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
陆成舟牵着许皓月的手,穿过一片乔木种植区,月光被繁茂的枝叶挡住,四周是黑压压的树影,安静得只能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
再往前走,到了灌木林区,视野顿时开阔了许多。
许皓月看到前方一排排白色的穹顶,在月色下反射出莹莹的光,那里是温室区,用于培植一些娇贵的植物品种。
许皓月捏了捏陆成舟的手,紧张地问:“这么大的园区,就你一个人?”
而且这里的安保措施看起来挺落后的,除了一扇大门加一把铁锁,什么都没有。
陆成舟淡淡地嗯了一声。
“晚上一般安排两个人值班,但今天过节,我同事请假了。”他垂眸看着她,弯着眼睛笑了,“怎么,怕了?”
许皓月摇摇头,又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两个多月吧。”
许皓月撇了撇嘴,在心里默默骂道:两个多月了也不来找我,狗男人,真是没心没肺。
眼前出现了一排平房,其中一扇窗户透着灯光。这里应该就是职工宿舍了。
陆成舟掏出钥匙开了门。许皓月跟了进去,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
两张单人床,一排立式衣柜,一张小方桌,几张红色塑料凳,简单得几乎冷清。
她又想起了虎跃山上那间哨所。这两个地方太像了,都只是个临时居所,是个“屋子”,而不是“家。”
陆成舟站在白炽灯下,回头望着她,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局促。
“坐吧。”他指了下靠窗的单人床,示意许皓月,自己则拉过来一只塑料凳坐下。
许皓月乖乖坐下。
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陆成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四处望了一圈,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你晚上吃了吗?”
许皓月摇摇头。
今晚她在季家光顾着吵架了,一桌子菜没动一口,后来满脑子只想着见陆成舟一面,都忘了吃饭这回事。现在被他这么一问,倒真的有点饿了。
陆成舟站起身,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袋子,提到许皓月跟前。
“还有几个月饼,你要不要吃点?”
许皓月顿时无语。
怎么又是月饼?
还藏在枕头下面……又不是什么宝贝,至于藏得这么严实吗?
她无奈地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袋子,问:“你也喜欢吃这东西啊?”
陆成舟淡声说:“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许皓月微微一愣,撕包装袋的动作慢了下来。
所以,是特意给她留的?
“前几天路过一家蛋糕店,看到橱窗里摆着月饼,上面的图案——”陆成舟说到一半,话音突然停住。
许皓月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着咬了一半的月饼。
上面的图案怎么了?不就是花啊草啊,有什么特别的吗?
陆成舟弯了下唇,眼里闪过一抹淡笑,清清嗓子,继续说:“上面的图案让我想起了你。”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未拆封的月饼,递到许皓月眼前。
黄澄澄的月饼上,刻了一圈精美的花纹,中间是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在树下起舞,广袖翩跹,周身彩云缭绕……
许皓月觉得莫名其妙:“这不是嫦娥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成舟只好指给她看:“你看这棵树,长在哪儿?”
长在哪儿?嫦娥住在月亮上,那这棵树,不就是传说中长在月亮上、有五百丈高的桂花树吗?
许皓月不知他是合意,只得讷讷地说:“月亮上啊。”
陆成舟双手一摊,“你看,多巧。”
许皓月:“巧……什么?”
见她依旧神色困惑,陆成舟只好耐心解释说:“我本来以为,月亮和树,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但是看到这个月饼,我才突然发现,月亮上面也有一棵树。”
“……然后呢?”
“所以月亮和树的距离,其实可以很近,对不对?”
陆成舟向前倾身,隔着很近的距离凝望着她,眼神异常温柔,里面还漾着浅浅的笑意。
许皓月:“……?”
你的脑回路也是很清奇啊,一个神话故事而已,居然能往咱俩身上联想。
“幼稚鬼!”许皓月笑骂一声,三两口吃完手里的月饼,拍掉了手上的饼渣。
“好吃吗?”没等她回答,陆成舟又撕开一个,递到她手里。
许皓月没说话,低头抿笑,丝丝甜意从舌尖蔓延,滋润着心头,她感觉像被热水包裹着,浑身暖融融的。
她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月饼,语气怅然道:“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甜食了。”
陆成舟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慢慢坐直身子,挑眉问:“又是为了减肥?”
许皓月摇摇头,轻叹了一声,解释道:“这两年我有些厌食,吃什么都没胃口,而且经常感觉恶心想吐。去医院检查过了,肠胃没什么毛病,医生说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陆成舟安静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细节:她瘦得整个人都变了样,她的气色很不好,即使在家里也总是担惊受怕,还有,她床头柜上那一瓶瓶曲舍林……
“所以,你一直在吃抗抑郁药?”
许皓月轻轻点头,“这种药只能让我活下去,却没办法让我快乐起来。”
她下意识蹙起了眉,努力回忆这两年经历的种种,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瞬间,让她真正地、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一个都没有。
这两年的回忆,全是黯淡无光的。
陆成舟不禁回想起她曾经娇憨可爱的模样,再看到现在的她,憔悴苍白得像个鬼魂……
他的心脏一阵紧缩抽痛,眼眶渐渐泛红,强忍着心底的涩意,把下唇都咬出了血。
他深深吸气,竭力压抑住颤音,轻声问:“所以,是因为他才得的病?他是不是虐待你了?”
