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全)

  在被各种关于普法战争惨败, 法皇被俘, 欧仁妮皇后和太子流亡英伦的报道轰炸过后, 法国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哪怕德国的威廉一世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到凡尔赛宫地登基事宜, 整个巴黎依然歌舞升平。对于军队来说, 德国人很可怕,但是他们对于法国贵族和百姓倒并没有多大的威胁。商铺照样开门营业,歌剧院依旧人满为患。在连续演出了数十场《莎乐美》之后,剧院经理费尔明亲自给远在伦敦的王尔德先生写信, 期待他能尽快提供新的作品。
  在大获成功之后,任何消极的改变都会让人特别难以接受。两个剧院经理已经把《莎乐美》的爆场看作是常态, 对于换了剧目后观众的减少十分忧虑。更让他们忧虑的是,《莎乐美》中的公主,巴黎歌剧院的台柱戴小姐被一位子爵求婚的事已经上了报纸, 只怕她不会在舞台上呆很久了。
  此刻安德烈的桌上就放着一张小报, 第三版上有一条粗体新闻:《巴黎的辛杜瑞拉, 从女伶到子爵夫人的华丽转身》。他厌烦地用手指敲了一下那个标题,转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克里斯汀:
  “戴小姐,虽然我不太赞同夏尼子爵在最后一场《莎乐美》结束后,跳上舞台当众求婚的举动,但是我还是要祝贺您得到了这样一位绅士的青睐。今天请您来,主要是想问一下您之后的具体安排——尤其是时间方面。您知道,要再找一个像您这样富有才能的音乐家并不容易。
  克里斯汀穿着一件半旧的绸裙, 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在她左手细白的中指上, 一枚镶嵌着指肚大小祖母绿的金戒指异常醒目。
  和夏尼子爵订婚后, 克里斯汀反而变得更沉默寡言了。在戏台上她是骄纵狂野的莎乐美,但是在没有戏的时候,她可以看一只杯子看十来分钟。
  “没事,你们还没经历过所以不懂,要嫁人了的年轻女孩都这样。”梅格对此有些担忧,吉莉夫人却不以为意。她对夏尼子爵是非常看好的,年轻,英俊,深情,富有,还有一个贵族头衔。这样的男士即使是巴黎中产阶级家的小姐都高攀不上,克里斯汀几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此外,吉利夫人也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她很清楚多年来魅影对克里斯汀的感情,万一哪一天卡特伯爵突然跑到歌剧院来请求克里斯汀做伯爵夫人,那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感谢您的赞美,安德烈先生。我确实也舍不得马上就离开舞台。”对着手上的戒指出了一回儿神,克里斯汀回答。
  “哦,感谢上帝!”
  “我想至少再演一部新戏再走。安德烈先生,上次的那位作曲家还会给我们新的剧本吗?”
  她轻声问道。
  ‘我看到你了……虽然你戴着面具,但是我认识你的声音。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遇难的莱昂伯爵身上时,我只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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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来自巴黎歌剧院两位经理的约稿信送达牛津大学的宿舍时,魅影正在桌前用一个个数字写着一首新的乐谱。
  牛津大学对政治非常敏感,普法战争还未过去,法国皇后携子到伦敦向维多利亚女王寻求庇护的新闻就轰动一时。身为拿破仑的侄子却兵败被俘的拿破仑三世,美貌可以与奥地利皇后匹敌的欧仁妮皇后,哪怕不涉及政治,话题度也足以让各个学院的学生们兴奋不已了。音乐学院的简谱作曲课上,教授也紧跟潮流,要求学生从‘法国近期发生的大事件’中汲取灵感,谱写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曲子。
  即使美丽的法国皇后如今已经是个少年的母亲了,英国人对她仍然推崇备至。虽然教师的要求是政治化的,但是魅影已经听到不下五个同学激情迸发地以‘美人’为中心开始写曲子了:“我希望我的曲子听起来有一种希腊式的美,让人想到爱神和美神,想到她柔软而赤/裸的双足踏进温莎堡的样子……”
  作为一个真正的法国人,魅影从没有见过这位皇后。他只记得普法战争后,她的余生将在英国度过。对于她的画像,他也并不觉得那么惊艳。说到底她之所以能为人所知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因为法国皇后的金冠。
  令魅影更感兴趣的是拿破仑三世。
  作为一个必将载入史册的‘俘虏国王’,拿破仑三世其实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堪,至少他比路易那一家子要好太多。拿破仑三世并非生而为王。在他掌权时,波拿巴王朝早已不在,连接任的路易王朝都已经被共.和替代。他能够攀上权力中心,并且再一次复辟称帝,虽然与叔叔的名望有关,却也与自身的奋斗密不可分。
  同样是军旅出生的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在普法战争之前,所立下的军功也不容否认。他青年时代曾因为发动暴动被流放,因为再次暴动又被判处终生监/禁,革命后竟然能够当选法国总统,这本身就显示了其过人的胆识和能力。只怕连这位末代国王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落得如此狼狈收场。
