次塞进自己嘴里。
  放了许多糖的果肉是否香甜祂不知道,但祂却真的饿了。腹中空空,饥饿感袭来,祂想要咬一口宁宁,想要
  闻泽宁被祂来来回回用苹果罐头问了几遍,却都没有吃成,没缘由的有些生气,完全不想再被祂戏弄,转身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老宅,老仆人闻达正在对着回冈瓦纳城的马车清点行礼。
  车子被毁,闻泽宁还没顾得上买新车,闻达就从牧场套了两匹骏马,找木匠打造好了后头座驾。整体造型很有传统马车的味道,但又简约漂亮,不得不说,闻家的老仆人审美还是很好的。
  计划是明天出发,今晚还要过一夜,闻达看见少爷回来,忍不住絮叨了几句。
  少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要照顾好少爷,不然你们把将军导带上吧,有它照看着,我也安心。
  少爷,您在那边安顿好了,还是要记得回来。
  讲到这里,闻达忍不住语气哽咽,眼眶里还泛着水光。往日能提精神气的一身燕尾服,依然笔挺赶紧,却无端地让闻达苍老了几分。
  会记得的,我安顿好会让人给您送信的。
  闻泽宁拍了拍老仆人的肩膀,笑着说:又不是现在就走。
  等我安顿下来,您也来城里住吧。
  闻达嗯了一声,又摇摇头,拒绝了闻泽宁的提议,他背过身去继续清点物品。
  少爷,您不用担心我。
  闻达是上了年纪的人,对死亡有所预料,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老死在自己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
  闻泽宁不懂闻达的愿望,也不会读心术,只觉得闻达看起来更落寞了一些,他推了一把薄荣,让祂去给闻达帮忙。
  祂猝不及防被推,顺势踉跄一下,正想摔倒碰瓷,但听到闻泽宁交代正事,又连忙站稳。
  好啊。
  祂答应得很快,却也在去帮忙前,笑了一下,对闻泽宁说:老师,你说我去帮忙,有报酬吗?
  闻泽宁:
  没有搭理不正经的怪物,闻泽宁直接去了书房。
  环视一周,他其实有很多书都想带走看,但想在冈瓦纳城里找一处,大到足够放下老宅书房里的书的房子,简直难如登天。
  回家休息的这十来天,虽然事情不少,但也是闻泽宁心情最放松的一段时间。
  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于这个书房啊。
  如果国立大学可以搬校区就好了。
  闻泽宁有些异想天开地想,国立大学搬来老宅附近,这样就又不耽误工作,还能时常回来。
  可惜从国立大学建校起,她就没有挪过位置,不论时代变迁更迭,国立大学都始终在那里。从她成立之初,就是帝国最顶尖学府,吸纳最优秀的人才,为帝国办事。
  闻泽宁找出一个纸箱,开始给自己打包书籍。
  这段时间研究那古怪图腾的手稿,还有那本苏美尔语记录邪神的圣经教典,都是他这次回来的巨大收获。只是闻泽宁翻遍书架,都没有找见自己当初召唤邪神的时候,那本记载了全部发现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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