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马屁不是谁都能拍好

  言多必失。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若非真心实意无话不说的朋友,交流的确需要谨慎,话多的毛病容易引发祸事,甚至是灾难。
  因为朱翊钧生气,张鲸打抱不平似的,数落内阁辅臣一番,尤其是次辅吕调阳。
  被水墨恒当面“谴责”,着实吓得他一哆嗦,心底登时产生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水墨恒越是微笑,越是表现出和蔼可亲,张鲸越感觉发虚,手心都沁出汗水了。
  偏偏水墨恒就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招了招手:“张公公,坐下坐下,你怎么还站起来了?”
  “是,是。”张鲸唯唯诺诺地落座。
  “怎么?脸色不大好看。哎哟,你身子怎么还颤抖起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没。”
  水墨恒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其实心里笑得更厉害,与张鲸第一次正面接触嘛,不得彰显出一丝手段?
  “我也算是一名御医,来,张公公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瞧瞧,你心跳的频率似乎不正常呢。”
  “不用,不用。”
  “张公公真的没事儿?”
  “多谢水少保关心,真的没事儿。”
  “那就好,那就好!”水墨恒将笑容增添几分,“说起来张公公也是宫中一号人物,怎么看上去很怕我似的?”
  “水少保谁个不怕?哦,不对不对,也不是怕,准确地说,应该是尊重,尊重。放眼天下,敢不尊重您的,恐怕找不出两个。”
  水墨恒眸子一闪,敏锐地抓住话头,虽然仍微笑着,可目光紧紧地盯着:“找不出两个?张公公的意思是,还能找出一个来?”
  “我嘴真是欠啊!”被这么一追问,张鲸发现话又说快了。
  “说吧,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万岁爷、陈太后、李太后、冯公公,都尊重您,若非要找出一个来,那只能是首辅。”
  “此话怎讲?”
  “水少保乔迁天上人间之日,只有他不来为您送行嘛。水少保可知,在京城是如何传说的吗?”
  关于这事儿,水墨恒还真想知道。
  冯保当时就奇怪地提出来了,论两人的关系,张居正没有理由缺席,公务繁忙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嘛。
  没想到张鲸居然主动摆活起来。
  那说说看吧。
  “京城都在传说,首辅不是因为公务繁忙不来,而是有意不来。”见水墨恒兴致颇高,张鲸说话显得大胆些。
  “为啥有意?”
  “因为在首辅的眼中,他是首辅,是文武百官之首;而水少保再红,再得两宫太后恩宠,享受的待遇也不能超过他。”
  “我啥时候待遇超过他?”
  “水少保不知道吗?您乔迁那日,万岁爷钦点一千锦衣卫,而首辅回家葬父,万岁爷早就下了旨意,陪同人员是两百。”
  “张公公的意思是,张先生为此纠结?”
  “不是我的意思,”张鲸勉强笑了笑,解释道,“而是京城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议论的。”
  “张公公也认同?”
  “我……”张鲸一犹豫,“冯公公也这么认为。”
  水墨恒点了点头,沉吟片许,突然问:“这是冯公公让你来告诉我的?还是你想与我拉近关系自己说出来的?或是皇上的口谕?”
  “我,我自己说的。”
  “哦,那多谢张公公!只是这事儿,我可以看作是,你在挑拨我与首辅的关系吗?”
  “不敢!请水少保明察!”张鲸又是一惊,脸色大变。
  水墨恒微微一笑:“若不是挑拨离间,那我只能看作是张公公想方设法巴结我。这么讲,有毛病吗?”
  “结交水少保一直是我的梦想,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若你采取这样一种结交的方式,那我明确地告诉你,你还没有机会。不要怪我坦白。”
  水墨恒将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接着说:“张公公,我乔迁,怎么说都属于个人私事,首辅来,我高兴,他不来,也合情合理,人家是首辅,日理万机,哪能为私事而耽误国家公事?”
  说完,又质问两句:“京城有些人喜欢乱嚼舌根,那是他们闲着没事儿干,难道张公公平时也很闲吗?或是张公公也喜欢这样议论朝中大臣?”
  张鲸吓得一身汗,本想借着这事儿套套近乎,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本还想解释:“这是京城人的议论啊,我只是当个传声筒,告诉你真相。”可见水墨恒脸上的笑容收敛,又怕越解释越乱,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知说什么好了。
  来时的路上,还琢磨着奉皇上的口谕,又是冯保派来,当是结交水墨恒的好机会,绝对是一件美差。
  然而,照目前情形来看,简直事与愿违啊,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不说,还吓出两身臭汗。
  不禁纳闷儿:平时与别个说话,总得赞美夸奖,怎么今天在这个妖孽面前一不小心就碰壁了呢?
  问题出在哪儿?张鲸心里有点乱,一时也想不明白。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
  水墨恒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不过仍是淡淡的,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张公公,咱还是说正事儿吧,回到拨款的问题上,让皇上一定要准时拨款,而且只能多不能少。”
  “好,水少保的意见我一定传到。”
  “还有事儿吗?”
  “还有两件事,但不是皇上的口谕,是冯公公特意叮嘱我来向水少保讨主意的。”
  “说。”
  “第一件,万岁爷想从国库调度银子,冯公公不知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做什么用?有何名目?”
  “万岁爷说李太后搬去慈宁宫,需要给她添置一些设备和生活用品;开年乾清宫和慈宁宫都新增了内侍,也需要施舍赏钱。”
  “皇上不是有个人私库吗?”
  “万岁爷是有自己的宝钞库,可他说里头的钱不够使。”
  “自张先生改革取得巨大成效之后,无论是太仓国库,还是皇上私人的宝钞库,不是都很富裕吗?怎么张先生一走,皇上就说自己的宝钞库没钱了?”
  水墨恒表示怀疑,可又不愿在张鲸面前过多地表露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所以干脆跳开:“第二件事呢?”
  “是关于增加度牒的问题……”
  水墨恒眉头一皱:“这两件事,先容我考虑两天,下次让冯公公亲自来,我好与他商议商议。”
  “是。”张鲸嘴上回应,可心里老大不高兴了:“难道就不能与我商议?非要请冯公公来?好歹我是个秉笔太监呀!这不是明显瞧不起人嘛。若非仗着两宫太后,我还瞧不起你呢。”感觉话不投机,只得悻悻而退。
  其实关于这两件事,水墨恒压根儿不需要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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