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月黑风高,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在空寂无人的山路上狂飙,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到了学校门口。
  陆成舟现在的心情,就像送瘟神,唯恐迟一秒,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而此刻,“瘟神”正趴在储物箱上,头发被吹得凌乱蓬松,再配上酡红的脸颊,迷离的双眼,和嘴角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陆成舟在心里叹气。
  为人师表啊……
  他给许皓月松了绑,下巴一挑,“下来吧。”
  许皓月一动没动,只是抬起脸,冲他嘿嘿笑着。
  “手麻了。”
  这副无赖嘴脸真是欠揍。
  陆成舟忍住气:“……手麻了耽误你下车?”
  许皓月眨了眨眼,冲他张开双臂,“要抱。”
  陆成舟:……
  手不是麻了吗?
  僵持两秒,陆成舟还是认输了。
  他双手掐住她的腰,强迫自己忽视手心温软的触感,将人轻轻一提,抱下车,再稳稳放下。
  许皓月没急着进去。
  她慵懒地靠着摩托车,双肘向后撑着,歪着脑袋看着他,眼里柔光缱绻,眼波流转。
  今夜无月,四周沉沉地黑,只有学校大门还亮着灯。
  昏黄的光从头顶打下来,虚虚地笼着她,映得她的身影格外纤细,脸庞柔和、温婉,又有股说不出的媚意。
  陆成舟背光而立,低眸看着她,眼神在黑夜中看不分明。
  半刻后,目光瞥向一侧,喉结向下滚动,声音有些哑:“行了,进去吧。”
  许皓月还是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眼底带一丝玩味。
  等了会儿,陆成舟再度看向她,轻讽:“怎么,还要我抱你进去?”
  许皓月垂眸笑了下,慢慢直起身子,向他贴近。
  两根手指揪住他的衣摆,像闺房女子绞手帕一样,轻轻绞着、绕着,一圈一圈。
  视线一寸一寸向上,从腰腹、到胸膛、到喉结、到下巴,最后……
  直直地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
  她踮起脚尖,仰起头,才勉强凑到他的下巴。
  “陆成舟,”她轻声说,“你想要我吗?”
  嗓音略哑,语调轻轻柔柔,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他的心绪。
  陆成舟脑子轰地一声,浑身的血液奔涌,心脏在胸腔跳得猛烈,砰砰砰——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酒精让人头脑昏沉,黑夜又给人孤注一掷的勇气。
  许皓月又进了一步,气息轻扑上他的唇。
  就这么若有似无的碰触,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某些变化。
  她幽幽道:“只要你说要,我就跟你走。”
  陆成舟几乎是本能地接话:“走去哪儿?”
  “你家。”
  说完,她双手柔柔地搭在他肩上,轻扬下巴,就要吻上去——
  陆成舟头一偏,面无表情地躲开了。
  他抬手,将她的手从肩上拂开,后退一步。
  “别闹。”
  声音隐忍,压抑着情绪。
  “我没闹。”许皓月直勾勾看着他,眼神倔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成舟撇过头,不看她,下颚线绷紧,语气不耐:
  “你就是个小孩,知道个屁。”
  许皓月不服:“我都22了,早就过了法定结婚年龄。”
  陆成舟沉着脸,依旧不看她,“对我来说,你还太小。”
  还是个小姑娘。虽然该有的女性特征都有了,但浑身上下,依旧透着一股青涩。
  气氛静了一瞬。
  许皓月低头打量着自己,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小了。”她扬起下巴,微微挺胸、收腹,“我有d。”
  直白得令人瞠目。
  陆成舟终于转过头看她。
  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
  要么,是这小姑娘好面子吹牛,要么,是以前看过的那些男性网站误导了他。
  许皓月被他审视的目光盯得双颊臊红,但还是顽强地挺着胸,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陆成舟挑了下眉,轻飘飘一句:“真没看出来。”
  许皓月面色微窘,低头一看——
  的确,不突出。
  像青春期少女。平日引以为豪的优势,关键时刻,却没有给自己加分。
  真是懊悔。
  “我今天为了爬山方便,穿的是无钢圈内.衣。你知道吧?就是那种舒服但没型的,视觉效果一般。”她解释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懂了吗?”
  陆成舟拧着眉。
  懂个屁。
  他为什么要大晚上听她在这儿科普内.衣?
  “跟我说这些干嘛?”
  “我的意思是……”她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从小喝牛奶、学游泳、练瑜伽,发育得很好。”
  看着她坦荡荡的眼神,陆成舟一时竟接不了话。
  后背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呼吸逐渐急促……
  打住!
  他脑子有些懵。
  话题是怎么七弯八绕扯到发育问题上的?
  “不是……”陆成舟心里莫名烦躁。
  他发现,这小姑娘,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说话简单粗暴,脾气牛一样倔,怎么解释怎么拒绝,都是鸡同鸭讲。
  她仿佛铁了心,要献.身于他。
  他用力挠了挠头,喘着粗气,来回踱步。
  踱了半天,终于在她面前站定,直视她的眼睛,双眸骤深,语气冷淡:“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他的严肃表情一比,许皓月显得随意多了。
  她弯眉一笑,悠悠地说:“我想以身相许。”
  “什么?”他脱口。
  许皓月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你救过我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报答你。给钱吧,你肯定不要,那就给人好了。”
  顿了顿,她很认真地总结一句:“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啊。”
  陆成舟惊了。
  拍武侠片吗?
  还是城里姑娘都这么直接啊?
  他愣了半天,突然,想明白了。
  “以身相许?”他慢慢弯下腰,对上她的视线,唇角勾起似笑非笑,“能许多久?”