  魅影突然想起了王尔德在信中对他提起的一句话:
  ‘一个好的名声,就像好的意向一样,在很多个举动的形成,在一个举动中失去。’
  魅影不只想写一首曲子,他想要完成一部以拿破仑三世为原型的歌剧。以英国人现在对此事的热衷,他一点都不担心这部新剧不能够登上伦敦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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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写了两页曲谱后,把它们放在一边,重新拿过一页纸写了起来。
  一提及拿破仑这个姓氏,观众脑中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战争与皇权,以及法国宫廷的奢华。他需要一首与众不同的序曲。
  魅影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他前往温莎堡时,马车所经过的大片旷野、河流。它们几乎不需要人力干预,粗犷而充满了生命力,如同幼儿一般的无辜。
  他动笔写下那跃动在波纹上的夏日阳光,燥热的风在树梢间缠绵不去。低矮的草丛中,一直淡黄色的蝴蝶翩翩飞起,后面跟着一个十指大张,伸长了双臂的男孩。
  他不用演奏任何乐器,那些音符就从羽毛笔下升腾起来,在他的脑中掠过。几乎文不加点地,他完成了第一首曲谱:《夏之奏鸣曲》。
  这时,他宿舍的房门被敲响了。
  “打扰一下,王尔德先生,我是住在你隔壁的安东尼·威尔逊。”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削男孩:“呃,是这样的,学校规定每个新生都要加入社团。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对戏剧社有兴趣吗?”
  魅影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不,威尔逊先生,我并没有兴趣。另外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请不要敲响这扇门。非常感谢。”
  木门在那位先生的鼻子前关上了。他转身回到寝室,里面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烟味。
  “怎么样,安东尼,那个爱尔兰佬怎么说?”
  “他不来,哥哥。”安东尼看了一眼对方踩在自己床沿上的小牛皮鞋,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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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你,卡特先生,伤口愈合得很好。”随着脸上的肿胀逐渐消褪,他所需要的纱布也越来越少。最先撤去的是眼睛周围的束缚,这让他可以学习那些该死的文件。接着他的额头也终于可以展示人前,然后是脸颊。这一次,固定在鼻子和眼角的小块纱布也被解开了。一位助手将镜子举在他面前,让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样。
  “这是……我?”王尔德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镜子里的那个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可以感觉到手下光滑的皮肤,略有弹性的鼻梁,但是他的鼻子却并没有被碰触的感觉。
  “请小心些,卡特先生。您的新鼻子就像水晶一样脆弱。”助手提醒道。他的心情非常激动,没想到刚刚进入医院,就能参与这样划时代的手术。
  王尔德却没有他那么兴奋。他又看了一眼镜子,就挪开了眼睛:“看起来不错。”
  “这是我们所能做的一切了。”站在一边的里克曼当然不会错过他的眼神,“听着,别指望你一觉醒来就会变成阿多尼斯。看到鼻侧和眼角的缝线了吗?拆线之后,这些痕迹也许会变淡,但是不会消失。我仍然建议你在正式场合化妆,但是不要用那种覆盖性好的铅粉。”
  “不,我的意思是这真的很好,很惊人。你们创造了奇迹,阿兰。”王尔德急忙说道。他的失落也只是一瞬间,能够有这张可以出现在阳光下的脸,对他已经足够了。
  “是我们创造了奇迹。”里克曼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根本不知道你的愈合能力有多好。这些伤口的复原速度超出我的想象。你的手术方案根本不适合其他人,这可能就是上帝给你的礼物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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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good name, like good will, is got by many action and lost by one.
  ——by wilde
  那时候的伦敦有很多艺术巨擘,王尔德的唯美主义也是受了他们的影响,不知道要不要让魅影认识他们一下。不过王尔德喜欢社交,魅影则相反。
  明天星期一……在两个手腕,腰,背,膝盖上都贴着伤筋膏的我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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