许皓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贺轩对她,不能说不好,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体贴又深情,多金又大方,是个求之不得的好男人。
但是,为了两家利益逼婚的是他,用举报信威胁她的是他,在她的卧室安装监控的也是他……归根结底,他根本没把她当一个平等的人,而只是一个随时处于掌控中的工具。
想到这些,许皓月一时有些恍神,怔怔地说:“可能是因为,我把心门锁起来了。他怎么也进不来,所以气急败坏,想方设法报复我吧。”
不知不觉间,陆成舟已经坐到了床上,单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鼻尖慢慢贴近,微眯着眼,幽暗的瞳仁里燃起了欲。
“那扇门后面,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保护?”
他声音低哑,呼吸渐快渐重,热气扑进她的颈窝,引得她浑身一阵阵酥麻。
许皓月意识渐渐涣散,从喉间溢出一声难忍的叹息,抱住他的后脑,手指陷进他坚硬的发茬间。
她说:“你。”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呼,许皓月被他灼热坚实的身体碾压着,仰面陷进床褥里。单人床难承重负,发出艰涩的吱呀声。
暧昧的气氛正浓烈,许皓月突然噗地一声,憋不住笑了。
她笑得根本止不住,肩膀一颤一颤的。陆成舟无奈,只得停了下来,鼻尖与她相贴,眼里闪着笑意,却故意板起脸,训道:“关键时刻怎么笑场了?”
许皓月笑出了眼泪,感觉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她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山上那间小屋,你动作太大,把床都压垮了?”
回想那一晚的窘态,陆成舟终于绷不住笑了。
他感叹道:“幸好那晚停电,什么都看不见。”
许皓月侧眸望着这张单薄的小床,不禁感到担忧:“这小木板看上去不太结实。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陆成舟撑起上半身,在屋内环视一圈:简易的小方桌,劣质的塑料凳,摇摇晃晃的衣柜……没有一个地方适合当做战场。
他拉着许皓月在床上坐起,帮她整理好被揉乱的衣服,粗粝的手指摩挲过她娇嫩的皮肤,激得她浑身一阵过电般的颤栗。
她垂着眼帘,脸颊上的红晕透着羞涩,一直蔓延到耳根。
这副模样让陆成舟心生怜爱。他一时情难自已,低头轻啄她的唇,一下一下的,像在吮着水果夹心的软糖。
许皓月被他调戏得脸更红了,终于抬起头,故作凶巴巴地瞪他一眼。
陆成舟忍不住逗她:“按理说,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害羞了呢?”
许皓月被气笑了:“谁跟你老夫老妻了?”
陆成舟搂住她,下巴轻轻蹭在她的头顶,呢喃道:“不是吗?我们在一起两年,把这辈子最想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许皓月在他的臂弯里抬起头,盯着他下巴中间那道浅浅的沟壑,一时有些失神,语气低落了几分:“但是,我们也分开了两年。”
陆成舟低下头,吮着她的耳垂,一路轻吮慢咬,最后在她的锁骨处留下一片深深浅浅的红痕。
“但是我爱你,一直到现在。”
气氛又开始升温,两人意识渐渐迷离,都忘了刚刚为什么停下来,又为什么重新开始。
突然间,一道刺耳的铃声响起,打破了夜的静谧。
许皓月吓得心跳骤停,缓了缓呼吸,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陆成舟撑在她身体两侧,幽暗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呼吸粗重,强忍着身体里燃起的欲。
许皓月侧着身子,从扔在床脚的小包里翻出手机,接听之前习惯性地扫一眼屏幕。
这一眼,让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贺轩。
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若不是有急事,那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许皓月一颗心如坠冰窟,呼吸无比艰涩。
尖锐的铃声还在持续响个不停,许皓月握着手机不敢动,僵硬地转过头,用眼神向陆成舟求助。
陆成舟一看到她的反应,就猜到了这是谁的电话。
“接。”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十分坚决。
尽管电话还未接通,但许皓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唯恐被手机那头的人窃听。
她用嘴型无声地问:“我该怎么说?”
陆成舟认真地看着她,“说实话。”他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用力捏了捏,“撒谎是没用的,他一定是知道了你的行踪。”
许皓月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在绝望中接听了电话。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不悦。
许皓月装出困倦的声音,嘟囔道:“刚睡着,又被你吵醒了。”
“哦?那是我的错。”贺轩轻笑一声,语气听上去很随意,“你在哪儿睡的?”
许皓月心跳突快,下意识撒了个谎:“在我家啊,跟我妈一起。”
“你晚上不是去你爸那儿吃饭吗?没住一晚啊?”
“没。我想我妈了,中秋节她一个人在家怪孤单的。”
贺轩不知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故意试探:“那我呢?你怎么没想想我啊?”
许皓月紧张得呼吸都紊乱了,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跟父母一起吃饭吗?”
“是啊,吃完我就回来了,等了你一晚上。”
“这么晚了还不睡,等我干嘛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贺轩幽幽的声音:“你今晚还回来吗?”
许皓月假装打了个哈欠,抱怨道:“我都困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嗯。”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贺轩终于挂断电话。
直到听到那头传来嘟嘟声,许皓月才敢用力呼吸,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一颗心却还是狂跳不止。
一抬头,就看见陆成舟严肃的目光。
想起刚刚撒的谎,许皓月顿时心虚,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
陆成舟拿起她的手机,手指在上面滑动翻找,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越来越凝重。
许皓月心生疑惑,凑过来看着手机,“怎么了?”
“你的手机里装了定位软件,这个软件被隐藏了,但是一直在后台运行。每隔五分钟,就会向一个邮箱发送你的实时定位。”陆成舟手指轻点几下,屏幕上赫然出现一个邮箱链接,“这个邮箱,你有印象吗?”
许皓月脑子有些发懵,看着这个邮箱地址,喃喃地说:“当然。”
邮箱的后缀,是一所大学的英文简称。这正是贺轩就职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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