  许皓月一怔,垂下视线,沉默了。
  她的支教期只有两年。时间一到,必然要离开。
  原来,他介意的是这个?
  陆成舟语气轻嘲:“两年之后,你会留下来?”
  她一时语塞,视线回避。
  他进一步逼问:“你舍得放弃你的大城市、好工作,安心待在这里?”
  许皓月倏地抬眸,眼里闪着怒意。
  “想那么多干嘛?”她自知心虚,所以必须要提高音量,让自己不输气势,“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好,好好享受当下不好吗?!”
  “享受当下,嗯……”陆成舟玩味地念着这四个字。
  许皓月提着一股子气,怒瞪着他,“再说了,就算两年后我走了,咱们一拍两散,我保证不纠缠你,你也没有任何损失,不好吗?”
  两人瞪着彼此,眼神直勾勾的,眼底都压着火。
  没有人说话。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过了许久,陆成舟突然轻嗤一声,“你说得对。”
  许皓月心头一松,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他冷冷地说:“你的确又聪明,又自私。”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陆成舟!!!”
  许皓月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拳攥得紧紧的。
  通红的眼睛带着水光,说不清是因为恼怒,还是羞窘。
  陆成舟脚步顿了下,却没有停。
  他动作利落地坐上摩托车,拧钥匙,转动把手。
  在低低的轰鸣声中,许皓月听到他的冷笑,还有一道低沉的、冷淡至极的声音:
  “要是只想玩玩,那你找错人了。”
  —
  罗俏洗完澡,趴在床上用没信号的手机玩了会儿贪吃蛇,一瞥时间,都快十点了。
  再看一眼许皓月空荡荡的床铺,她心头浮起一层担忧。
  都这个点了,干嘛去了啊?
  犹豫片刻,她还是披上衣服,准备出门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给许皓月打个电话。
  下了楼,在操场上举着手机到处转悠,没走两步——
  “哎哟!!”
  差点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绊倒。
  低头一看,居然是个人。
  罗俏吓得心脏骤停,待呼吸稳下来,仔细一看,不正是消失了一整天的许皓月吗?
  她正抱膝坐在操场边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头深埋在膝盖间。
  “你干嘛坐这儿啊?”
  她蹲下身,推了推许皓月。
  黑影一动不动,良久,发出一声沉闷的抽泣。
  罗俏顿时慌了,使劲摇晃着许皓月的肩,问:“怎么了啊?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许多不好的念头一股脑涌进来,她想起支教前的培训,有老师叮嘱女生一定要注意安全。虽然没点明原因,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不会是……”她莫名紧张,压低声音,“被那个了吧?”
  许皓月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双眼失神。
  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她倒是想被那个,可人家嫌弃她啊!还说那些嘲讽的话!太伤自尊了!
  哭声震天动地,不一会儿,李校长夫妇、陈知墨和蒋理都下楼了,围在两个姑娘身边,面面相觑。
  李校长蹲下身,柔声安抚道:“怎么了啊?是不是想家了?”
  许皓月瘪着嘴,一抽一抽的,没有说话。
  李校长凑近她,用力嗅了嗅,“喝酒了?”
  “唔……就喝了点米酒。”许皓月哽咽道。
  “还有股香味儿,是不是镇上李阿婆酿的桂花米酒啊?”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边上蒋理扑哧一笑:“米酒都能醉成这样?你这酒量也太差了!”
  “别这么说。”李校长给他使了个眼色,转头安慰许皓月,“那家米酒挺出名的,度数挺高,但喝起来甜甜的,一不小心就会喝多。”
  蒋理又揶揄道:“喝醉了也不用哭成这样吧?你这酒品,啧啧,不行啊。”
  许皓月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瞪着蒋理,表情凶狠。
  我喝醉了还喜欢砍人呢!要不要见识一下啊?
  陈知墨赶紧打着圆场:“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开学第一周嘛,难免的,慢慢适应就好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劝了会儿,许皓月才止住哭,被罗俏搀着回房间了。
  酒劲儿上头,又哭得头昏脑涨,脑子晕乎乎的,没过多久,许皓月就在对陆成舟的咒骂中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躺床上瞪着发黄发黑的天花板,意识恍恍惚惚,好半天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首先,跟某人上山、去夜市,一切正常。
  然后,喝了两壶酒,开始胡言乱语。
  再然后,坐摩托车,吃人家豆腐,被人五花大绑……
  再再然后……
  她不想再回忆了!
  尴尬!丢人!脚趾扣地!头皮发麻!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许皓月被子捂住脸,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黑历史不堪回首,可回忆不受控制,表白时说的话、在操场大哭被众人围观的画面,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不对,就是昨天的事啊!
  当事人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爱情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步步为营,哪有一上来就急着推销自己,强买强卖的?
  喝酒误事,男色害人啊!
  不想起床,不想出门,不想面对众人,尤其是那个陆成舟。
  说起那个臭男人——
  许皓月气得咬牙切齿。
  好一只钢铁直男,铁骨铮铮,凭本事单身!
  喝了酒,表了白,身体起了反应,还能把她推开,真是……
  能忍!
  她躲在被子里,越想越气,忿忿地骂着:“祝你一辈子跟手过!不孕不育!孤独终身!”
  骂完之后,心情爽了点,她也想通了。
  撩不动就不撩了。
  何必呢,她一年轻漂亮青春美少女,什么男人找不到,干嘛硬要缠着那个老光棍。
  至于救命之恩,哼!
  下辈子再给他做牛做马吧!这辈子,从此直男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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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啥,不要误会女主啊,她不是老司机,只是理论功底扎实,再加上酒壮怂人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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