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底是怎么掰的?

  “我俩矛盾其实很大。”
  “怎么个矛盾呢?”
  我很确定佟道珩的父母是不记得我了,但是我永远记得他们。说来,在六年前,我们曾有过一次短暂会晤。佟道珩去实验室了,他爸妈不知道怎么就顺着找到了我俩住的地儿,然后开始跟我谈判。那天他妈妈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说从来没听佟道珩提起过我这号人,大概了解了一下之后发现我的身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我爸不务正业,我妈靠着频繁结婚离婚分财产,我从小跟着姑姑长大,而我的姑姑是我们当地发廊界的一姐,年轻时候主跑业务,岁数大了就开始转行管理,最近和一个姓秦的神父十分暧昧(六年后的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
  我当时就特别好奇,佟道珩这到底是从没提过我,还是天天都在提我?
  这知道的也太详细了。
  就算是跟我鬼混了好几年的小张也不知道这么多啊。
  小张一直以为我是个孤儿来着,还扬言要把所有的爱都毫无保留地给我。
  他爸那天就是盯着我,盯着我然后一言不发。
  那种冷峻的审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他们走之后我哭了好久好久。
  而这一切都可以简单地总结为——
  “他父母看不上我,觉得我耽误佟道珩了。其实想想要耽误也是他耽误我,我那时候才二十岁,能有什么歹毒的心肠去害人呢?而且佟道珩又不傻,我要真是坑他,他不早就反应过来了。”我低着头慢慢地讲,“我看着好像挺离经叛道的,但别人的看法我还是在意的,而且很在意。我和佟道珩全家都有过节,跟他,跟他爸妈,跟他老丈人丈母娘,也因为他老婆而跟他生过气。我跟他犯相,强凑到一起就是要出事。”
  徐钊知道自己问错了话,有点儿难过地也在那儿低着头。
  我不想他跟我一起难过,就刮着他下巴逗他,我说你不用担心,我压根儿不想跟你结婚。你父母不会被我气到的。
  “想哪儿去了?我这么不长进,我爸妈想着我能有个伴儿就够了,他们现在才不挑。”
  “我是说真的。我没想过跟你长久待下去。”
  徐钊看向我,我摸着他下巴的手就爬到他脸上去了。
  我很有点儿心酸的感觉。
  我说,我总觉得我不配跟好人结婚。
  我记得我刚跟佟道珩分开那会儿,曾经和我的一个女性好友说过我跟佟道珩掰了的真正理由。她静静地听我说完,然后说,可是佟道珩很有钱呀,当他女朋友应该会过得特别富足吧。我记得我第一面见他的时候,他那个眼镜儿是什么什么牌子的,鞋是什么什么的几代几代,背的包是什么什么,还有他那个钱夹子……
  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联系过那个朋友了。
  从那之后我就再没交过新的朋友了。
  徐钊愣了愣说,虽然你这个想法我不理解,虽然你很多想法我都不理解,但是这不耽误我喜欢你。而且你也不用把我当什么好人。
  不该招惹他。
  黑夜是很静的,窗外偶尔有两声车鸣。
  我窝在徐钊腿上睡觉,他还在干活。恍惚间我听见有人下楼,然后探头进来,跟他打招呼;我听见他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键盘声,他偶尔也会喝一口水,然后撂下杯子继续改;我也感觉到他在摸我的脸,他以为我睡着了,就轻轻地摸来摸去,摸得我心里暖洋洋的。
  从前我不喜欢钱,因为我姑姑其实很富有,很多的男人都冲着她的钱和人来和她谈恋爱,她每次都被骗得身心俱疲,人财两空;后来我又很喜欢钱,拼了命地赚,想借此抬抬自己的身价,让自己在婚恋市场上能够有一点发言权,不要再被人羞辱,再那么被动。至少在看到我的时候,对方可以说,这个人虽然出身不好,但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不会给大家拖后腿的。
  不会给大家拖后腿的。
  事实证明我做不到,我就是那个族群里最弱的鸟。
  徐钊这点关怀,让我恍惚间又有了平淡生活对付工作的错误念头。
  只是想回来,我既然喜欢他,就也不能拖累他。
  所以还是要努力地工作。
  想到我这努力工作的念头里,有一点儿是因为爱,而不是像负气这种负面的因素驱动着。
  我就有点儿高兴。
  我就很高兴。
  我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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